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他眼中轻微的警告,柳天明笑道:“我在收集情报这方面比较擅长,作为保命底牌。”
弄清楚玩家在现实之间的联系,可以有效避免副本中被人联手坑了。
闻言祈天河眼神闪烁了一下,颔首附和他的意见:“不错,有时候不但要防鬼还要防人。”停顿了一下,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装新手玩家,降低老玩家的警惕?”
柳天明淡笑道:“下副本的次数又瞒不了人。”
“用道具呢?”
柳天明微微眯眼,目光带有一点审视。
祈天河毫不避讳同他对视:“我看有人在论坛上交易道具,五花八门的,突然起了些猎奇心理。”
柳天明这才道:“至少我没见过。”
祈天河若有所思,不再询问和游戏相关的话题,仿佛适才谈论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大部分玩家日常会纯粹停留在浅层睡眠的状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被惊醒,并迅速作出反应。就像士兵一样,早就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如果在他们入睡的这段时间企图做什么,会死的很惨。
面对警惕心理异常强烈的玩家,只能用最浅薄的方式做催眠,帮助客户进入放松的状态。
柳天明因为长期高强度的工作患有失眠,祈天河便暂时用能触发声音的道具作为辅助,再进行催眠。
确定对方的呼吸逐渐均匀,祈天河走出房间,留出一片寂静的空间。
走廊尽头开着一小扇窗,祈天河有时候会到这边来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
现在是初秋,时不时就会来上一阵恼人的大风,就像此刻,毫无预兆刮起了风,落叶被吹得乱飞。
尘土一扬,空气变得有些呛人,一只瓢虫跟着飞进来停在祈天河的肩膀。
鹦鹉没有打招呼突兀出现,尾巴掸去瓢虫,爪子勾着衣衫站稳。
祈天河望着不远处的树木,摇头道:“你说柳天明是不是在故意试探我?”
鹦鹉‘哦’了下,尾音拖得有些长:“或许吧。”
祈天河:“是我失误了。”
他的诊所一开始便是借势游戏,让人误以为自己也是玩家的一员,可惜准玩家权限有限,真进了游戏他才后知后觉下副本的次数会呈血色数字停留在手背上。
如果以往的高级vip客户知道自己几天前才第一次下游戏,会不会觉得被耍了?
到时候别说交好,不交恶都算好了。
鹦鹉尾巴尖动了动:“那你还故意提道具的事情?”
祈天河笑道:“对于多疑的人,我越这么说,他越觉得有深意,什么都不做才显得被动。”
不过心下并没有那么轻松,想要不暴露下副本的次数其实很容易,进去后随便找块纱布缠一圈,掩盖住刺目的数字,但那样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容易引起其他玩家的嫌隙和探究。
柳天明醒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按照诊疗时间来算,多待了半小时。
“我接下来没客户,”祈天河推开门说:“何况今天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工作。”
助眠是催眠衍生出的一种鸡肋能力,比起高额的心理诊疗费,是他赚了。
柳天明穿好风衣:“能好好的睡一觉,对我来说物超所值。”
祈天河送人到门口:“路上小心,再见。”
司机打开车门,上车前柳天明回头说:“再见面的具体时间是两天后。”
祈天河怔了下,想到两天后有一场生日宴要出席,寿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老爷子,到时候有点身份的少不了要去恭贺一番。
风还在刮个不停,祈天河望着旋转的落叶,目光突然定格在一棵大树上。快步走上前捡起树下的几根烟头,显然前不久有人长时间停留在这里。
他站在烟头的位置,一面是马路,另一面……便是诊所。
“盯梢的?”
祈天河目光一冷,游戏推荐奖励优选寿命,证明自己命不久矣。一个身体的健康的人,只可能在突发意外中死去。
就是不知道这个意外,和暗中盯梢的,有多少关系。
这件事祈天河没有多想,也没有雇佣保镖。
作为玩家,三天两头消失是常态,真要有个保镖反而更麻烦。
他虽然认为游戏的本质是一场易进难出的骗局,但却相信游戏在承诺方面的权威性,只要保持副本常胜,现实里的麻烦总能迎刃而解。
·
两天后的晚上,秦老爷子做寿,祈天河早早就去了。
秦老爷子好面子,年纪大了喜热闹,这次过寿排场弄得这么大,主要还是为了帮孙子拓展一下人脉。生日宴几乎办成了晚宴的形势,中间加了慈善拍卖的环节。
祈天河一来便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他工作后为了离诊所近,独自搬出去住,同个城市,一家人一两个月才聚上一次。
父母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一场好戏。
前方正在上演一出冷嘲热讽的戏码,平时两个关系不好的年轻人,一方因为另一方家境败落,说话那叫个不留情面。
祈天河意外瞧见不远处的熟人,过去打了声招呼,面对旁边传来的争执声颇有些感慨:“广结善缘还是有用的,我家经历破产危机那会儿,也没人当面奚落。”
熟人勉强扯了下嘴角,吃软怕硬这四个字在哪里都适用,就像正被嘲讽的人固然有平日太过张扬得罪人的原因,究竟根本还是不少新晋权贵看不上没落的老牌豪门。
至于当初祈家遭遇破产危机没人敢踩上一脚,归功于祈天河的父亲日常做事太狠,在没被彻底被压垮前,还真没什么人敢去惹一只看上去日薄西山的老虎。
当然这一切祈天河并不知道,一是他对商场上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再者便是被父亲的外表欺骗。
熟人和祈天河碰了下杯,连同叹息一并咽下去。
……也不能怪祈天河自带滤镜,那样的人不深入接触,真的很容易被感官欺骗。
正想着,就听有人在叫祈天河的名字。
男人快步走来,明明拆开看很惊艳的五官放在他脸上就显得很平凡,两鬓有些白,边走还边搓了搓手,似乎被外面的天气冷到了,看到儿子立马咧开嘴,笑容中带着几分憨。
任谁看,这都是一个容易欺负的老实人。
祈天河见到父母也很开心,如果不是接下来母亲习惯性的唠叨,温情的画面还能再长久一些。
“你看看路上,谁穿这么少?冻出老寒腿以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秋裤穿了没……”
祈天河笑容微僵:“妈,别人宴会上,少说两句。”
祈母这才消停了些。
祈父随后开口:“我先去见秦老爷子,你们年轻人多聚聚。”
说话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边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暗示自己儿子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祈天河没有因为这点事反驳父母,面上假意点头,等二老一走,和熟人摆摆手跑去院子里透气。
秦家花园是专门找人打理过的,今天还安了小彩灯,瞧着特别漂亮。
祈天河晃了晃杯子:“要喝一口么?”
鹦鹉出来小啄了一口,评价说:“一般。”
望着闪烁的小彩灯,祈天河说出从离开副本时就暗藏的想法:“你说现实中,会不会真的存在一个叫赵成军的精神分裂患者?”
而那人,会不会也是玩家,在利用游戏消灭自身副人格。
鹦鹉迎风站立,不说话。
祈天河把酒杯放到一边,打开手机刷论坛:“……有人在高价悬赏道具,原来游戏币是可以转让的,只是有每年交易次数限制。”
后面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就知道你又跑到僻静处偷懒。”
刚和秦老爷子寒暄完,祈母从小道那头拐过来:“让你多认识些女孩子……咦,哪里来的鹦鹉?”
祈天河笑了笑:“我养的宠物,偷偷带进来了。”
祈母觉得有意思:“它会说人话么?”
祈天河:“……不会。”
好在鹦鹉并不计较,安静立在一边。
“竟然也不会飞走,你怎么训练的?”祈母起了好奇心,招呼丈夫过来看。
祈父盯着鹦鹉看了几秒,突然说:“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
鹦鹉:“……”
祈天河心中一惊,抬眼看向父亲。
祈父直起腰,脸上挂着乐呵呵的憨笑:“我刷小视频经常能刷到这样的情景剧,还挺有趣的。”
祈天河没有移开目光,第一次用专业知识来分析亲爹的面部表情,确信他没有说谎,才微松了口气。
第8章 小学
祈天河神色松动之时,祈母乐呵呵道:“给你介绍个人。”
他下意识以为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正想拒绝,就看祈母招了招手:“老陆。”
小道上又走来一人,夜色都掩盖不了满脸的笑容,人还没走近就开始寒暄:“我说里面怎么找不到你们……”话音未落目光停留在祈天河身上:“这就是天河吧。”
很少有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祈天河有点不太适应,站起身微笑着打招呼:“您好。”
老陆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逮着人一通猛夸。
祈母:“你陆叔叔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开了个头,老陆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个儿子,梦游……”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闪烁。
祈天河会意,望向父母,使了个眼色。
祈父祈母自觉回避,折返回觥筹交错的大厅。
他们一走,老陆长叹一声说:“一般的梦游也就罢了,但有一次我起夜,竟然发现他拿着刀子站在床边……”
“站在您的床边?”
“不,他自己的。”老陆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我亲眼看着他往被褥上狠狠戳了两下。”
祈天河沉吟后说:“坦白讲,这种情况建议先去医院挂个神经内科查查看。”
“都试过了。”老陆苦笑:“前年还带着出国诊疗过,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祈天河的业务能力很高,这点去过他诊所的人都表示认同。
老陆满怀期待说:“或许心理干预的方法能起到些作用。”
父母亲自介绍来的朋友,私交肯定不错,祈天河没拒绝:“您儿子……”
“陆南。”
“我得见过他才能做决定。”
“这当然。”老陆一拍大腿,开始掏手机:“我这就叫他来,对了,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喜怒无常,你多担待着些。”
祈天河轻轻按了下对方的手腕,阻止道:“明天吧。”
老陆愣了下:“也对,现在太晚了。”
祈天河留下名片,招了下手,鹦鹉飞到他肩膀上,随后转身离开了花园。回到厅内看了一圈找到父母的身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
为了图方便,今天他直接雇了车和司机,这会儿吹着小风酒意渐渐散去,目中的清明恢复如初。祈天河对陆南的状态其实挺好奇,梦游的行为也是一部分潜意识的反馈,陆南的表现很直观,就是痛恨自身。
一个在富裕家庭长大父母疼爱的孩子,没自恋自傲反而自我否定,这就很有意思了。
要不是游戏突然发来提示,祈天河会和老陆多聊上两句,了解具体情况。
[玩家:祈天河
游戏币:80/5000
关卡:家长会
入场时间:请于八月十七日零点前到达市第七小学]
“还有三天。”
“什么?”司机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
祈天河:“我在和人发语音。”
司机点点头,把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
因为这次有明确的地点,祈天河回去后特地在网上搜索第七小学,没发现什么大新闻。这是座老学校,最早以前供厂里职工子女就学,后来厂子破产,但学校已经比较完善,便一直经营了下去。
祈天河决定明天实地探访一下,如果是很早之前的事件,当时媒体还没那么发达,很多事都被时间所掩盖。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格外灿烂。
除非特殊情况,诊所由祈天河亲自负责接待的客户一天不会超过三名。
送走最后一位客户,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去往第七小学。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前台的声音带着困惑:“有位叫陆南的先生说已经跟您预约过,但我这边没查到他的预约记录。”
祈天河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回事:“让他上来。”
陆南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瞧着也才十七八岁。看祈天河的眼神有点仇视,自进门后便一言不发。
被家长强制叫来做心理辅导多少会有些不爽,祈天河表示能理解。
“陆南……”
陆南突然冷笑一声:“我不叫陆南,我是梅脑子。”
“……”
祈天河怔了下,尔后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审视地望着他:“赵成军?”
陆南:“那是游戏给我的一个化名。”
祈天河很难将副本里歇斯底里一脸怨毒的精神分裂患者和面前的少年联系起来。
无论是外貌,身材,年纪……通通对不上号。
“这么说如果当时你将七名玩家全杀了,病就好了?”
陆南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皱眉:“不会。无论是全杀了还是一个都没杀掉,奖励都是选择一个人格消灭。”
祈天河明白了:“所以在那个副本里,你不是玩家,只是扮演了npc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