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别人的作品,是最直接暴力的一种发泄方式。
何孟林从柜子里拿出一堆碎片,可谓碎得淋漓尽致,直言道:“复原是不大可能,我试过,这里面不只有一副作品。”
祈天河毫不犹豫歇了拼凑的心思。
“药片是在哪里找到的?”
何孟林:“卫生间死角的地板缝隙里,冯军死得时候发现的。”
闻言祈天河有些惊讶地眉头一动,没想到这种细节也能被人抠出来,果真不能轻易小觑任何一个玩家。
何孟林望着他在屋中瞎转悠,忍不住说:“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祈天河摇头:“不用了。”
说句不好听的,何孟林的勘察功夫堪比搜救犬,估计也没有太多遗露的细节,房间里这些东西的作用应该仅仅是暗示玩家需要走得人设。
说话间盯着桌上的日历多看了两秒,又专门调出投影播放的历史记录。就在他们进副本的前一天,原屋主还在看电影。
何孟林这会儿已经彻底缓过来,开玩笑说:“仿佛一觉醒来,大家都失忆了一样。”
不记得从哪里来,为什么在孤岛,还得傻乎乎扮演着人设。
叹了口气他准备下楼,才遭遇过一场生死危机,现在只想去人多的地方,走之前迟疑道:“你还想去悬崖边看看么?”
祈天河:“没必要了,危险系数太大。”
触犯规则被杀人魔盯上,再乱跑就是找死。
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何孟林下楼梯前祈天河问:“从你的角度出发,B级副本难度如何?”
何孟林想了想,评价说:“中上。”
到底是老玩家,经验足:“杀人魔的实力其实只能算一般,如果副本的难度没有集中在杀人魔上,破解的点肯定在故事背景上。”
这也是姑谷等人不愿意去完成最高生存目标的主要原因,探究故事背景有太多不确定性,更容易触发死亡条件。
祈天河听了反而嘴角微掀,似乎还挺高兴。
没同何孟林一并下楼,也没回自己房间,祈天河独自在走廊来回瞎逛。
寂静的长廊里,仿佛下一刻危险就会从墙缝里钻出来。
鹦鹉:“别转悠太久。”
走道并不宽敞,有个突发危机都不好躲。
祈天河不时在墙壁上敲了敲,检查墙壁是不是实心的,没过多久又开始丈量房间和房间之间的距离。
最靠里的屋子是冯军的,再往前有很大一段空隙,倘若不是摆放着两盆茂密的盆栽,这段距离会显得相当突兀。
祈天河移开盆栽,伸手放在墙壁上,冰凉的触感刚刚反馈给掌心,脑海中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霎时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连站都站不稳。无数零散的细节像是一把把刻刀,正被人强行穿破皮肤往骨头里塞。
平和下来没过多久,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只不过这次不是祈天河的身体问题,而是二楼走廊,盆栽枝叶疯狂晃动着,两侧房间里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
楼下何孟林正在洗野果子,感觉到别墅的动静面色一变:“地震?!”
第一时间寻找可以躲避的地点。
震动没有持续太久,五六分钟后,世界恢复一片平静。
姑谷倒霉,被从柜子上掉下的雕像砸伤了脚,抽着冷气‘撕’了一声:“这过副本还有受蹂躏威胁的可能?”
何孟林没有说话,反而望向楼上,直觉这场‘地震’和祈天河有关。
二楼。
盆栽后那堵光滑的墙面此刻就像是变魔法一样,又出现了一扇门。
祈天河微微一笑:“你知道杀人魔是谁么?”
鹦鹉作息时间很不规律,一天可以起起睡睡十几次:“没研究过。”
B级副本而已,它根本没有兴趣参与。
“是我,本我。”
鹦鹉凭空出现,把爪子搭向他额头。
不烫,说明不是发烧……鹦鹉勉强有了几分兴趣。
“整理当前获得的线索,可以构建出这么一副画面:在孤岛上住着的六个人,一觉醒来突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而在这个密封的环境中,则多出了一个杀人魔。”
祈天河打开面前的这扇门,里面窗帘是拉着的,一股阴暗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说起来何孟林找到的药片对我帮助不小。”
他低头望着指尖刚刚沾染的白色药沫:“这种药物主要针对精神上的疾病,减轻焦虑、失眠等症状,药品不可能属于冯军,那么只有可能是杀人魔无意中掉落的。”
鹦鹉的黑豆眼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情绪。
祈天河把桌上凌乱的书本慢慢收拾整齐,拉开抽屉找到一本日记。
没有日期,天气,也没有事件,只有日记主人发泄状态下重复写下的字:我恨他们!
“从冯军的死法和吓唬穆强可以看出,杀人魔钟爱对人进行精神折磨,只不过后来发现效率太慢,才换了种更纯粹的方式。”
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假如是人为凶案,制造一起煤气爆炸就可以团灭,何必这么麻烦?
“这些不合常理的细枝末节,套用在一个前提下,便顺理成章。”祈天河放下日记本:“精神分裂。看似是杀人犯的屠杀,实则是主人格在消灭副人格。”
每名玩家扮演一个人格,杀人魔是主人格。
这是一种危险且大胆的做法,利用催眠的方式塑造一个有利于主人格的环境,再让他来一一杀死其他人格,达到救治的目的。
所以杀人魔必须选用一种足够直观的方式,让副人格清楚明白知道自己死了,这个人格才能彻底湮灭。
话锋一转,祈天河突然看向鹦鹉:“这个副本,是你特地为我挑选的。”
口吻相当笃定。
心理和精神领域,是他最擅长的,换作任何一个玩家,基本不可能从一枚小药片窥知全部。
鹦鹉百无聊赖动了动爪子。
“可以干预副本选取,”祈天河双目一眯:“你究竟是什么?”
鹦鹉停止动作,平时显得无比可爱的黑豆眼失去了灵动,冷漠的声音似乎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太弱小了,现在知道真相只会被吓到,导致丧失斗志。”
“再恐怖的内心我都见过,”祈天河不以为然,缓步走到窗边:“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就像再恶劣的天气过后,也会有太阳出现。”
语毕一把拉开窗帘,准备让阳光透射进来。
窗户是开着的,上面不知何时蹲着个人,过度黑白分明的眼珠正直勾勾盯着他。
一切来得毫无防备。
“!!!”
祈天河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退到几米外,试图用娇小的鹦鹉遮挡住全部身体,心脏吓得露跳了一拍。
鹦鹉:“……”
大脑冷静下来了,身体还没缓和,祈天河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一面按着手上的穴位,侧身注视着一天内第三次出现的杀人魔,拖延时间:“懦夫就是懦夫,哪怕医生给你制造了再好的条件,迄今为止,也只杀了一个人。”
“你闭嘴!”对方被激怒,身体前倾,像是一只随时会扑过来的猛兽。
主人格排斥去看这间屋子,他十分痛恨这里的一切,即便戴着口罩,也能感觉到脸上肌肉在紧绷。
祈天河反而笑了:“是不是很好奇属于你的房间为什么会再度出现?因为我想起来了,这间别墅,原本住着七个人。”
一个主人格和他的六个人格。
然而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其他人格暂时遗忘了这一切,别墅的环境也发生了改变。
主人格再也听不下去,拿出扳手猛地冲过来,速度却比之前慢了许多。
祈天河轻轻松松躲过,还能背着手和他说话:“杀人魔的暗示让我们潜意识里对你产生畏惧,而你的力量也源自于这里。”
扳手挥动的时候一阵风从脸庞擦过,祈天河摇头:“都说我已经想了起来,想起来你是多么的懦弱,自卑,可怜……这样的你,完全没有能力制服我。”
“闭嘴!我说闭嘴!”
“啧啧,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无能狂怒?”祈天河时刻不忘刺激他:“是不是觉得很羞耻?有六个人格也就罢了,副人格中还存在着相互暗恋的关系,从这就可以看出,你有多么自恋!”
杀人魔凌乱地挥舞胳膊攻击着,祈天河躲得游刃有余,他本身练过散打,却没有直接放翻对方。
“杀冯军是因为看到他和之前的性格有很大差异,担心他想起来了对不对?”
杀人魔目眦欲裂,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死他!杀死这个贱人!
祈天河轻描淡写,口中吐出的字却像是淬了毒:“一点都没有脑子,我觉得你应该姓梅,就叫梅脑子,梅脑子,梅脑子,梅脑子……”
重复了数十遍,还不忘做个鬼脸。
“贱人!我叫赵成军,不叫梅脑子!”
主人格被逼急了大吼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外面的门上多出一个名字:赵成军。
竖行排列,用朱红色颜料写下的名字,就如同走廊里的其他几间客房。
[恭喜玩家‘祈天河\'完成最高生存目标,成功识破杀人魔的真面目。
奖励:游戏币*80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中任选一项,进行奖励结算,推荐优选寿命。]
祈天河目光一变,采纳游戏的建议:“寿命。”
[奖励:寿命60天,即时到账。]
[五秒钟后进行传送……五,四,三……]
只剩最后一秒时,祈天河不再与主人格周旋,眼看扳手和脑袋仅仅就差几厘米,主人格眼中闪过一丝自得,想象对方头破血流的样子,然而还没高兴0.001秒,手上的力道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卸下,与此同时,祈天河的身影慢慢变淡。
“再见,梅脑子。”
在主人格震惊的目光中,祈天河挥了挥手,最后都不忘刺激他一下。
·
雨后天气放晴。
从游戏中已经出来数日,祈天河重新开始营业。
除了窗台上的植被又窜出一根新芽,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电话突然响了,是前台打来的。
“祈医生,有位客人想见您,但没有预约。”
祈天河看了下时间,半小时后还有病人:“给他一张名片,让他下次来。”
“他说他叫何孟林,还说……”
祈天河目光微变:“让他上来。”
何孟林瘦了些,敲了下门得到允许后才进来。
祈天河:“请坐。”
给他倒了杯茶,“怎么找过来的?”
何孟林:“你在这个圈子很有名。”
祈天河笑了笑,问起自己离开后副本发生了什么。何孟林用茶暖手,苦笑道:“我们突然收到任务提示,有玩家成功识破杀人魔身份,其余人必须在副本里待够七天。”
祈天河怔了下:“我还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
何孟林摇头:“你走没多久,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个疯子,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被我们联手制服了。后来沈蝉发现二楼多出一间房,从里面找到了一些线索,推测出了大概。”
具体的细节没有多提,今天来何孟林是带着别的目的:“关于要成立的组织,低调没错,不过总得有个名字,拉人入伙时也显得正规些。”
没想到他真的还在惦记这事。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若说进出游戏后最大的变化,便是自己修炼了《七日经》,很难再有夜生活。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不可能一味抱着消极的态度,凝眸望着天边刚出来不久的太阳,他轻声道:“就叫日不落吧。”
第7章 现实
“日不落?”
何孟林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叫这个?”
祈天河:“表达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脱离游戏,他便能摆脱《七日经》的影响。
“……”更不能理解了。
祈天河只是笑了笑,低头看时间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扬,何孟林读懂暗示,主动交换了联系方式,便不再多做打扰。
祈天河将剩下的茶放在窗台上晾凉,倒在花盆里,耐心等着今天预约的客户。
叮。
电梯门开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何孟林离开时没有关门,一道穿黑色风衣的身影直接出现在门外。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尽管眼角有了细纹,在他身上却酿成了一股独特的气质。
有些人是自带气场的,祈天河突然想起了中学时格外严厉的班主任。
柳天明是一个很准时的人,卡着点来,祈天河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祈天河……气质变了。职业的温和笑容和周身偏阴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周,这种变化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最大可能便是在游戏里获得了什么机遇。
柳天明用陈述的语气诉说一个事实:“收获不小。”
祈天河也不做无谓的否认,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等无关紧要的话题,准备步入正题开始工作。
柳天明在他拿东西时突然说:“我听说你新成立了一个组织。”
祈天河眼中的笑意淡去几分,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要么是何孟林在大肆张扬,要么……便是对方一直在监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