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贵连忙站起来,骂骂咧咧说:“要杀要剐随意,何必恶心人?”
前两天也不见有玩家像他这么倒霉。
祈天河递过去张纸:“也许鬼现在心情不大好,多点理解。”
**鬼觉得这话听上去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祈天河第一个吃完出门。
他一人站在槐树下,远远地看形影单只,画面违和又凄美。
绷带男瞥了一眼,掀起眼皮望向白蝉。
后者倒是坦然:“我让他去的。”
白蝉在某方面出奇的残酷真实,他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得先告诉祈天河,至少让他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遭殃的,而不是在揣测和惊疑中,被旁人和命运推着往前走。
……
时而清风拂面,时而阴风阵阵。
祈天河头发凌乱,坐在树下继续和树洞里的女鬼谈人生谈理想。
【口香糖】和哔哔技能叠加,女鬼想吐的同时忍不住对外面的人心生好感,恍惚间突然想到对方曾经冷酷地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
鬼本能地崇拜和畏惧更强大的力量,她也不例外。
祈天河忽然道:“你和朱殊瑟是什么关系?”
怕女鬼不知道名字,特意补充道:“就是现在仅存的那名女性。”
几小时的精神折磨,女鬼只想早早打发了他,凉飕飕的语调刺激的人头皮发麻:“没关系,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祈天河又试探性提问几句,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话锋一转:“那你见过我么?”
女鬼不明所以。
祈天河在模糊部分信息的情况下说:“你应该能看出我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闭了闭眼,雨水从额头滴落,颤抖的睫毛显出一丝脆弱。
诡异的扑通声打断他的伤感,祈天河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槐树。
“我的记忆和力量都还没彻底恢复,”良久,槐树内响起幽幽之音:“你可以在午夜后再来找我。”
女鬼抛出了诱饵,祈天河却还没决定要不要上钩。午夜后鬼的力量必然比现在强不少,或许女鬼本身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为了让他自寻死路。
下午雨变大,老人在外面临时支了一个大棚,扯着嘶哑的喉咙去小树林叫还在雕刻的玩家,等所有人到齐,提前开始评判众人的作品。
因为昨日之事,他对祈天河的印象很不好,先是毫不吝啬地赞美秦让朱殊瑟等人的作品,继而用挑剔的眼光对祈天河作出刻薄评价:“过于窈窕,和石膏头像不符……”
谁都能猜到任由老人继续说下去,祈天河会是今天的倒数。
事实也是如此,在白蝉故意把自己作品粗制滥造的情况下,老人还是直接把倒数第一的名额给了祈天河。
“你已经失去了冒险项目的参赛名额,”老人阴森森道:“请及时离开。”
和昨晚不同,今天老人不知有了什么依仗,语气有恃无恐。
屋外一片沉默,众人心思各异。
就在这时,游戏提示音响了:
[故事:难度s。
降级原因:重要npc阿槐对某玩家产生好感。]
紧接着游戏提示音再次响起:
[参数错误。
此副本为难度自动升级副本,正在尝试第一次重启。]
[故事:难度s-
降级原因:重要npc阿槐对某玩家好感持续上升。]
[参数错误。
此副本为难度自动升级副本,正在尝试第二次重启。]
……
诡异的气氛中,白蝉问:“你做了什么?”
祈天河怔了下:“就按你教的那样,打一棒子给一颗枣。”
转念一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女鬼在想吐又控制不住好感的情况下,最终产生了爱恨交织的情绪?
众人闻言全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白蝉,赵南贵憋不住喃喃说了一句:“教唆犯罪。”
而祈天河这时才反应过来先前树干内传出的扑通响动,原来那是怦然心动的声音。
第74章 故事(五)
提示音不断反复, 眼瞧着短时间内是没有要消停下来的迹象。
祈天河沉沉叹了口气,看了眼老人:“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先走了。”
原本想假意上楼做出收拾行李的假象, 再一想自己也没什么装备,祈天河退回来:“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求带走阿槐的牌位。”
秦让和王厂情绪受鬼浸染严重,早上的厌恶消失不见, 一左一右拽着祈天河的袖子。
雨越下越大,游戏没有公布结果,玩家只能围观他们表演。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名恐怖爱好者,NPC可没玩家那些小心思,游离在自己的世界, 催促着老人做前三名的排名。
“我在学校以前是参赛过的,您看我雕刻的这个, 阿槐一定满意……”
大雨和自夸的声音重叠,砸在地上碎开。
游戏提示音来回循环许久, 巫将冷眼旁观, 末了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耳塞,安静地站在一边。时间久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
天色昏暗,也没争出个结果。
众人从恐惧到平静最后过度到不耐烦, 恰逢大风刮起,雨珠化丝斜飘,靠外的半边身体都被打湿了, 老人沉默许久后招呼大家进屋避雨。
他好像完全不担心木头浸水腐化, 除了简单地搭了个棚子, 未做其他保护措施。
恐怖爱好者到进门都不忘纠缠名次一事, 老人不耐烦地以熬点热茶为由走进厨房,几个NPC竟也跟了进去。
僵持太久,赵南贵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变得清醒许多,皱眉:“重启或者回溯,二选一,哪里需要耗费这么长时间作判定。”
游戏什么时候也开始优柔寡断起来?
巫将耳塞没取下来过,见正对面的赵南贵嘴巴一张一合,甚至懒得看嘴型,觉得这么个小人物说得多半是废话,又把耳塞往里推了点。
柳天明淡声道:“回溯不代表记忆清零,你让这俩个怎么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秦让和王厂正含情脉脉望着祈天河,让他开口讲话给自己听。
“重启也不容易。”朱殊瑟这时道:“副本开局时有人用了替死道具,两人以上包括两人用了稀有道具,游戏不会轻易选择重启。”
重启意味着可能会重新设定一些死亡规则,会有损先前用道具避开过一轮死亡规则的玩家利益。
“确实不公平。”
祈天河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他的【口香糖】才使用了半天不到,哪能说重启就重启?
然而祈天河才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这边投来,满眼写着的都是‘你闭嘴吧’这四个字。
“……”
老人提着一壶热茶走来,时间无声无息地在饮茶中流逝,晚上九点左右,终于等到结果。
[回溯。
回溯时间点:二十六小时前。
回溯原因:主要NPC产生异常数据。
异常数据原因:玩家不当使用技能和道具。
注:因特殊无法修正情况,将调整和抹除问题NPC及个别人物二十六小时内的记忆。]
……
墙上遍布斑驳的血迹。
靠墙的地方倒着一人,脸上横插着一把斧头。
祈天河用了半分钟缓解回溯带来的不适感,好不容易舒服了一点,一抬眼尸体映入眼帘。他记起昨天下午这个时候,一名玩家在对秦让动手的过程中,意外失手,自己劈死了自己。
游戏显然是特地挑在了这个节点。
可以少复活一名玩家,并且他的黑化也尚未开始。
作为夜间才死亡的幸运儿,王厂现在是正常状态,他先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然后猛地望向祈天河,想起被牌位寄生拉扯对方袖子不让人走得画面,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然。
回想提示音,王厂古怪地问:“你到底对女鬼用了什么技能和道具?”
绷带男也用余光留意着祈天河。
在那些复杂的目光中,祈天河自认相当冤枉,认真回应:“在游戏里,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人品。”
可惜这年代实话大大方方说出来,别人反而不信。
厨房里传来一阵笑声。
“笨死了,连鸡都不会杀。”
“小西,你可真厉害。”
小西这时候也还活着,声音格外清脆:“这算什么,我小时候住农村,经常帮我奶奶杀。”
前车之鉴,朱殊瑟起身时,祈天河跟着站起来。
朱殊瑟和巫将有一点不同,后者喜欢搅混水制造混乱,前者有时候过分坦然。
“同样的办法我不会再用第二次。”
先前祈天河毕竟只是猜测,这番言论则是亲口落实了先前小西的死和她有关。
说完朱殊瑟抱着石膏头像上楼,祈天河重新坐下,望着石膏像犯难,没有了断肢做威胁,意味着晚上的排名要重新想办法。
在他身旁王厂吃过一次暗亏,这会儿按部就班开始在雕像上进行彩绘。
祈天河没有动笔,明白想要得到老人的赏识,就离不开槐树的辅助。早前朱殊瑟在槐树那里进行过一个神秘的仪式,秦让虽然已经不是人了,但作品也经过了树洞这个流程。
他下意识望向白蝉,后者指了指外边,暗示出去说话。
这个时候天气还可以,没有恼人的大雨。
白蝉:“有想法了么?”
祈天河:“有。”
副本里,白蝉一直是让祈天河自主做决定,有什么想法大胆去尝试,反正后面他兜底。经历过女鬼斯德哥尔摩事件后,他的放养方针做了轻微的调整,学会遇事多问一句。
“说说看。”
“去小树林砍树给石膏像做身体。”祈天河:“这样我的作品就比其他人更加完整,算是抢答。”
白蝉一言不发。
祈天河拿捏不准他的态度,继续往下说:“还能顺便把剩下的实心木都砍了分给玩家,唯独朱殊瑟的高价售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花市里利用传送的暗抢事件和杀NPC祸水东引,对方明显越界了,他也不介意用更无赖一点的手段。
白蝉捏了捏眉心:“把树都砍了,不担心游戏换题?”
祈天河:“创造出一个阿槐是主线,总不能最后只画一个脑袋?”
四目相对,白蝉十分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
祈天河这边拿着斧头去砍树,为了万无一失,白蝉回去盯着朱殊瑟,确保她不只是口头保证不对小西下手。
小树林空无一人,干枯的树木稀疏地聚在一起。
祈天河小心进行甄选,率先砍倒一棵。
其余人的准备一会儿再处理,他抓紧时间趁着天没彻底黑下来前,用小刀一点点进行雕刻。在这方面祈天河是真的不擅长,好在先前看过其他玩家的作品,脑海里有个大致印象,至少知道正常的体态应该从哪里入手。
荒郊野岭,天黑得很快,昏暗中只剩下刀削木头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终于被打破,前方传来脚步声。
祈天河停下手上的动作,翻刀做出防备的姿态。
来人是秦让,看到祈天河时,神情中微微露出一抹诧异。
双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祈天河并未主动开口。
提示音里特别注明会消除问题NPC及个别人物的记忆,其中的‘个别人物’最可能指得便是秦让。
这名玩家在第一个晚上首当其冲,沦为厉鬼养得一只蛊,生吞牌位后秦让开始和女鬼共情,回溯前大雨中他和王厂一左一右拉着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游戏清除阿槐对他的记忆和感情时,自然要顺势抹除秦让的。
果不其然,秦让根本没有伐树的记忆,有些迷茫问:“你在干什么?”
考虑到这时还没有在平衡被打破的状态下伤害女鬼,祈天河准备趁机挽救一下形象,试着从对方口中获得一些信息。
“帮阿槐做身子。”他适时垂下眼:“光有头有什么用,我想让阿槐自由地行走。”
秦让愣了下,牌位在体内供养,他和女鬼不但共情思想也是共通的,良久缓缓问:“为什么?”
“缘分吧。”祈天河试图代入校园传说中阿槐的心态:“曾经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秦让根本不相信这番措辞,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黑暗面,而他就是要引出这些人内心的阴暗。
漆黑的双目渐渐变得似一摊泥沼,引诱着祈天河和自己对视。
作为一流的心理医生,同时拥有技能,祈天河自从发现哔哔技能的妙用后,很少忧心在游戏里因为催眠陷入幻境。
他表面上双眼无神,私下不断为自身灌输人生哲理。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反而让这份表演更加逼真。
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世上,你最恨的人是谁?”
祈天河:“没有。”似乎挣扎了一下,又说:“胡乱编造陷害无辜的人。”
言辞刚好符合阿槐的遭遇。
事情没按想象中的发展惹恼了厉鬼,她利用秦让的身体掐住祈天河的脖子:“为什么要来砍树,不是单纯制造躯干对不对?”
祈天河不作反抗,清楚不主动触发死亡条件,再厉害的鬼也不能因为情绪下死手。
他哑着嗓子,编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谎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阿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