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期不悦地收了手,负在身后,下颚微扬,眉眼冷淡的微垂下来,在旁人看来颇有几分倨傲。
顾怀曲心里有鬼,因此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他表现亲近,目光几乎没怎么看他,双手垂在身侧,掌心里将那枚戒指藏的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被人瞧见。
但即便如此,离得最近的无泽长老还是将那枚戒指看得一清二楚。
他吹胡子瞪眼地哼了声,对郁承期愈发不满,做出一副傲慢地模样,捋着胡须道:“尊上可算来了,我们正忙着商议战事,有失远迎,失礼了。”
“无妨。”郁承期这才懒洋洋看向他,问起道,“本尊方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七成?什么不准?”
无泽长老道:“是仙主。他如今只有七成修为,鬼界那般狡诈,万一专门针对于他,谁又料得到呢?所以,我等正在劝他,这次大战还是不要亲自迎战为好。”
顾怀曲蹙了蹙眉,还是想反驳:“无泽长老……”
无泽长老抬手止住他:“诶,你不必多说,这些年来,鬼界那帮人的修为究竟几何,我们早就知根知底,算不得什么。你尽管放心便是。”
顾怀曲神色松懈了些许,闻言不说话了。
倒是郁承期在旁摸着下巴,思绪飘忽,想了想。
突然道:“本尊倒是有个办法,能让师尊的修为尽早恢复。”
“!”刚把人劝住的无泽长老瞬间瞪向他。
周围一众仙长也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
顾怀曲迟疑了下,问道:“什么办法?”
郁承期漆黑的眸中似有狭光,故作高深,朝他低低笑道:“双修。”
顾怀曲:“……”
无泽长老:“……”
这两个人心中有鬼,都知道郁承期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好意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顾怀曲是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而无泽长老却是怕他又想对仙主图谋不轨!!
但旁边的其他人却是没多想。
他们毫不知情,当然不会往那方面想。
略一思索,立马就有人出声赞同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
“无泽长老,你前阵子不是说要替仙主选后?可有人选了吗?假若对方也是个大修,那仙主与她一起修炼,岂不两全其美!”
“是啊是啊,早些让仙主选出正室来吧……”
其余仙长随声附和。
“……”郁承期顿时脸色一黑,盯向他们。
一经提醒,无泽长老倏忽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一拍额头,立马满面红光的笑呵呵道:“诶哟,你们说得对!瞧瞧老朽这记性,怎么险些忘了这茬!双修好啊,双修!”
无泽长老语气笃定,说着话,不忘了瞄上郁承期一眼:“若说大修,老朽这还真有几个人选,那几个女子不仅修为高,相貌也美得很……小曲,她们如今可就在阵营之中,你要不要瞧一瞧?”
“无泽长老……”
顾怀曲张了张口,神色有些难堪。
双修这中事,怎么能拿到大庭广众来说?
郁承期这中惯是无耻的也就算了,这些仙长怎么也……
还不等顾怀曲说什么,“惯是无耻”的郁承期已经笑吟吟地开口了,他不慎忽略了正要说话的师尊,只顾着目光紧盯无泽长老,仿佛对付什么绊脚石似的,语气慵懒地截断道:“长老倒也不必这么心急,对付鬼界,还用不着我师尊亲自出马,有本尊就行了。想恢复修为,根本不用急这一时,胡乱找人双修,万一出差错怎么办?”
顾怀曲一时无言,看向他。
——对付鬼界,当然不用他们仙主亲自出马。
无泽长老难得对他的话有几分认同,但也听出他急了。
鼻腔一哼,立马道:“尊上说得有理。”
“不过,小曲的婚事早日定下来也没坏处,如今正好还有助于修为,试一试也好,何乐而不为呢?”
“小曲,你说是不是?”
顾怀曲又转过目光,无语地看了眼无泽长老:“……”
“老朽这就去替你筛选,能立马双修上那最好不过,等大战一结束,老朽就安排你们成婚!”
趁着顾怀曲还没说话,无泽长老语调高昂,说完这些,似是怕顾怀曲反驳,立马又紧接了一句,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婚事该早些决定就要早些决定,多与女子接触,也免得你什么都不懂,叫人欺负了去都不知道……”
“……”
顾怀曲陷入沉默。
郁承期神色发冷,嗓音同样有些泛凉,笑眯眯道:“长老怕是误会啦……本尊说的双修之法,可不是仙界正统的双修。那中双修效率太慢了,如今仗都打上了,怎么来得及?”
顾怀曲又将目光转回来,漠然一瞥。
无泽长老上下瞅着他:“那你说的是……”
“魔界的双修之法。”
郁承期看似一本正经,眸色幽懒地介绍,笑吟吟朝着无泽长老道。
“这套功法不仅效率高,而且双修对象人畜不分,只要是活的,别说什么仙脉魔脉之分,就算是……”
“——快、快住口!!”无泽长老脸皮通红,瞬间理解他在讲什么,简直替他臊得慌,气急败坏道,“这中下三滥的功法竟也拿出来说!你你你……”
顾怀曲目光在他们两人中间转来转去,已经转了好几轮。终于觉得累了,头疼不已,皱着眉打断道:
“够了罢?如今正是讨论战局的时候,你们在吵什么?”
无泽长老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跑了题,一时羞愧,无话可说,气愤地看了眼郁承期。
郁承期浑不在意,冷淡地扬了扬眉角。
竟是还在挑衅。
顾怀曲立马瞥向他:“诸位仙长先出去吧。我与尊上有事要谈,不宜有旁人在场。”
周围一众人听他的话离开了。
“郁承期,你……”
营帐内的隔音并不好,没等顾怀曲说完,郁承期先抬手施了一道结界。
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郁承期肆无忌惮地将顾怀曲抱住,懒散又眷恋地伏在他肩颈里,眼睫慵懒地半闭不睁,嗅着顾怀曲身上的气息,总算满足了似的。
——倘若他现在变回猫形,恐怕要舒服到打起呼噜。
顾怀曲责怪的话一时被噎了回去,面颊微烫。
片刻之后就忘词了。
他索性没再继续,腰身被抱得很紧,接着又听郁承期懒懒地紧贴在他颈边问道:“师尊想我了吗?”
顾怀曲不善言辞,最不会应对这中直白的问题,相反郁承期总是喜欢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他,而且偏要听到回答才肯罢休。
顾怀曲只好委婉地应道:“……嗯。”
郁承期与顾怀曲多日没见,一见就不想撒手,紧紧抱在怀里,顺便还惦记着那个随手编的戒指,并且一定要顾怀曲将感想补上。
他下颚蹭了蹭顾怀曲,暗示道:“师尊看了徒儿给你的东西没有?是不是不喜欢?”
……顾怀曲被抱得太紧了,哪有功夫仔细看那个戒指。
他只在掌心里感受了一下戒指的触感,好意敷衍道:“喜欢……很好看,多谢你。”
郁承期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师尊想要个真的吗?”
顾怀曲顿了顿:“真的?”
郁承期好似想起什么,低低笑起来:“等到我来下聘的那日,就送师尊一枚真的,也不知师尊会不会喜欢。徒儿已经等不及啦。”
下聘……
这个混账怎么好像满脑子只有这些事,如今不是还在大战?
顾怀曲耳根发烫地抿紧唇,又不知该答什么。
还不等他说话,郁承期又道:“师尊,你好像从来都不夸奖我。”
顾怀曲感觉腰上的手臂好似又紧了紧,肩上的脑袋在蹭他的脖颈,他看不见郁承期的神情,只觉得郁承期语气责备得像真的似的,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郁承期半张脸都埋在顾怀曲颈侧,眼睫微垂,遮住了眼底的狭促:“难道不是?师尊从来没有主动说过徒儿好,也总是不乐意对徒儿服软。你看,徒儿跟你提起下聘这么大的事,你也没有一句夸奖。”
“我……”这个难道也需要夸奖?顾怀曲皱了皱眉,犹疑道,“可我方才说了你编的戒指好看,这样也不算?”
“不算。”
郁承期恬不知耻地勾唇,手指绕着他背后的青丝,语气慵懒。
“徒儿说的不是这中。”
顾怀曲沉默了下:“那是什么?”
郁承期状似认真,修长的手指拨开顾怀曲耳边的头发,低劣狎昵地凑近道:“就譬如徒儿的那个……”
他贴在顾怀曲耳边说了几句话。
顾怀曲眼眸难以置信地睁大,耳根瞬间烫成了绯色。
转眸恼然瞪向他。
郁承期仿佛没瞧见,蹭到顾怀曲的耳垂旁,咬了一口:“师尊……我可以在这试试吗?”
电流般的酥麻感猛窜上头皮,顾怀曲一惊,只觉得背后炸开了,手掌瞬间不受控,猛地将郁承期推了出去,怒瞪向他!
——无耻!!!
第90章 乌漆嘛黑
郁承期也确实是无耻。
两个月没见面,他当然早就想缠着顾怀曲多来几次了。
为了表明两界的友好,郁承期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营帐安排在了顾怀曲的旁边,从一个走到另一个也就五步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结界阻拦,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能在自己的营帐里听个一清二楚。
夜晚的时候,郁承期也偶尔会蹭到顾怀曲的营帐里睡,但顾怀曲不允许。
外面站岗和巡逻的兵太多了,他们这样简直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因为心里有鬼,顾怀曲在外人面前对郁承期不闻不问,眼神也不敢给,看起来格外的疏冷。
郁承期因此心怀不满。
这日,江应峰又召集众人到主营商议事情,郁承期刚走到营帐门口,身边的侍卫替他掀了帐帘,还没来得及进去,忽然有人叫住他。
郁承期回过头,看见了韩城。
看韩城的脸色,他似是有话要说,但郁承期显然不想跟他多费时间,直接站在营帐外问道:“何事?”
韩城犹豫了下,觉得在这里说话是不是不太合适,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前几日我和师尊偶然聊起,才得知,当初是你牺牲仙核救了我,这件事,我无以为报……”
郁承期瞥他一眼,打断道:“要谢你也该去谢师尊,若不是他当初提的要求,本尊才懒得救你。本尊牺牲那枚仙核,自然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师尊,懂吗?”
他说完转身就要进去。
韩城又蹙眉赶忙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当初师妹……她那时太莽撞了,我当时只是急火攻心导致卧病不起,她误以为我要不行,所以才跑去找你。这件事归根究底,也是我的过错,我代她向你道歉。”
这里人多眼杂,韩城不能将当初宋玥儿闯入魔界的事说出来,但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郁承期又悠悠懒懒地转过眸来:“这件事,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她。那个丫头比你机灵,师尊能活,有她很大一份功劳。本尊没怪她。”
韩城闻言放下心来。
“不过。”郁承期盯着他,又道,“你也该好好想想了,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仇,你想报的话本尊不拦你,但也不会让给你。敬山君是魔界的叛徒,你若想亲手报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韩城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知道……”
“我已经向师尊请示过了,一旦敬山君带兵出马,我会带人亲自去迎战。灭门之仇,他必定要血债血偿。到时……我恐怕不会留他的活口,还请尊上见谅。”
郁承期不介意地挑了挑眉:“好极了。”
而后没再理会韩城,转身进了营帐。
……
众人谈完事情后,营帐里没了别人,只剩下顾怀曲,还有故意赖在这里不想离开的郁承期。
主营平日只是用来处理公务和商议大事的,若是没有别的事,闲杂人等就要出去。
现在郁承期显然就是那个闲杂人。
但顾怀曲没赶他,他就假装不知道。
顾怀曲接下来还有不少卷宗要看,郁承期将帐内的侍卫都遣了出去,搬了个椅子坐在一旁陪他。
但郁承期手不老实,一定要缠在顾怀曲腰上,大清早的犯了困,还要将满身的重量往顾怀曲身上压,鼻尖在他颈边蹭来蹭去,喷得满是热气。
顾怀曲清瘦的身骨被他压得往一边倾斜,脖颈泛红,握着狼毫的手青筋突出,忍了又忍。
最后他的笔尖抖来抖去,实在写不下字,猛然“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
郁承期被这一声惊得清醒了点。
假装不明所以,抬起眸看他:“怎么了?”
顾怀曲瞪他一眼。
顾怀曲虽然气恼,但如今好歹不会动不动就喊郁承期“滚”了,想了想,决定给郁承期那两只手找点事情做:“研墨!”
郁承期松开手,老老实实地给他研墨。
……才怪。
研墨是件需要定力的活儿,郁承期研了一会,便觉得无聊了。
他转头看看顾怀曲,发现顾怀曲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卷宗上,垂着眼眸,极是认真,清冷好看的脸侧近乎称得上完美无瑕,就连拿着笔的手都漂亮得不像样,骨骼清瘦分明,白皙又纤长,落下的一笔一捺充满了张力与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