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将书重新翻了一遍。果不其然,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便察觉到这页纸的不同寻常。
他眯了眯眼,将那页书小心地沿着缝隙打开。这两页似乎是被人粘了些浆糊,要拆开便废了他些心神。而分开这两页时,这上头的字迹又有些迷糊不清。
蔺莺时轻轻闻了闻,便下去倒了盏茶水,轻轻蘸了些水滴在页面上。
“果然是特殊的墨水......”
他重新蹿到房梁上窝好,眯着眼看那些显现出来的字。
【欲练此功法,需得从幼童练起,筋骨柔软,方能成功。】
嗯......确实,他和师兄都是好小就开练了。
【......需得佐以药泉打通筋骨后,才可练习。】
【若无药泉辅助,无法练成,且内力运行不畅,有筋脉倒行、走火入魔之症。】
......咦?
蔺莺时愣了愣。这点师父没讲过呀。
他回想起幼时的各种训练。其中一项日课,便是要从冰泉边接两桶泉水,来回挑两担,便是那日的用水。
“说起来......好像确实如此。”少年点了点泛黄的书页,“从小到大,喝的都是冰泉中的水......”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空白的部分,竟是突然察觉了一丝不妥。
等等......
他眯着眼睛,对着天光照了照这有些突兀留白的地方,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起一样小玩意。
——用覆云花花瓣碾碎的花汁加入墨水,可以做成一种奇妙的隐形墨水,小时候裴兰秋哄他玩,都是用的这种墨水。
而要让它显形,只需拿覆云花枝磨成的药粉一撒——
【而练成之人,也不可离开药泉维持。】
【若是一月内无法服下药泉,则功力渐消,内患频发。】
【筋骨将有不可逆转之突变,无法再入我门。】
【若一年未服,则少生华发,寿命骤减。】
【我覆云门人,切记、切记。】
【——云兰秋留。】
蔺莺时瞳孔微缩。
师兄离家,已有三年。
第42章 咕咕补1w(2)
蔺莺时目光微动。
他轻轻地抚摸着那栏字,端详数遍后,这才无声地缓缓呼出一口气,轻轻吹掉了上头覆盖着的药粉。
蔺莺时从柱子的边缘探出一双桃花眼往下看,裴兰秋正端着一盘酥饼抬头往上看。从窗户外头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光影浮动间似乎幻术失了效果,蔺莺时又看到了那个沉默的男人,有些干枯的发丝在温暖的日光里颤巍巍的。
裴兰秋笑了笑:“不下来吃么?”
蔺莺时顿了顿,将那卷古书塞进怀里藏好,纵身一跃:“当然要!”
裴兰秋还倒了杯茶递过去,哑声道:“慢些。”
蔺莺时手指不经意地动了动,随即淡然地拿起点心放进嘴里。
师兄的面容、还有声音......真的就是如他所说,单纯是因为火燎了么?
——师兄,你下山后都经历了什么?
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抹担忧。
少年几乎是裴兰秋捧在手心里看着长大的,对他的情绪自是捕捉得及其敏锐。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么了?似乎有心事的模样......孙家给你的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蔺莺时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刚才在想事情......孙家那老头子给了我一本他刚得到的秘籍,让我好好学。”
裴兰秋皱眉:“让你学?你只不过是一个假的‘新郎’,那孙家家主这般好心,竟让你学秘籍?”
他沉吟片刻:“那孙慕开学了么?”
蔺莺时摇摇头。
裴兰秋冷笑一声:“这是让你打头阵呢......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名声极大的秘籍里头,到底有什么危险。”
蔺莺时缓缓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先生,你怎么知道这秘籍来头很大?”
裴兰秋笑了笑:“还记得覆云城抓到的魔教余孽么?”
蔺莺时点了点头。记得,那会儿他被师兄挡在后头,什么也没看到。
少年怨念很大。
裴兰秋示意他将秘籍拿出来,蔺莺时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将那泛黄的秘籍递给了师兄,还悄悄检查了一番药粉有没有抖干净。
男人接过秘籍时,蔺莺时还装作玩闹一般地握上了裴兰秋的手腕,摇了摇。
裴兰秋无奈地陪着他闹,一双眼里落满温柔的笑意。
蔺莺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把捞起一旁看热闹的小黑猫,就从打开的窗口溜出去了:“日头快落了,我去准备准备!”
裴兰秋看着自家师弟轻盈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片刻,他收敛了笑意,凝重地看着手中《飞鸿影》三个古字。
果然是它。
蔺莺时抱着小猫蹲在房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毛毛。
师兄他......
他一直以为是师兄的旧伤未好,再加上之前重逢的喜悦冲淡了他的理智,之前离师兄那般近,他都未发现师兄竟已经虚弱到了这般地步。
那般虚弱的脉搏......怎会出现在师兄的身上。
想到平日里裴兰秋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是一本正经地呛龙华奕还是对自己的细心照顾,他半分都未料到,这个强撑着的虚弱之人——是他一剑劈开山巅云海的师兄。
师兄......怎会如此......
小猫轻轻叫唤了一声。
两脚兽,你要哭了?
蔺莺时努力弯了弯嘴角:“我没哭。”
小黑猫离他近,对他的变化一清二楚。于是它喵喵两声:两脚兽别担心,万一那那个人说的是假的呢?
蔺莺时微微笑了笑。他看向天边落日染红的云霞,轻声道:“小黑,云兰秋是我师祖的名讳。”
“那些字的笔迹......确是我师祖的笔迹无疑。”
小黑竖起大尾巴,猫脸惊恐:喵???
少年摸了摸毛绒绒的小脑袋:“我们师门的传统——每一代弟子的名字,都是生辰月的别称。我是三月生辰,就是莺时;师兄和师祖都是七月生辰,他们都叫兰秋。“
他把毛绒绒揉乱笑笑:“是不是很有趣?”
一点都不有趣喵。
“只是如果按照师祖的说法......我出来时,也没有带上药泉。”蔺莺时轻声道,“可如今一个月快到,我却丝毫没有反应。”
小黑猫眨了眨眼睛。
那你师祖在骗你。
“我不知道......”他心头杂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捞起小猫,向着管事们的院落跑去,“可若是玩笑,那为何师祖要用那般隐蔽的写法?”
两脚兽。小黑猫轻轻叫了一声。你既然知道了你师祖写在后面的秘密,就没想过和那只两脚兽坦白吗?
蔺莺时顿了顿:“......他不想认我。”
小黑猫毛绒绒的小脑袋上飘满了疑惑。
蔺莺时伸手摸了把小猫的背毛,低声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那是不是真的......我真的很担心他。”蔺莺时借着暮色窜上房梁,“师兄他旧伤未愈,体虚得很。”
小黑猫舔了舔爪垫:那你直接与他说不就行了么?
蔺莺时猫下腰溜进院子,闻言轻声道:“我师兄那个脾气,不愿意说便不会愿意说的......他不想让我知道,便真能瞒我一辈子。”
“师兄的伤很重,手腕都是冰的。”少年另一只手按上胸口藏着覆云花枝的内袋,“若不是我认出了他、还缠着他......事情结束后他定会离开,然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
他摸了摸小猫的耳朵,桃花眼中一片黯淡:“他怕是不想让我担心,才会说那样的话......让我忘了他。”
怎么可能会忘?
“师兄明明是全天下最了解我的人......我会记得很牢的,还让我忘掉他。”蔺莺时低头蹭了蹭小猫的毛肚皮,“怎么可能会忘呢?那是师兄啊。我恨不得用一生的时间去记住他。”
小黑猫沉默着抖了抖耳朵。它动了动鼻子,想小姐的小鱼干了。
它喵喵一声,像是在嘲讽:你不是他最喜欢的两脚兽吗?
蔺莺时耳中自动翻译出来,迷之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当然是师兄最喜欢的师弟!”
小黑猫喵喵叫着,熟练地做着喵头军师:既然如此,两脚兽,待会儿你回去后在他面前翻个肚子,喵喵几声,喵就不信两脚兽不妥协。
他最喜欢你了,不是吗?
“师兄最喜欢我了。”
咀嚼着这两个字,少年的心仿佛是被猫儿踩着,一下一下地蹂躏着,胸膛处似乎有一股热流奔涌,仔细尝来非苦非酸非甜,好像是五味都尝了个遍,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一想到师兄,就似乎有满心的欢喜,像在寒冷的心头点燃了温暖的灯火,暖融融地在里面安静烧着。
他眯了眯眼。
确实。对着师兄撒个娇而已,这事儿他从小到大没少干。而且如果撒娇不行......
“......那就撒两次。”
......再不行就亲脸颊!
少年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只觉心头不知为何万般软绵,还想念师兄身上淡淡的梅香。
裴兰秋则坐在房间里,一连打了数个喷嚏。
莺时这个小坏蛋,在编排我什么呢?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里却带着格格不入的温柔。
裴兰秋翻看着手中的书页。果不其然,与他们在覆云巅拿到的那本一般模样,只不过这本的字迹更陈旧些,像是几百年前的手迹,也不知是哪一任师门前辈不甚遗失了它。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随意翻看了几页,手指捻了捻,却感觉最后一页有些不同寻常的濡湿。
是隐形墨水?看来莺时已经看过了。
倒了水现了形,他随意地翻看了几眼那些字迹,摇了摇头,也不知孙家父子看到没有。再仔细一瞥,裴兰秋觉得这些字迹有些眼熟,在心中思索几遍,便得出了答案。
——是师祖。
他手指轻点着那突兀的空白处,沉吟片刻,便从内袋中取出之前为辛雨竹煎药留下的覆云花枝药粉。
这小玩意还是师祖做出来哄师父玩的,后来便被裴兰秋有样学样,做来哄小蔺莺时玩耍。
而当云兰秋的落款缓缓显现时,裴兰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他惊慌地站起身——怎会如此?!
师祖他竟是将这秘辛,写在了功法的后头!
莺时......莺时他有没有看到......
他惊慌之下撞到了凳子,刚要扶上地面,便觉胸口一阵冰冷与灼热之气缠绕,狠狠地窜上了心腑,一瞬间昏了过去。
“......无碍,只是受了风寒而已。”
谁?
“老夫便留在这里,你们先下去。”
胸膛那忽冷忽热的诡异内力已经被压下,裴兰秋动了动眼珠,迷迷糊糊地想着,这压制诡毒的药,只有龙华奕那个家伙才有......
“哟,醒了?”
大长老那张脸映入眼帘,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确实龙华奕有些矜贵的声音:“我说老裴,你出门在外,药都不带的吗?”
裴兰秋有气无力地合着眼睛:“我忘了。”
龙华奕呵呵一声:“得了吧你......注意着些,这次要不是本长老闲着没事干找了个由头看你,你现在已经见不到你的小宝贝了。”
裴兰秋静默一瞬:“......我知道了。”
龙华奕:“老裴?你干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小宝贝拒绝你了?”
裴兰秋忍无可忍:“闭嘴。”
他简要将这事告诉了龙华奕,龙五爷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就这?且不说这是你师祖和你师父的情趣......好好好我不说。”
龙五爷默默挡下了来自老搭档的死亡视线,吞下了尚未出口的话。
“你家小宝贝看到的可能性太低,你这是在瞎想。”龙华奕苦口婆心,“先别想,你先养好你自己,万一小蔺回来了你还躺床上,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裴兰秋安静地看着床顶,轻轻地闭了眼睛:“我只是怕他......徒劳为我这个将死之人担心罢了。”
龙华奕却没好气道:“麻烦裴掌门好好静养——你确定不是当初旧伤没养好么?你看你家小宝贝,完全没有你说的那般唬人罢。”
裴兰秋轻声笑了笑,发出几声气音,眼神温柔。
“莺时不同的。”他说。
龙华奕叹了口气,便听外头侍从道:“大长老,大公子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龙华奕迅速放下帐纱,重新坐得端正,裴兰秋则躲到被褥下,一声不吭。
孙慕开进来行礼道:“大长老,妹妹她......”
龙华奕缓声道:“寻常风寒而已,不碍事。”
二人都以为孙慕开看望过后便该离开。没成想,这位脸色苍白的大公子却缓缓坐下,面含悲意,轻声道:“大长老,慕开有一事想不通,可否请教大长老?”
第43章 咕咕补1w(3)
龙华奕在帷帽下笑了笑:“怎么,这是怎么了?”
他的声音有些苍老的沙哑,很难想象,这样一位看似德高望重的长老,内里早已经换了个壳子。
裴兰秋:……果然龙五爷什么都会,就是除了扮姑娘。
孙慕开抬手擦了擦眼睛,努力摆出一个笑脸:“大长老,您还是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