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内,九霄云龙盘柱,气派的金顶却破了一个大洞,四处狼藉,这里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红鸢轻抬素手,慢悠悠饮茶,周围都是血腥景象,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她坐在正中,龙头泛着圆润的折光。
那是白祁的龙座!
自奇格三界开辟以来,除了龙族,从来没有人坐上过这个宝座,她却闲散的像在自家椅子上般悠然自得。
而更另人震惊的是,她脚下踩着一具尸体。
鲜红的血污浊龙袍。
待众人看清楚,这个人居然是……白祁!
区区妖族,坐在了这三界最权威的宝座上,踏着三界帝君的尸体,她……怎么敢?
火焰咬着牙,极力控制住体内的魔息,血红着眼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鸢……你把白祁怎么了?”
红鸢听见他声音才抬头,慢悠悠的放下茶,不耐道:“等你好久了,焰尊主来的太慢了。”
火焰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你把白祁怎么了?”
红鸢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地上,声音发笑:“杀了。”
“若是要听详细一点,便是我剥了他的龙筋,吞了他的龙丹,不过他的肚子我没动,焰尊主不是要救你阿娘的魂魄吗?我这就帮你掏出来!”
她像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随即五指成爪直朝白祁的肚子掏去——手却被狐火扇拦住!
火焰抬眸,与她相隔极近,眼底是压不住的层层暴虐,“你怎么敢杀他?!”
红鸢的声音带着疑惑:“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如今我帮你达成所愿,焰尊主不感激我就算了,怎得这幅表情?”
白祁……
他只见过白祁两面。
他内心深深痛恨这个男人。
得知他死,按理说火焰心中应该十分快慰,却正如北玉洐所料,火焰非但没有感觉到快慰,只觉从心底冒出一阵愤怒和压抑……
他恨这个男人。
但白祁毕竟是他的父君,要杀,要刮,也轮不到红鸢……
“你胆敢挖了月儿的眼睛……你杀了白祁,本尊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桃夭燃起漫天灼热狐火,红流震荡的瞬间,殿内响起清脆的碎裂之声,金顶摇摇欲坠。
火焰已入魔道,修为得进沉珂境界,众人只觉强劲灵力波动,脚下震颤,视线也在疯狂晃动,红鸢却只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灭过了这灵光。
“你打不过我的,焰尊主。”
她修为本就深不可测,如今又吞了龙丹,三界之内再无敌手。
火焰:“你究竟是谁?!”
普通人怎么可能杀的了白祁?
怎么能知晓这沉疾旧事,布下如此宏大的棋局?
红鸢笑出声:“也罢,无妨了。”
红色风帽终于脱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半点朱红泪痣,额心一尾艳丽鸢花,竟然是——
九尾妖花!!
众人都愣住了。
桃夭掉落在地,火焰手在颤抖,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惊愕,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寐。
“阿娘?!”
红鸢——不,或者是九尾妖花,爱怜着摸了摸火焰的脸,勾唇道:“火吟之,我们好久不见了。”
火焰猛然推开她,神情狼狈的后退,“不可能!你不是她,阿娘神魂在白祁的龙肚里,她死了!两万年前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是谁?!”
红鸢笑着转了两圈,问:“你觉得,我是谁?”
你……
应该是妖族的王。
是杀人无数的冷血晓阁阁主。
是深夜说自己面目丑恶的女人。
却绝对绝对不应该是,他的阿娘!!
楚辞出声打断道:“之之,你冷静一点,看看她的瞳孔。”
惨白的白瞳,不再是记忆里温柔的颜色……
跟陵王郡,跟外面那些被控制傀儡一样,红鸢,竟然也是个被控制的活尸!
楚辞继续道:“若我所想不错,阁下应该复原了九尾妖花的肉身,制成了这具活尸。”
“鬼王殿下挺聪明的。”红鸢不笑了,眉目沉沉望着火焰,“不过,火吟之,你当真忘了我是谁吗?”
那幽怨语气,仿佛是被情郎抛弃的女子,充满了委屈和怨恨……
未等火焰回答,她绕到众人身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将虚弱的北玉洐制住,纤细脖颈被她掐在手里。
红鸢恶狠狠道:“说!”
“在我掐死他之前,你好好想想,我是谁?!”
她如此执着这个问题。
仿佛一生的执念都在于此。
手指收紧,莹白的喉咙被掐出青紫,北玉洐在昏迷中醒来,痛的冷汗淋漓,却说不出一个字。
火焰额间青筋暴起,愤怒至极,“你给我松手!马上给我松开他,你若是伤到他,本尊让你整个妖界都陪葬!!”
“火吟之,你当真好在意他。”红鸢一点都不怕他威胁的话语,反而翻转出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贴上北玉洐的脸。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是谁?!”
她丧心病狂的笑,踩踏着火焰的底线。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若是再想不出,你是想让我先割北玉洐的耳朵,还是舌头……”
“你别动他!让我想想……别动他!!”
火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回想道:“你给妖族创建晓阁,晓字是我阿娘的闺字,却不止是我阿娘的闺字,晓……是九尾族的字辈。”
“你给自己取名为红鸢,鸢……鸢花!”
他记起白祁寿诞上那出折子戏,惹的帝君龙颜大怒,凤姬跪地解释着她并没有安排这出戏。
那唱戏的戏子最后唱的是……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晓暮是他的阿娘。
晓云是他的……姨娘。
九尾族有三王,除开法老王外另一个就是他姨娘,他阿娘最爱桃花,种的是满院子桃树。
而他姨娘,最爱的是……红鸢花。
可红鸢不可能是他的姨娘,姨娘最是心善,早就吃斋念佛长伴古灯,就算经历九尾族灭族,也不可能如此性情大变,况且当年九尾灭族之战,最先死的就是三王,法老王如此,姨娘不可能还能活着!
脑海里突然渡进一双凌厉的丹凤眼。
英俊的半面。
刺目的玄金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漫长又短暂,仿佛有个刻度,无声的拨动回第一次去北海。
男人笑着说:“刚刚一见小公子,觉得很像一个故人。”
“心下觉得亲切,不如一会我送你过去。”
“故人?”
“正是,很是像。”
“那可真是荣幸,也不知星君说的这位故人是谁,又在那?”
“死了。”
北海拜师宴上的出手相帮。
常家鬼宅故意引他们相见。
天族寿诞宴上的分外热情。
陵王郡透露出的不同寻常。
东绝焰城劝和的怪异话语。
红鸢冷声道:“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火吟之,是你自己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北海初见时,莫思凡就曾说,“你是我的故人之子。”
莫思凡……
莫要思念凡尘。
原来,如此。
天道轮回……
果真谁也逃不过。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九尾族的遗脉。
南厌离口中的荧惑妖星。
姨娘的儿子。
当初九尾族的下一任法王,他的哥哥……
“九尾……司梵!”
93莫思念凡尘
“姨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阳光渡入窗内,照亮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高挺的鼻,远山的眉,是攻击性极强令人不敢直视的英俊长相。
然而少年的神情却很是温柔,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美妇的肚子。
九尾妖花笑道:“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司梵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都喜欢。”
少年笑起来,“我终于不是九尾族最小的,姨娘马上就要给我生个小宝贝了。”
九尾妖花:“有这么高兴吗?”
少年俯下身,将头轻轻贴在九尾妖花的肚子上,笑道:“当然高兴,阿娘说姨娘生的小宝贝,日后要讨过来做我的媳妇。”
九尾妖花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云儿倒是会打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孩,希望能跟你一样懂事,不要太调皮了。”
两人相视一笑,满心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
东绝焰城主近日喜得一子。
取名焰,字吟之。
大喜的百天辰宴,不仅东绝境内无数仙门百家前去贺喜,还特意邀请九尾狐全族做客。
少年今晨就坐上了前往东绝焰城的马车,却一路上都蹙着眉目。
他特意穿了最隆重的衣袍,却还是怕自己着装不得体,或是去的时辰晚了,又怕给小宝宝准备的生辰礼不合适。
他平时就很严肃,底下的侍从还以为他心情不好,一路忐忑。
终于入了焰城,今日城中热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少年难得失了沉稳,跳下马车就朝着麒麟殿奔去,连身后侍从的呼喊声都未管。
终于见到姨娘。
姨娘被一群来道贺的人围着,怀里抱着一团喜庆的长生花锦绣。凑进了细看,锦绣里裹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眼也未睁,双颊红扑扑的,不哭也不闹很是乖巧。
周围都是热闹的人群,少年却仿佛魔怔了,只愣愣的看着那小孩。
九尾妖花看见他了,笑着对他招手,“司梵要抱抱他吗?”
丹凤的眸亮起一层星屑,“我可以抱吗?”
“当然可以。”
软糯的触感传来,少年慌张的将他抱紧,小孩还那么小,裹在红锦里只露出了半张脸,脆弱的仿佛只要微微一松手就可以将他摔碎。
他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
“司梵开不开心?”
“你现在有弟弟了,以后他会一直陪着你。”
“会一直陪我?”
“当然了。”九尾妖花的语气很慈爱,“岁月变迁,我们都会不在,九尾族未来的王位将会由你继承,高处不胜寒,但你不要怕孤单,吟之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好好保护他。”
少年怔了片刻,随即伸出手,修长的骨节屈起,轻轻刮了刮小孩的鼻子,笑着说:“我会永远保护他。”
-
“司梵哥哥。”
软糯可爱的小孩嬉笑着拿下盖在少年脸上的书,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
少年睡觉被吵醒也没有半分恼火,反而勾起笑,捏了捏小孩软糯的脸,问:“宝宝怎么过来了?”
小孩眨了眨眼,“阿娘说要回东绝了,要来和姨姨告别。”
“这么快。”少年蹙起眉,凑近了看小孩,眸光像是海一般的深沉温柔,“宝宝回去以后会想哥哥吗?”
小孩没回答,少年便像变戏法似得拿出一颗甜糖,轻轻在眼前晃了晃。
“当然想!会很想司梵哥哥的。”
彩色糖纸顺着亮晶晶的视线被剥开,甜味蔓延在舌尖,小孩满足的舔了舔牙,似乎又有些苦恼,“哥哥又喂我吃糖,阿娘说我不能再吃糖了,牙要坏掉的。”
少年似乎很是纵容他,半点不在意道:“坏掉也没事。”
“可是阿娘说坏掉了会变丑,就没人喜欢我了,都怪哥哥老是喂我糖吃!我现在养成喜欢吃甜的坏毛病,要戒掉。”
“不用戒。”少年笑起来,把他抱到膝盖上,揉了揉脑袋“她骗你的,我喜欢,我最喜欢宝宝。”
小孩:“你不能喜欢我。”
少年沉下眉,问:“为什么?”
“男孩子应该喜欢女孩子,哥哥以后要做九尾族的王,而我是男孩子……”
少年的年龄还很年轻,眉目间却隐约浮现着上位者的气质,深沉黑眸像耀石般冷冽,说出的话却很温柔,“那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喜欢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