江熠轻笑了一声,忽而身形一动,季祯只能依稀分辨出来他的动作是将自己的手给伸了过来。
季祯下意识把眼睛闭了起来,不知道江熠想干嘛,自暴自弃干脆不想面对了。左右江熠不会真的杀了他,剩下的想做什么,他都认了算了。
谁知道江熠的手越过他的头顶,衣袖还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然后从他脑袋后面取过了个什么,季祯还听见一声吱呀叫,小小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底发出来的。
季祯好奇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只看见江熠的手上掐着个两个脑袋的胖娃娃。在这等光线和氛围下,两个脑袋的胖娃娃着实透出诡异,何况这诡异还就在自己面前。
季祯下意识抬手猛地一拍,“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抽噎,季祯才反应过来,“大顺啊。”
他坐起来,到底有些歉意,自己刚才那一巴掌打得有些重了。
不过季祯还是奇怪,“你坐在我脑袋后面做什么呢?”
梦魇先是被江熠掐住揪出来,已经觉得自己半条命被吓飞了,又接着被季祯打了一巴掌,这下又害怕又委屈,才忍不住哭了一声。
“我没有,”它小声道,却不敢多辩解。
它哪里是故意坐在季祯脑袋后面的,它在两人回来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季祯和江熠总是呆在家里,梦魇没了栖身的玉瓶,连放风都胆战心惊不敢随便出来。今晚好歹他们出去了,梦魇才在软塌上抻抻胳膊抻抻腿的。
只是没有想到它放松还没有一会儿,江熠他们就闪回了到了软榻上,梦魇惊惶中就被江熠掐住了。
“算了算了,你自己出去吧。”季祯说,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去隔壁呆着,我明天让若华找个瓶子来把你装上。”
他实在受不了梦魇长两个脑袋,再胖乎白嫩那也是两个脑袋哇。
梦魇如获大赦,立刻跳下软榻出去了。
被这么一打断,季祯的心情倒是少了前面的几分忐忑。他对江熠叹了口气,“唉,说到底都是我输了,又有大话说在前面,你要如何都随你吧,只是能不能不咬我?我怕疼。”
江熠的指尖摸到季祯的耳朵上,往下一滑碰到季祯的耳垂。
耳垂上的肉格外软嫩,指腹揉搓间能清晰感觉到耳垂上的热度。
季祯虽然要履约认输,可还不想自己太吃亏,犹豫着向江熠讨教,“当真要吃,究竟怎么吃?”
魔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这一点季祯丝毫没有怀疑。只是他还是不信江熠会吃掉自己的血肉。
“你喜欢我,你如何下得了嘴?”季祯假笑两声为自己壮胆,“我信你只是吓唬我的,把蜡烛点上吧,太黑了。”
江熠执起季祯的手,旁边桌上的烛火忽的自己亮了。
季祯的视线霎时清晰了许多,可他的心情反而因此提了起来。因为亮起的烛火让他看清楚了江熠此时的神色。
他看着自己的手,正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审视。
与此同时,江熠说话了。
“你的每一寸皮肤,经脉,血和肉,还有骨头,”江熠的语气缓缓,没提到一层,目光便抬起一分,最后与季祯的对视,“我想都该嚼碎了吞下去,吸干净吮去渣子,如此一来不是正好?我们便永远在一处。”
他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季祯心跳得像是要从胸前飞出来。
可是季祯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半是认命般开口,“那,那能先果断些了结了我么,我怕疼,除此之外,我也无所求了。”
他再叹一口气,满脸无怨无悔:“是我喜欢你,是我向你许诺的,我不怨你。”
季祯表面波澜不惊,可是紧紧揪住江熠衣袖的手却很暴露他的情绪。
然而即便知道这时候季祯说的话是小机灵,是甜言蜜语权宜哄他,江熠还是低低笑了起来。
江熠凑近季祯,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算了,舍不得。”
第一百一十章 又饿又累
漫长的夜晚像是被寒冰撕开,又被浇灌入炽热的岩浆,让人心生疑窦,冰凉的外壳下如何会藏匿着火焰一般的灼烧热度。
探索的欲望被好奇心不断驱使,情绪好像也跟着剧烈起伏着,又好像有全然信任一般,让人甘愿纵身跃入波涛汹涌的冷冽海洋中,被涛天浪花裹着潜入冰冷的深海里,直到最后从深海里冲出一道热流,使人死而复生。
晌午时分,是个暮春的大太阳天。
近来宜城下雨阴天的时间多,这种好天气却是少有的。
若华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带着些许忐忑的心情因为这样的天色稍稍好转一些,却也没有完全放下,目光回过头来频频望向那扇依旧紧闭着的房门。
她独自一人在这里侍候,本来已经习惯,但像今天一般却很少见。
季祯以前并不特别爱赖床,他虽然做事情总是喜欢由着自己的性格来,旁人左右不了他。可是无论是功课还是练武,他都很上心。
再说即便是赖床不愿意起来,像是今天这样已经晌午还不开门也是难得见到。若华平时都看着季祯把房门打开,那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信号,她就会小心翼翼进屋里去侍候。
今天这样,若华想了想又回忆起昨天半夜的事情,心有余悸。
昨天半夜她是被一阵哭声吓醒的。那哭声断断续续凄苦极了,听起来仿佛还在自己耳边。若华点起蜡烛一看,就看见一个俩脑袋的胖娃娃正坐在她床下面,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很是可怜的样子。
见了她醒来,张嘴还唤她:“若华姐姐。”
若华虽然惊恐,但到底已经是经历了许多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又听出对方似乎是熟人,想了想便没那么怕了,随意先把这嘴巴还算甜的小怪物给安置了。
只是安置了梦魇后,若华还不是很安心,于是悄悄推门出去,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她分明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里面听见了季祯房里似乎也有隐约的哭叫声传出来,只是很不明显。
在若华皱眉且大着胆子想要往前两步仔细听一听时,那声音戛然而止,周遭安宁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耳边蒙上了一层阻隔,就连夜风都消失了。
若华心中慌了,这才回到房里。
话说回来,若华揪着自己的手帕,心里更是不安稳。
好在在她思考着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一声,季祯那边的房门便开了。
若华心下大松,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亲自送进去。
季祯的床帐放下,看不太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光景。不过可以隐约看见有个坐着的身影背对着若华。
若华认出那是江熠,不敢多看立刻躲开视线。只是在放好手上的东西以后壮着胆子问:“爷,要我侍候吗?”
她话一出口,季祯却没回答,只有江熠道:“不必了。”
江熠正看着季祯。
季祯也睁大眼睛看着江熠,一双俊目中只能露出复杂而带着埋怨地光芒。他并不是不愿意回答若华的话,只是方才他开口时,声音格外沙哑,如果让若华听见了,一定会心里产生怀疑。
季祯干脆便不说话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胳膊从指尖到肩膀,处处透出酸麻的感觉,腰和背,臀和腿更是也有别样的酸胀。
季祯嘶了一声,便又把手放回去,当下只有脑袋动弹起来比较顺畅,便只好用眼睛看着江熠,怀疑地质问他:“其实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剩下的皮肉都被你生吃了吧?”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身上这么的酸楚?
当然这也是季祯胡说的话罢了,他的指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皮肉存在的。
江熠盘腿坐在他身边,双手只垂在自己的膝头,面对季祯的胡言并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伸手又在季祯的脑袋上摸了摸,从他的额头摸到了天灵盖。
季祯的目光从江熠脸上改看到他身上,发现江熠身上的衣服好像变过。虽然看上去还是白色,却没有之前那么鲜亮,反而透着几分柔和的月白,隐约还有暗纹。就连同江熠的气质也像是有些改变,怎么说,就是变得比从前柔和了很多。
“饿了吗?”江熠问季祯,原本摸在季祯脑袋上的手已经垫在了季祯的后脑勺上面,轻轻把人给托起来一些。
季祯嘴上哎呦哎呦,不过还是顺着江熠的动作慢慢坐了起来。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本来以为江熠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会难免觉得有些冷,却没想到江熠的手虽然还是冷,但在他身上时却像是被中和了一般。
季祯觉得奇怪,不知道究竟是江熠的手真的没有从前那样冷了,还是自己的感觉比以前迟钝了许多。
“唉,又饿又累。”季祯往后靠在江熠的怀里,想到现在他这样浑身不舒服,都是江熠的问题,嘴上就忍不住骂他,“还不都是你闹的,真烦人,烦死人了。”
他再狠的也骂不出来了。但即便如此,这种话本来季祯也没太足的底气随便用来挑衅已经入魔的江熠。
只是昨天晚上过后,两人做了世上最亲密的事情,两人之间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管是江熠还是季祯都能感觉到这一点,季祯便又觉得身上的酸疼是值得的。毕竟那事情也并不全都是酸疼,只是过后酸疼。
而且江熠果然极喜欢自己,季祯反手搂住江熠的脖颈,想到昨晚一切开始之前江熠落在自己嘴唇上面那个一触及分却又温柔至极的吻,心念动了动,仰头也一样吻回去,然后低下头只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江熠的颈窝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赖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了。
同一个院子里面的另一个房间,若华坐在矮凳上盯着在她床角中呼呼大睡的梦大顺,叹了一口气,起身给梦大顺掖被角,顺便把它多余的那个脑袋给盖上了。
梦魇睡得安稳,只觉得呼吸不畅,自己给自己造的美梦场景猛然一便,成了自己被江熠惩罚,用一座大山压住它,使他无法挣脱动弹不得。
梦魇扑腾起双手,惊叫一声把被子扑开醒了过来,两个脑袋一个涨红一个青白。再看屋里,若华给它盖完被子以后便离开了。
梦魇左思右想以为方才那不是做梦,应当是江熠隔空施展了某一项术法。它缩在角落里叹了一口气。
唉,好难。
这院子外面就不知有多少修士,梦魇不敢去外面,跟着江熠更是胆战心惊,想到自己离开魔界本来也是忍受不住,不想也遭受被魔王磋磨的命运。
却没想到它跟的修士都能堕魔,难道这就是它的宿命?
梦魇胡思乱想着,又思索到不久之后仙门和江熠的谈判,心中更是阵阵擂鼓,不晓得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发展,自己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说到底,梦魇心里还是有个章程的,那就是跟着季祯。季祯虽然言辞之间常有狠辣的话,可是行动上其实还算心善。
不仅梦魇这样想,许多人也对后面江熠和仙门的恩怨会如何了结有诸多猜测。唯有季祯对这件事情没有从前忧虑,在等待的日子里还抽空去看了家里人许多次,向从前那样请安问好。
他现在又有了依仗,不仅不怕江熠,还娇了起来。除了往来之间总带着一个魔物显得很不合时宜之外,家里人几乎都要觉得家里已经要回到从前安宁的时候。
安宁归安宁,论起正事的日子也转眼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圆满了事
说是要谈,但仙门经过上两次的元气大伤,清楚知道自己此时还无力除去江熠,更对他有许多忌惮。
魔物本身是没有信用可言的,这是他们早年打交道的心得。只是即便知道这一点,他们现在也还是不得不与江熠磋商出一个折中的,起码仙门能够面上过得去的结果。
临了到了这天,季祯心里也很是郑重,认认真真做了准备后同江熠一块儿到了议事厅里。
他们来的不晚,里面却也坐满了人。虽然均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可季祯看了一眼还是先感到了一丝疑惑。
无他,这厅里面坐着的除了他认识的,还有几个应当是仙门后面派出来的代表,奇怪在于季祯原本以为这样要紧的事情 ,仙门会派出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不过没料想在座的除了两位已经白了胡子,其他均是中年甚至青年模样的人。
季祯的好奇也只是维持了小小一瞬间,在他看见那些人在自己和江熠踏入视线后明显忌惮的神色,便也了解他们的心态。
仙门已经折损不少,经不起再消耗。今天要谈的事情结果不定,若是再打吵起来,恐怕是不妙。
为此季祯再看那两个白胡子,年纪足够做他祖父的老道人,心中反而多了很多敬重。
除了仙门之外,皇家也有代表,皇家的代表不消说,自然是还没有离开宜城的梁冷。
梁冷的视线从季祯一进入大厅开始就落在他身上,看得久了,季祯也察觉到,跟着循着视线看过去。
梁冷的目光情绪复杂,像是担忧又像是审视。
季祯心里想,梁冷其实也没有对自己不起,他便也愿意把对方当做普通好友。他本来想要对梁冷扯一扯嘴角,露出友善的表情,只是还不等季祯的神色变化,江熠已经从与他并排改做站在他身前,挡住了季祯的视线。
嘁。
季祯也不见怪,只是撇了撇嘴。
大厅里面安静一片,季祯走到自己二哥身边站着,季家人在这个时候当然也是在大厅里面占据了不小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