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埋伏天兵,外面有军攻城,九天早有准备。
鹿野台上风雨欲来,黑云压杀。欺软怕硬的狂风这时候卷得人衣摆猎猎,高台上彻骨的寒意煞人喉肠。
无路可去,四周的天兵箍成了一面坚实的墙,把鹿野台堵得死死的,窸窸窣窣的甲胄摩擦声蚕食人的耳膜。
这下玩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晏,你玩大了,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啊啊啊~~~
下集,二晏高光。
☆、艳鬼
为首的仙君,帝封鱼涉。
他此时的心情是紧张而欣喜的,带着审判的快意。
九天一直在等幽冥犯错,好借机出兵讨伐。
然阎浮山做人很粗,做事很细,防守地滴水不漏,一直未让抓住什么把柄。
九天便以调查为名,派遣椒阳君南钟意前去酆都。
南钟意其人耿直缜密,法不容情,眼里容不下沙子,手中最忌恨宵小。
即便此去酆都调查无果,但酆都莽荒无礼,保不齐就起了龃龉,九天便以此为借口伺机发难。
没曾想,幽冥一下子就送来一个绝好的把柄——屠戮仙君,这岂不是想吃肉就有人上赶着来杀猪。
他昂着头颅斥道:“晏氏罪仙,以魂煨器,私炼邪印,屠戮仙君,残杀天兵,堂堂炼器世家,胆大包天,不顾三界律法,这是修了邪魔不曾!
速速交出鷇印,纳命谢罪,以祭枉死魂灵,以振世间纲纪!”
晏三白恨死晏莫沧了。
但是偷鷇印杀仙君又是他自己的主意,晏莫沧只是利用了他的本性而已,如果要怪晏莫沧,那也只能怪一半。
狐狸和狼教出来的孩子,狡猾狠厉,天生骨子里就屏息着一头躁动的困兽。
天界重重兵甲不比狼群厮杀,他想反正今天也活不过了,这样的话,不如就寻个痛快,便指着仙君的鼻子骂出来:“你这屁股里烂蛆的贱|货,好一身仙官服制,绣禽绣兽,披上这身皮,就以为自己不是衣冠禽兽了!”
晏莫沧以手扶额,满脸黑线,非常不想承认,面前这个满口粗鄙之人与自己有半毛钱的关系。
他上前一步,面色坦然:“天锻之器,自然生养,不可速求,今日我融魂煨器,有损天道,因缘果报,我自是不求一个好下场。”
他倒是干脆释然。
狂风伴随着乌云,空气里翻卷而来的雪花一片一片,割地人脸生疼。
望湘十四街仿佛白色囚服加身,在底下艰难喘息。
面前的晏莫沧,身姿忻长,有些偏瘦,半边脸已经被狂风轰得失去了知觉。
面对无数天兵,他单薄的声音穿过猎猎寒风,精神抖擞地贯入鱼涉耳中:“我伤人伤魂,自认卑鄙无耻,罪无可恕,你们就敢自诩胸怀坦荡没有私心吗?”
鱼涉仙君先是被晏三白骂了一顿不堪入耳的话,这下又被晏莫沧问出心中沟壑,他脸上有些不好看。
鷇印乃绝世神器,若是为九天收入囊中,日后一统三界,乃一大助力。
眼前的兄弟二人已经插翅难逃,无论是实力,还是道义,今日讨伐幽冥,捉拿罪仙,都无可指摘。
当是立绝世之功,日后青史留名,名扬天下。
鹿野台虽然冷,但这边就是道德的高地,自然高处不胜寒。
此时无需废话!
九道天雷再次凝聚,马背上的无数兵械开始聚灵,酝酿起各色的彩光,箭已经蹲在弓上,弩已经躺于膛后。
鱼涉的声音被风雪切割出凛冽的沙哑来,“速速捉拿晏氏罪仙,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
晏三白目光晦暗怨毒,短短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么,他低低地问:“晏莫沧,你很讨厌我吗?在青羊谷你......”
晏莫沧说:“是啊,一头戾狼拼命挣扎,想要活下去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晏三白笑:“一尾狡狐舍人为己,谋求生路的样子,才让人无比恶心”
所以今日我连累你,我们谁都不用原谅谁。
晏莫沧没有看他。
他絮絮道:“我原来以为平庸的生活是一条康庄大道,所有人都可以走,只要你按部就班的......
现在我觉得这是很奢侈的,你必须要非常非常的努力,非常非常的聪明,才能勉强过一个平庸的生活。
“......”晏三白看着他,死到临头了还嘟囔什么。
只可惜鷇印半成,一次使用,自我封印,要不凭借鷇印杀出一条血路也不是没可能。
晏莫沧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喃喃自语:“我不过槐阳一痴人,晏三白,你要好好生活,莫要学我。酆都的冬天真长啊,现世该是春光明媚了吧!”
晏三白没来由地感到紧张。
他已经抱了死志,袖中短匕像是应合般,腾起黑炎滚滚。既然入了虎口无法逃脱,那就掰下它几颗牙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四时景好,岁华晏兮。你大名就叫晏兮吧!”晏莫沧倏然璨齿一笑,好似大金凤蝶扑棱着翅膀飞向一隙光明,刹那间熠然生辉。
恐惧密密地漫上了晏三白的头骨,箍住他的心脏。
他颤声问:“你要做什么?”
****
鹿野台真是高啊!
头上是盘桓聚集的银甲天兵,晏莫沧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他斜挑眉眼,眈眈注视于鱼涉,“以魂煨器,私炼邪印,是我所为,晏某无可狡辩,九天仙君也确是因鷇印而亡。我愿以骨代薪,以魂为火,祭奠鷇印之下枉死的魂灵。”
无路可躲下,他身如棋盘走卒,只进不退,“不过,你们想要鷇印,却也是不能!即便天帝在此,三跪九叩也是不能!”
一语即出,犹如檐上坚冰倏然落地,眨眼碎成满目冰渣。
“疾!”
鱼涉挥手,动手的信号。
“你走了,就不要回头!”晏三白觉得手被紧紧抓住,晏莫沧在他手上放了个什么东西。
一个圆形的结界带着他腾空飞起,周围的攻击怎么都穿透不了他。
结界上附带的能量划破了鹿野台上空的禁制,一径朝城门的方向飞去。
鹿野台上有一株绿梅,在风雪中绽出细细的花苞,上面的积雪薄薄的。晏三白裹在结界里前行,绿梅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小。
后面追兵又至,晏三白满目猩红,胸口燃烧着烈火,眼里挣扎着矛盾。
视线里同样越来越小的晏莫沧已经身负数箭,血肉模糊,半道清寂的雪光覆上他的脸,如妖,如魅,如一只亮丽的鬼。
随后几波灵力冲击过后,他就只剩一副骨骼还立着,骨骼上附着幽幽缓缓的魂状物,那是他的灵魄。
晏莫沧捡起一只长箭,切断自己的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一根,最后终于站立不住,大笑一声,身形崩散,他用最后一点神识,燃起了自己的灵魄。
自此魂飞魄散了个干净。
结界的力量变弱了,快要承受不住似的稀薄起来,酆都城墙就在前方。
晏三白脸上是克制的茫然,明明五官已是哭态,他伸手去摸,却摸不到泪水。
恍然间,我的手呢?
能举起来的就只有左手,他转头一看,右手被挑断在结界的一角,——天兵手持的利器已经割破了结界,从右大臂到指尖,断了他一个臂膀,献血染红了半边身躯,和一身丹衣混在一起,看不大出来。
毫无知觉。
他浑噩噩间想起了阎贺说过,没有囫囵个就投不了好胎,茫茫然地捡起自己的手揣进乾坤袋里。
酆都城烽火四起,昔日的望湘十四街此时皆化为了熊熊的烈火,咆哮的浓烟滚滚而上。
晏莫沧死了,就像是空气消失在空气里。
没有魂魄,走不了奈何桥,入不了轮回。
这本来微弱的坠天漩涡火焰,现在算是彻底熄了个干净。
晏三白心中那丝若有若无,如丝缕般轻薄的手足情谊,如藕丝断裂,再不可接。
从此他伶仃一人,再无家门可依。
自那天起,踽踽游走于现世已一百余年,仙家漫长的岁月啊,真是多余的累赘。
一百年前那个风雪的黄昏,当晏莫沧碎魂散骨后。几乎是同时,晏三白的形象一分为二,结界里的人变成了一具僵尸,一个从中分离的人形从身体里溢出,轻飘飘地被抛在山岗上,无数兵刃从中间穿过,那是他的灵魄。
那个画面,晏莫沧口角是血,迟迟不肯咽气,吊着一缕幽幽神识碎魂还罪,他不肯欠的。
如同感同身受了般,让晏三白梦魇难逃。
他们真是一对兄弟呀。
皆以恶同道半生桀骜,同样执念成狂心魔难逃。
再锋利的兵刃也无法斩断宿命的煎熬。
自此变成怪物掩脸嬉笑。
在黑暗中独自凶吼咆哮。
然后一起堕入罪恶的泥沼。
......
碧山上的城隍塑像,随着时光的风化缓慢地更换自己的素衣,在经历修缮后显现出斑驳的美感。
白衣男子临窗研墨,他十指修长,提笔欲落。
院子里一少年,用棍子敲打橘子花树,抖下一片落英缤纷,他用白色的大布收集掉落的花瓣。
江湖中人,萍水相逢,少年伤重来到庙中已经半年。
杜梨听着竹竿敲打树叶哗啦哗啦,轻笑招呼:“小兄弟今日精神不错,请问应该如何称呼?”
少年吊儿郎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杜梨下笔落下草笺上,然后唤他来看:“可是这样写?”
少年眉开眼笑地点头,“是呀。”
纸上的字神气畅然。
——晏兮
晏兮坐在冰碗摊上,面前是吃剩一半的甜酒冰碗,袖子里是还未丢弃的皮囊。
他不知道晏莫沧死了会去哪里,反正是不会去奈何桥。
奈何桥上的孟婆汤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超级无敌苦,没有一个鬼喜欢喝,大家宁愿耗着不投胎也不想喝那碗汤。
孟公灵引咎辞职了,去向不明。
晏兮听说碎魂的人,最后会去一个叫归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说,晏莫沧果然还是不够卑鄙无耻,难怪你活不出来,最近你那边可能有些挤,我就不送人过去给你当奴隶了。
司夜宫乔坤,杀了就杀了,让他去喝那个苦得要命的孟婆汤吧。
晏兮看了看碧山草木掩映中的一角飞檐,天快黑了,再不回去,杜梨该担心了。
山上的灵斗幡高高扬起,煞那间蓬然张开,如同一个抖动的鸡毛掸子。
红、蓝、白、黄、黑五种颜色炸开来。
灵斗幡大异!
发生什么事了?!
晏兮还衔着冰碗里的一块密瓜,酒一下子醒了,他眼里酒后的水光,一汪凉了个透。
匆匆丢下几个铜板,他着急往回赶,走到山脚的时候,碰见掠身而来的杜梨。
“去城门!”杜梨言简意赅。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哥走了。
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看到这里,过来抱抱我~~含泪么么
透明单机作者在线叨叨,
我心血的一个角色,写到一度哭出来,不知道我要表达的东西有没有传达出来。
二哥哥爱穿翡色,但他是艳烈的,随性是他的外衣,骨子是一个偏执到极致的人,癫狂、落寞、无奈混合体。~稿子存在电脑里几个月,发出来再次看时,已经不哭了,取而代之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
也是可怜人。
只是二哥哥一走,三晏被坑坏了......
还有就是,檀景:赤二啊,你上次借我的四百万两....
眼瞧着是不打算还了吧?
杜梨回来了,下线好久啦!
有没有想杜令君的....
☆、殉玉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晏兮回来了~接下来走剧情,顺顺当当的。
我晚上看了看,有21个粉丝啦,真是美好的一天!为了庆祝,我特地炖了一只鸡。
今晚加班好晚,回来继续更新,爱你们!
城隍本是周天子祭祀“八神”中的水庸神,水为护城河,庸为护城墙。
城池的防御体系,除了筑有城墙之外,还在城墙周围挖掘深沟,深沟有水曰“池”,无水则曰“隍”。
城隍二字意在保佑城池安全,使之免受外敌入侵。
二人登上城楼,只听远远铜板铁琶,车马踏疾。
地平线上云破天开,刹那间鬼魅汹涌如潮。
前方的是骑兵,身下战马打着响鼻咻咻嘶鸣,后方黑压压的是步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一齐踩出令大地震颤的节奏。
杜梨感知气息。
“是刍灵。”二人同时出声。
所谓刍灵,乃茅草扎成的人马鸟兽,为死者送葬之物。
眼前这批刍灵军队身披青石甲胄,沉重肃杀,轰隆隆推向前来。
杜梨不意晏兮如此熟悉阴鬼之事,遂问道:“周身可有异动?”
眼角浮影一掠,晏兮惊呼:“前方偏东四步。”
话音未落,一痕寒芒先至,杜梨剑已出鞘,劈下数只扑腾水禽。
晏兮打眼一瞧,其身体由陶瓷烧造,落地后外皮破碎,空壳子里露出一点稻草来。
不同于活生生的禽鸟,其破碎后仍扑腾翅膀,不死不灭,誓要飞越城门。
“禁咒锁心,不归地缚!”
杜梨沉声结印,数条寒光锁链自地表破土而出,直追四散纷飞的水禽而去。
这是玄门的地缚锁,晏兮之前见杜梨用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