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副本消失的时间和自己出生的时候差不多可以对上,祈天河有理由怀疑其中存在某种联系。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去好一会儿,窒息感愈发强烈,祈天河呼吸不畅准备做出反应时,脖子上的力道骤然间减轻,那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他,似乎是在回忆。
祈天河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困惑,迷惘……证明是真的没有印象。
掩下心中的失望,开始重新思考整件事。
另一边女鬼虽然被消除了数据,但在祈天河的心理暗示下竟然真的生出某种熟络感。这下她彻底松开了手,准备离开。
“阿槐……”
背后的青年仰着脸望天,无神地念叨出这一个名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鬼愣了几秒,忽然间露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这么有趣的猎物一定留到最后,吃掉五脏六腑再做成傀儡。
脚步声渐远,确定人走了,祈天河一秒回归正常。
他皱着眉继续削树干,女鬼曾说过记忆和力量还没有恢复,不知道后期能不能有突破。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粗糙的雕刻刚好完成。
环顾左右的林木,祈天河思索要怎么才能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把实心木一波砍断全部带走。
NPC此刻全部聚在一起,绷带男也在,不用担心小西的安全,白蝉离开旅馆出来,往这边走时正好看到他低头沉思的模样。
“在想着怎么搬树?”
祈天河点头。
白蝉:“想要全部运走有难度,要么就把其他人叫来,单独遗露朱殊瑟,再毁了剩下的实心木。”
祈天河嘴角一抽,这跟小学生打架有什么区别?
“算了。”良久他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还真做不出那种事,先前是一时心血来潮,如今雕刻几小时,不说别的,至少心静了些。
白蝉闻言笑了下,仿佛知道祈天河会做什么决定,颔首说:“不要在细枝末节上计较,挑个好时机让她出局就行。”
四舍五入,这句话可以直接翻译成在副本里把人干掉。
夜晚外面有点凉,亮着灯光的旅馆反而显出一种温暖。
跨进门槛的瞬间,望见桌上的一大盆面汤,这种虚假的错觉顷刻间无影无踪。
老人看到祈天河搬进来一棵树时当场愣住。
巫将坐在靠门的地方,余光瞄见摇了摇头:“这种漏洞你也钻?”
似乎很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
祈天河从容地卸下木头,一本正经说着想要给阿槐一个身体。
游戏没有具体提到老人的记忆有没有被清零,人老成精,至少单从表情上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情感。
这时距离要评比的零点还差两小时。
陶连喝着面汤说:“早点开始吧。”
小西赞同:“我看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老人征询剩下人的意见,没听到异议。
作品陆续摆上桌,除了祈天河那个体积过大,只能放在桌子下面。有了前一日的经验,今天的石膏像水准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老人一时也犯了难,不过他依旧最钟意秦让的作品。
评比时间变了,存活人数变了,不变的是在看到绷带男和祈天河的作品时,他眉间瞬间拢起的沟壑。
祈天河解释:“我这是走五十步想一百步,比他们都有诚意。”
老人发出呵的笑声,倘若躯壳雕刻得好也就罢了,就这手艺,有点审美的都不会认。
绷带男的作品仍旧全是绷带,若说唯一的进步,绷带浸染成了黑色,乍一看就是个煤球。
老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在祈天河与王厂的作品上游移不定,最后还是停在了祈天河那里,目测已经做好定下他为倒数的决定。
王厂见状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庆幸逃脱今晚的死劫。
“出……”
话没说完,秦让突然摸着怀里的牌位,幽幽开口:“我认为制作躯壳的想法很好,很有诚意。”
他一发言,众人心中皆是一个激灵。
秦让快要被女鬼同化,他的想法等同于女鬼的想法,言下之意女鬼对祈天河的作品很看好。
莫非历史又要重演?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钟,确定没有听到游戏提示音,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祈天河看出他们的担心,抿了下嘴。
老人眼珠转了一下,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偏头看向王厂:“出局。”
“我艹……”王厂及时收住,没有让完整的脏话飙出。
祈天河也就算了,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费心制作的石膏头像居然又一次败给了绷带男的敷衍品。
“为什么是我?”王厂咬牙切齿问。
为什么总是他?
老人不喜权威被质疑,照搬了秦让说过的话评价祈天河:“有诚意。”
“那他呢?”王厂看向绷带男。
老人神情一僵,似乎也很讨厌绷带男的作品,不过还是实事求是道:“他制作的石膏像,没有灵魂,胜在有灵气。”
王厂听不明白,祈天河却是想起白天刨坑时挖到的黑色水源,绷带男应该就是以此作为材料。
作品评选结束,前四名分别是秦让,朱殊瑟,柳天明,绷带男。
祈天河觉得白蝉完全有实力夺得个名次,但看他的作品,处处透露着敷衍的味道。
白蝉注意到他投来的疑惑视线,说:“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
祈天河:“……”
所以自己在对方眼里已经被开除了人籍么?
秦让依旧坚持要和赵南贵一屋,颇有种不弄死对方不罢休的架势,剩下取得名次的玩家全部和NPC同住。祈天河因为一早就被小西指定,同样有房伴。
入夜,祈天河在屋里拉了张竹帘隔开。
小西的声音隔着帘子淡淡飘过来:“你跟我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很绅士。”
祈天河:“估计是你的接触面太窄。”
人有善恶,其实善的比例远大于恶。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下关于校园传说的事情,小西说得话差不多和陶连一致。
“据说我们学校以前是建在坟场上,那时候什么传言都有,后来就没了。”小西郁闷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感兴趣的恐怖故事已经开始没落。”
祈天河正要躺下,小西忽然说:“其实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死了。”
“……”游戏这工作不到位啊,光调整数据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都一键清零了。
“我还看见了你,”小西的脑袋突然从竹帘一侧探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拿着一只惨白的断臂逼着老人评优秀,后来你坐在我的尸体边嗤笑,再然后,我就醒了。”
祈天河干笑一声。
小西本身就对恐怖元素到痴迷的地步,若是旁人,只当是一个离奇的梦,她偏偏觉得这是一个预言梦。
“好奇妙的缘分。”
祈天河头疼:“别忘了你选我做室友的原因。”
小西明白这是暗指什么,用手给他比划:“因为我看一本书上说,生命线从这里分叉横穿过的人,都不太行。”
“……”
祈天河无言以对,翻了个身透露出‘别聊了’的潜台词。
小西自顾自望着天花板说:“我觉得你比陶连好,长得也好。”
祈天河皱了皱眉,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抬眼的瞬间呼吸一紧——
这个姿势正好面朝窗户,一张惨白的脸不知何时紧贴在玻璃上,女鬼的容颜因为夜色是模糊的,其中的怨毒和愤怒反而更加刺眼。
“……”
女鬼很快消失了,临走前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对她而言,有的东西可有可无,但不代表允许他人染指。
所有NPC睡得一样死,半夜传来熟悉的惨叫,小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祈天河叹了口气,听声音王厂又凉了。
第二天照旧是个阴天。
为了避开小西,祈天河很早就起来,刚把门打开,小西突然说:“等等我。”
跳下床跟在他后面,有些苦恼抱怨:“昨晚竟然没做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样奇妙的梦境。”
祈天河勉强扯了扯嘴角,他是第一个坐在圆桌前的,大约十分钟,其余人才陆陆续续出现。
王厂下楼时看到小西,神情中闪过一丝狰狞。而最早生吞牌位被同化的秦让,目光中的残酷显而易见。
赵南贵昨晚侥幸捡了一命,注意到这一幕,无奈问:“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秦让低下头,轻不可闻地说了句‘贱人。’
小西一摔筷子:“骂谁呢?”
秦让冷冷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几个恐怖爱好者没一个知道什么叫怕,小西亦然,根本不把这份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挑衅道:“有本事弄死我。”
巫将正下楼梯,熟练地用上耳塞,和昨天一个想法……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可惜耳塞阻挡不了游戏提示音的到来:
[故事:难度SS-
原因:主要NPC企图违背规则直接残杀其他NPC;主要NPC对某位玩家存在异样情感。
警告:请玩家查漏补缺,阻止事态恶化。]
都被突如其来的任务要求吸引,老人端饭上桌的时候没几个人注意到,只有柳天明和绷带男还在平心静气吃早餐。
赵南贵嘴角一抽:“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我们齐心协力把游戏难度打上去么?”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活久见?!
第一次听说副本自己升难度升不上去,让玩家下场的。
柳天明吃完早餐,随口问了句邻座的绷带男:“你怎么看?”
绷带男慢条斯理放下筷子,顺手用纸巾擦了下嘴角:“没猜错的话,她们是因为祈天河撕起来的。”
柳天明瞥了眼那边:“显而易见。”
绷带男抬眼却是望向端坐在座位上面色不变的白蝉,淡淡道:“哦,那她们撕错人了。”
第75章 故事(六)
作为祸水, 祈天河根本没有当事人的自觉,收到提示音反应不大。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今早的饭上,面汤表面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墨渍, 老人没有把争端看在眼里,站在一旁提醒说:“早餐时间快过了。”
祈天河打从心底里排斥这顿饭,但看老人的意思, 是要亲眼看着这碗面下肚。
圆桌上又恢复了寂静,众人埋头吃着东西。
游戏很少让人白piao, 按照既定的轨迹,这个时候老人该宣布制造躯体, 但这件事是被轻描淡写带过。阿槐的身体还是要用槐木制作,却不再是唯一的评比标准。
只剩下赵南贵没有喝汤, 老人瞥了他一眼。
赵南贵犹豫了一下, 端起碗一饮而尽,老人这才神情缓和开口:“先前阿槐的故事只讲了一个开头, 现在该继续了。”
归功于祈天河这两天的精彩操作,他这么一说,不少人第一反应是上次故事讲到了哪里?
阿槐爱上了天河?
阿槐嫉妒上小西?
几个恐怖爱好者的设定是游戏给的,自始至终一直在状态, 小南闻言直接接过话茬:“起初迷惑心智的女鬼只被当做是同学私下的谈资,直到背地里散播阿槐谣言的人一个个出事,渐渐引起恐慌。”
陶连对这个故事格外钟爱,忍不住插话自己来讲:“该尝试的办法都试过了, 那时候监控还不普及, 学校只在主要地点安了几个, 还是没用……卫生间, 更衣室, 出事的地方都很隐蔽。一位风水大师向当时的教导主任推荐了几个朋友,说让他们来试试。”
“……然后更为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预感后面才是重点,众人聚精会神听着,唯有朱殊瑟一人露出讽刺的微笑。
“那几名大师来得时候有一个是抱着婴儿的。”
祈天河目光一动:“带着婴儿驱鬼?”
“这倒也不是。”陶连:“我老师负责接待他们,说大师也很惊讶……‘哪里来的婴儿’‘手背上有数字’‘疯了么’,总之说了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老师以为是谁把孩子抛弃在校园门口,要联系警察。他们却突然迟疑了,接下来的对话更为奇怪,有一个说‘这孩子或许有别得用处’,就抱着进去了。刚进教学楼,老师一回头,婴儿竟然不见了。”
祈天河之前也试着问过NPC事情的后续,可那时候陶连都是直接绕过,此刻突然讲得这么细致,他不由怀疑起这是否也是游戏调整的结果。
“老师差点没吓死,大师脸色也很难看,最后用婴儿是假象,是怨气所化的说法敷衍过去。”
巫将原本没留意,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嘲:“这话你们老师也信?”
陶连摊手:“当时环境太吓人了,不信也没办法,何况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要不是那天聚会醉酒,估计他会一辈子烂在心里。”
朱殊瑟忽然道:“是不是跑题了?”
陶连撇撇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婴儿的失踪就跟阿槐有关。”
秦让听着很感兴趣,女鬼的记忆尚未恢复,涉及到过去的东西总是令人遐想。
不同的意见让气氛开始有点紧张,老人笑容和善地坐下:“不如接下来的故事由我来讲?”
无人应声,他便当做默认:“除了那个奇怪出现又消失的婴儿,当天晚上阿槐并没有出现……这时学校还剩下五个传过阿槐流言却没出事的学生,担心接下来会轮到自己,他们偷偷带着钱去庙里上香,按高僧的说法,要逃脱厄运就得藏起来,原来的名字也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