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兰秋挑眉:“放心。武道大典在即,一个个的,总会忍不住动弹。”
他拍了拍龙华奕传来的消息:“这不就来了么?”
蔺莺时蹭到他身边:“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裴兰秋无奈地帮他把被子放下:“……小蔺,你慢点。”
龙华奕此人,虽然是当今龙朝天子喜爱的嫡次子,却拥有着一个神奇的脑回路和一手神奇的字。
看着满纸张的鬼画符,蔺莺时略茫然。
“先生,”蔺莺时抬起小脑袋,指着他唯一认识的一个【在】字一脸无辜,“是我太弱了还是他太弱了?”
裴兰秋:“……他掌管暗卫,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机密。”
他欲言又止道:“他这个人……觉得一手让敌方看不懂的字,在情报传递中十分重要。”
蔺莺时指着自己:“他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收信人也看不懂吗?”
“无碍。我和他共事过,好歹可以认得出他这一笔鬼画符。”裴兰秋无情地揭了曾经同僚的老底,“他酒量差,一醉一套话,什么都说了。”
“这都是他字不行的借口……当年他还在御书房读书时,就因为字过于飘逸,逼得他父皇拿起板子追在他后面,那一个月这位五皇子殿下的腿都是肿的。”
蔺莺时听着八卦双眼放光:“然后呢然后呢?龙五爷字写好了吗?”
裴兰秋甩了甩手中的纸:“你说呢?”
蔺莺时:“……皇家水深,诚不我欺。”
【孙家雨竹石之事暗卫已介入,劳烦追查药泉来源一事。】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长老。”蔺莺时好奇道,“照理来说,孙家的大部分秘密都可以知晓,那为何还要我们去查药泉的来源?”
裴兰秋摇摇头:“这位大长老仅仅是位高罢了,毫无实权。这代的孙家家主是个手狠之人,借着药泉几乎架空了他们的长老。”
蔺莺时正惊叹着,外头来了位侍女,轻声道:“姑爷,老爷那边的管事请您过去。”
蔺莺时挑了挑眉,高声道:“知晓了。一会儿便去。”
侍女却不走,像是人偶一般继续重复了一遍:“姑爷,老爷那边的管事请您过去。”
少年皱眉,回头看向男人。裴兰秋微微点头,动了动嘴唇:去吧。我在这等你。
来人似乎是孙家老爷的贴身婢女,一副如画容颜却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蔺莺时的同时,樱色的嘴唇上下动了动:“您来了。”
“请跟奴婢来。”
蔺莺时点了点头。
这个婢女好生奇怪。他看着她仿佛是丈量好的步伐,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
这种有些怪异、却又熟悉无比的感觉……
他眼底光芒微动,顺势打量着周围景色。少年能感受到,他方才走过的这条路上,似乎埋伏着重重机关,只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葬身其中。
蔺莺时再次将目光投向眼前婢女,却发现她已经停了下来,正僵硬地转过身,一张粉面诡异非常。
她樱口微张,就发出一串声音:“到了。老爷和少爷在里面,请您进去。”
毫无波动的女声,听着清脆却诡异。
蔺莺时抬头看去,上头牌匾写着“珍宝阁”,想必便是孙家藏宝之处。
药泉,说不得也在这里……
“女婢下去了。”
僵硬的女声拉回蔺莺时的思绪。他皱了皱眉,垂下眼,突然猛地向后看去——
在阳光下,他隐隐约约地看到,婢女肩上连着一根牛毛般的丝线。
居然是……傀儡。
与家中的傀儡不同,这具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傀儡带着十分阴郁的气息,一双无机质的剪水秋瞳更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不知为何,突然背后漫上一层冷意。
“来了!”
孙家老爷端坐在堂中,见到一脸惊叹的少年,得意忍不住漫上了脸庞。
“老夫引以为傲的珍宝阁,你可终于见到了?”
少年有些腼腆,老实的脸庞上带着有些兴奋的红晕。
他们交谈几句,孙老爷便对孙慕开使了一个眼色。
孙慕开点点头,起身从内室捧出一本有些破旧的古书:“蔺弟,你看看这个。”
蔺莺时赶忙起身,双手接过。
他疑惑地看了眼这本需要小心轻放的古书,小心翼翼道:“家主,这是……?”
孙家家主高深莫测地了捋胡须:“你打开看看便知。”
蔺莺时缓缓翻开第一页,那映入眼帘的几个大字,让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飞鸿影。
他缓缓抬头,看向主座上仍然微笑着的孙家家主,眼中闪过一点细碎光芒。
他随即弯了唇角笑道:“原是一本江湖秘籍。”
孙老爷微微一笑:“也是江湖上人人逐之的秘籍。”
蔺莺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当不得家主厚爱……”
孙家家主摆了摆手,大度道:“哎,都是自家人。武道大典在即,老夫年事已高,就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斗争,慕开最近也力有不逮……因此,最适合这本秘籍的,自然是你了。”
他上身微微前倾,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光芒:“蔺二,可要好好看。”
第41章 咕咕补1w(1)
蔺莺时低垂着眼,掩去了眼中的晦暗色彩。
他扬起头,脸上带了惊喜与感激的笑容:“家主......”
少年一派激动的模样,拿着秘籍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他带着一点明显的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太感谢您了。”
孙家家主轻抚胡须,一双看似沧桑而慈祥的眼里闪烁着满意的光芒:“蔺二,老夫知你是个懂得感恩的......这秘籍你先拿着,若有不会、或许要帮忙,尽管与老夫说便是。”
“离武道大典仅有两月之遥,我们是一家子,你可要耐心钻研。”
孙家家主沉声道,语气中带了慎重与赏识:“老夫相信,你这般天赋出众,定能取得极佳的成果。”
“这放到外头,可是人人争抢的武学。”孙慕开适时开口道,“蔺弟,你要好好珍惜。”
他眼中闪过一道迟疑的光芒,偷瞄了几眼稳坐的自家父亲,犹豫片刻还是补充道:“父亲甚忙,若父亲不在而你缺什么,尽管来找我便是。”
蔺莺时一脸感激:“多谢家主与大哥!蔺二这便回去好好钻研!”
少年揣着那本几乎有些破破烂烂的秘籍走远。
厅堂中,孙家家主轻哼一声,孙慕开则抿了抿唇道:“父亲......”
“慕开,”孙老爷抬手,转了转手中两个铁核桃,斜着眼看了眼面色仍有些苍白的儿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孙慕开顿了顿,快声道:“可那《飞鸿影》上头说的清楚......”
“如果当真是那般,那这所谓江湖人人追捧的神功,岂不是废纸一卷?”他快声道,“且当真后果那般惨烈,咱们这不是害了蔺二么?”
孙家家主冷哼一声:“被他救了一次,你还真当他是你家人了?”
他起身,手中铁核桃转了转。那两枚乌黑的核桃裂开一个口子,里头散出几条透明的细线,轻轻一扯,一个娇柔的身影幽幽地飘了过来。
孙慕开揉了揉眼,嘴唇颤抖,不敢置信地呢喃道:“新......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家家主:“父亲,您竟然将新月做成了傀儡?!”
孙老爷从袖袋中取出几块闪烁着光芒的石头,将它们放进傀儡头顶的凹槽。咔擦几声,傀儡无神的眼睛闪了闪,转了转头,对着一旁失魂落魄的孙慕开娇笑一声,盈盈下拜:“公子。”
孙老爷低声吩咐着“去盯着那小子”,回头便看到自家仿佛失了颜色、木呆呆地追随着秀美身影远去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怒声道:“慕开!”
孙慕开双目无神:“父亲......”
孙家家主暗道“糟了”,伸手往他穴道里打入内力,将心神震荡的孙慕开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怒斥道:“不过是一个婢女,你在想些什么?!”
孙慕开眼眸微动,垂下眼睛,眼底带了些水雾。他死死地握着拳,修剪得当的指甲甚至因为过于用力将掌心戳破,带了些殷红。
孙家家主见状叹息一声,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摇晃几下,快声道:“慕开,新月不过是身无长物的婢女罢了,怎地配得上你孙家嫡长子的身份?”
孙慕开双眼一闭,就要落下泪来:“可您......也不能杀了她!即使是为了族中大事,也不能......”
孙家家主长叹一声:“慕开,你就这般想父亲的?新月是得了急病死去的......且不说新月是府上的得力管事,若突然换人,你让府上其他人怎么想?”
“而且近来府中正值大事,新月在这时死去,父亲也是不得已粉饰太平罢了,这也是她的愿望,新月为府上操劳多年......”他叹息一声,“慕开,若你舍不得,父亲将她给了你便是。”
孙慕开连声道:“不敢......既是她愿望,且若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儿子怎能因为私情坏了事情?”
孙老爷抚着胡须满意道:“不愧是我的儿子,分得清。”
孙慕开又道:“只是父亲,咱们就这般让蔺二先行试那功法么?若是出了岔子......”
孙家家主笑了笑:“这些都交予父亲便是。你先安心养伤,在伤好之前,暂且不要尝试用圣泉突破了。”
孙慕开连声道“是”,便行了礼送自家父亲离开。
直到孙家家主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树丛中,他垂下眼,一滴泪缓缓地从眼中流下。
“我怎会信......我已不是小孩了,父亲。”
青年闭了闭眼,朝着管事们居住的厢房走去。
“你拿到了什么?”
裴兰秋仍然带着辛澜给的符咒,顶着辛雨竹的模样待在房间里。
他白日里不敢出去走。所谓的“成婚”后,他仍然戴着孙老爷下令的镣铐,而“新郎”蔺二对此毫无二言,甚至极为坦然,这让孙家家主不禁对他又信任了几分。
只为了利益而来的人,总是很好控制的。
而裴兰秋也不知这孙府中,又有多少人是认得孙雨竹原来模样的。就凭着那位看似疼爱妹妹的孙慕开,他便多了个心眼,借口身子仍未养好,也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等着蔺莺时从外头回来。
蔺莺时甩了甩那卷泛黄的古书,眼中带了几分狡黠:“先生可不能看。”
裴兰秋虽然顶着辛雨竹的壳子,那双眼睛却是属于师兄的温柔。他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家卖关子的师弟,缓声道:“小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让我看?”
说着他便状似向他走来,要把这只调皮的猫儿捉到手里。
蔺莺时笑了几声,一闪身,马上便避开了裴兰秋的攻势,一下子便从他的手中逃开窜上了房梁,抱着书蹲在上头朝他嘻嘻笑,滑不留手的小模样教他好气又好笑。
裴兰秋哑声道:“下来,跟那边的猫儿一样调皮。”
一旁专心梳理毛毛的小黑猫懵然地抬头,迷茫地看了眼这两人,又继续低头梳理毛毛。
喵,果然是愚蠢的两脚兽呀喵。
蔺莺时双脚勾住房梁,倒挂下来晃了晃:“不下来~”
裴兰秋要伸手去逮住这个小混蛋,少年的腰却出了奇的柔软,瞬间又折了回去,直愣愣从他手中逃开,当真像只猫儿般无骨。
裴兰秋有伤在身,也早也不似从前那般灵活,只揪了少年的发带,柔柔一根软趴趴地在他手里勾着,像极了撒娇的蔺莺时,不讲理地粘着他。
蔺莺时一头丝绸样的黑发垂在肩上,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冲他眨了眨,就靠在房梁上,心安理得地看了起来。
裴兰秋拿他无法,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去拿糕点。
蔺莺时探出小脑袋,小黑猫刚好整理完,也跟着窜上了房梁,两爪在他绯色的衣襟上踩了踩,软乎乎地团成一团。
他小心翼翼地翻过封面,飞快地看了起来。随着书页扑簌簌地翻完,他原本有些警惕的心情不由得平静了下来。
看来就是自家的功法。他垂着眼,轻轻抚摸着那早已经破碎的缝线。
小时候一场大病,几乎烧掉了他七岁以前的所有记忆。只不过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师父还在。
飞鸿影,恰如其名,步法宛若天边飞鸿,运功时如踏清风、如行云端,当真恍若山中避世仙人。
师父曾经说过,飞鸿影这一门功夫,除了覆云巅门人,外头人是学不来的。
他记得自己还扒拉着师父的膝盖问他为什么,师父却笑了笑,那笑容虽然温柔至极,却也复杂得很。
后来大了些,他就问师兄,没想到师兄也不清楚,只是哄他说师父的睡前故事里没有。
“可是,莺时觉得,就算这门功夫再难,只要下工夫肯学,那肯定能够学得会呀?”小小的孩子扒拉着师父的膝盖,一双星子般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
师父吓唬他说:“外面的人如果学了,会断腿的!”
吓得小孩连夜躲进师兄的被窝,跟师兄告状说师父欺负他。
“......没什么问题啊。”他摸了摸下巴,疑惑地将书又翻了翻,逐字逐句地看过去,确认是自家功法,一个字不落。
“奇怪了。”他小声嘟囔,“也没什么啊。”
蔺莺时合上书,刚想把这卷泛黄的古册塞回袋子——毕竟这是记载了师门功法的古书,还是要尊敬些为妙——便发觉这书的触感有些不对,似乎有些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