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玄幻科幻]——BY:酒痕
酒痕  发于:2020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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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蛟点头,“不仅是我,很多精怪都在那。”他说:“那里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游魂怨灵,每天都能吸到饱。”

“既然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走?”

黑蛟嘿嘿一笑,“听说东边打仗了,死的人肯定也不少。”

“......”尧白看着他沾沾自喜的模样,只想朝着他光溜溜的大脑袋来一拳。

他侧头去看闻不凡,发现他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正文 我没有佛心

两人又问了好些话,大多是关于南边大地如今的境况。黑蛟倒是认命得很,问啥答啥,热心解疑,十分配合。

“差不多就是这样。凡间官员带头敛刮民财,到处都是叛军乱贼,已经乱套了。民间疫病横行,山盗四起,遍地饿殍白骨,好不惨淡。”言语中尽显情真意切,说到惨处还配合几声悲到绝处的哽咽和泛滥而下的眼泪,仿佛受难的是他自己:“三步一坟五步一冢,精怪妖魔比比皆是。凄惨之状见之流泪,闻之伤心。”

尧白眯眼瞧着他,忽然问:“你的家在哪里?”

黑蛟猝不及防让人打断情绪心里些许不满,但还是快速答道:“岷江黑水滩。”

“在南边?”

黑蛟点头:“是啊。”

尧白皮笑肉不笑:“为了吸食几缕怨灵不惜远走他乡,我特别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修行的洞府和仙灵是一体,对蛟这种由凡物修来的仙灵体作用尤甚。因洞府所生灵气是仙灵最为贴合的滋养。即便是风水绝恶,只生浊气,那也比外面的怨灵气纯粹得多。这黑蛟虽是以浊气为源,但因此离开洞府却十分没必要。

要么他脑子坏掉了。

听见此话,上一刻还沉浸在悲痛中的黑蛟不由一顿,满面悲切尚来不及收,被戳穿的窘色便爬上双眼,利落的嘴皮子也变得期期艾艾:“这是,这是因为···”

尧白警告他:“说实话。”

可能是尧白的话逼迫他想起了什么,黑蛟脸色周身煞气又腾腾升起,眼看又要狂躁。尧白不由后退半步,瞬息间手心已经凝出炽火,朝闻不凡道:“你躲开点。”

不料闻不凡不仅没躲开,反而朝黑蛟走了几步。黑蛟粗壮的躯体不再老老实实盘着,上半身缓慢腾起,犹如进入攻击状态的蛇。

闻不凡向前走一步,腾腾萦绕的黑雾便向后退一寸,半点也不沾闻不凡衣角。黑蛟发出警告的低吼,闻不凡不予理会,仍然不疾不徐迈着步子。

黑蛟持续的低吼由最初的威胁之势逐渐变得恐惧示弱。

“站住!”黑蛟张开黑洞洞的大嘴:“离我远点,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求求你。”黑蛟呜呜低鸣,“放过我吧,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冒犯二位实属不小心。二位山头在哪往后我一定远绕八百里!呜呜呜!”

尧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分裂之人。

“闭嘴你个蠢货!”黑蛟愤怒地吼。

“你才闭嘴呜呜呜”黑蛟呜咽着反驳。

尧白:“····”

得,原来是激出了浊气意识。没想到这黑蛟体内的浊气之灵已经强势到这种地步。梵境的灵力跟这类邪灵天然相克,浊气之灵被逼无奈,只能偃旗息鼓暂时龟缩。

黑蛟本身的意识占据上风,苦苦支撑的大头颅犹如沙袋,“砰”地一声落回去。他因在蜕皮,浊气之灵看准他疏于防守,总时不时冒出来。今日若不是闻不凡在,他又要过好些天才能重见天日。

闻不凡抬手落了个佛光四溢的罩,将黑蛟全身圈在透明金罩里,说:“安心蜕皮。”

黑蛟有些意外,看着身侧清冽异常的佛光,再看看站在面前的白衫男人,不知怎的,奔波一路异常疲惫的心霎时就安宁了。他道了声谢,听话地蜷到一边专心蜕皮。

——

“你帮他做什么,刚刚残害了十数条生灵的性命,你可都看见了。”尧白靠着树坐下,“这种恶人就应该让他得到报应。”

闻不凡盘腿而坐,语气依然如林间山风:“我若此刻让他得到报应,那十数凡人也回不来。”

尧白张了张嘴,觉得这话不大对,却也是事实,反驳的话竟不知道如何说。

闻不凡接着道:“他遭浊气反噬才会性情暴虐,若是不管他,必还有别人遭屠戮。”

过了一会,静坐的闻不凡忽然睁开眼,他看着树下蜷伏的黑蛟,“小白,你能分出善恶么?”

尧白茫然地眨眨眼,点头:“我当然能啊。”他手撑地往闻不凡跟前爬了两步,抬头看着他:“不做坏事,不害别人就是好人,像黑蛟那样的就是坏人。”

闻不凡垂下眼帘,一字一句地重复尧白的话:“不做坏事,不害别人···”

“譬如你。”尧白说:“你善良慈悲,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好人。只有你这样的才能称得上是梵境的佛。”

闻不凡眼神飘向远处,眼神变得迷离悠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在茫海,为什么会成为梵境佛尊。”他低下头,蝶翅一样的眼睫垂下来,像是刮在尧白心尖上。

“小白,我没有佛心。”闻不凡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悲伤,也没有不甘或怨尤。他只是略带疑惑地,直白地说出来。

尧白震惊到说不出话,闻不凡的眼神太令人难过。印象中他总是安然和煦的,举手投足自有一派从容,哪曾这样茫然过。

梵境的佛与其他仙灵不同,他们以心入道,佛心便是归属。游魂尚有归处,闻不凡数百年来飘零在外,竟还不如天地一缕游魂。

尧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拉过闻不凡的手小心握住。

他三哥曾说世间一切自有天道安排,尧白倒十分想问问所谓天道,落在闻不凡身上的造化到底是什么用意。

正文 你不能跟他比

有个正在蜕皮毫无防御能力的黑蛟在,两人只能在山林里过夜。

叶盛如盖,即使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的枯叶还是很干燥,踩上去还会脆生生地响。闻不凡拢了堆枯叶,又捡了些曝晒干了的树枝,在漆黑寒夜里点了取暖火堆。

朔风穿林而过,火星噼里啪啦炸开,燃烬的柴灰在眼前飘飘散散。尧白嫌弃灰落在身上会弄脏衣服,爬上树摘了几片厚实宽大的树叶编在一起,做成一把简易遮伞。两个人挤在伞底,还顺便挡了树上雪化的滴水。

火光烤着脸有些热腾腾的。两人靠得很近,尧白总忍不住侧头去看闻不凡。他闭着眼,像是已经入睡的模样。

闻不凡总是好看的。不管是何种境遇以何种身份站在他面前,都总是好看的。他向来觉得自己是只肤浅的鸟,只要是好看的它就怜惜喜爱。可今天他静静握着闻不凡手的时候,心里竟有别样的情绪滋芽而生,颤颤巍巍又万分欣喜地冒出一个嫩芽,势如破竹般咻咻地直往上窜。这种感觉奇异又陌生,他甚至觉得只要挨着闻不凡更近一点,那个疯狂生长的芽孢会突然“嘭”地一声开出花来。

和尚的脸好看,和尚的手好摸。他视线缓缓凝成一束,落在闻不凡轻合的双唇上。就这样看了许久,尧白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一点点地往前,触到闻不凡指尖,再一寸寸掠过手背,最后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合掌握紧。生在心上的芽孢仿佛遇上春日暖风,正曳曳生姿。

手上的异样惊动了闻不凡,跃动的火苗印在浅色无波的双瞳。他循迹望去,看到两只交握的手。

尧白浑然没有被逮住的自觉,仰脸笑得分外满足,“你醒啦。”

闻不凡的目光依然停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似乎有些疑惑。

“我怕你冷。”尧白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捂着闻不凡的手来回搓着,搓得自己心里也酥麻起来,“有没有暖和些?”

闻不凡点头,“暖了。”

夜里雪化,滴嗒滴嗒落在伞叶上。尧白就这样听着声儿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是不是火烧得够旺,睡在四面无挡的野林中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格外地舒适熨帖。

第二日,太阳掀开叠嶂般的树叶将温度和光亮带到林中。

尧白在一阵异响中醒来,睁眼就看到盘在枯叶堆上的黑蛟。他蜕了层皮,外皮颜色看起来更黑,却不似之前沉闷的黑色,蜿蜒间尽见光泽,阳光照上去折出绚烂的光。

尧白睡得亮眼发昏,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黑蛟如同泥里的泥鳅,趴在树下缓慢地扭动身体,扭着扭着就扭成了一个人。

尧白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树下果然躺着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只见他摸摸索索坐起来,先是茫然四顾,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快速转过身。

他先是看到尧白,然后才看到坐在尧白身后的闻不凡。他忙爬起来,也不说话,先拘谨地朝两人的方向做了个揖。

那人身材高大,如同他蛟身形态一样壮实,身上的粗布衣衫撑得鼓鼓的。有趣的是,他有这样雄壮的体格,却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那脸圆的恰到好处,多一丝显浑圆痴憨,少一丝又不见稚气可爱,端的是一副干净可人模样。一双大杏眼看上去水汪汪,衬得他更显无辜纯良。想是蛟类生在水泽中,天生眼睛便是如此。

尧白故态复萌,竟一时忘了昨日恩怨,先上去打了招呼,“你感觉还好吗?”

黑蛟点了点头,笑起来还有两个挺深的梨涡。他看向闻不凡,又道了声:“谢谢。”和昨日脾气狂暴的黑蛟如同两个人。虽然听说过以怨煞气为源的仙灵大多是行为癫狂,神智分裂混乱,可真实遇上之后尧白还是惊了一把。

——

黑水滩出来的黑蛟名叫黑水,名字是自己取的,彼时刚满三千岁。其蛟生的前三千年一直在岷江流域安心修习,偶尔兴风作浪,直到南方大地祸乱四起。

黑蛟微垂着头,“人界生灵饱受疫病之苦,凡人修士将我洞府围了,指责我是疫病之源,扬言将我斩杀。周围精怪仙灵对我百般驱赶,让我永不许再回黑水滩。”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把心中憋屈和怨念咽下去,而后又道:“我朝他们求情,同他们打架,什么都做过了。他们还是毁了我的洞府。我气急了,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我出来之后还不断有人找我寻仇,打得过的我都杀了,打不过的我就逃。”

他说完便往身后树干懒懒一靠,听天由命似的双眼一闭,“遇上你们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说吧,你们预备怎么料理我?”

尧白看他一副“爱死死,反正老子活着也不快活“的模样,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和闻不凡对视一眼。

“自然是你运气好啊,你知道他是谁吗?”尧白指着闻不凡。

黑水眼皮也不掀开,他是脑子不活络,又不是傻的,昨日那么精粹的佛光帮他压住浊气之灵,对方起码是个能登梵境的级别。只是这个佛者不像人界佛修,他是有头发的,脖子上也没挂一串看着就很重的佛珠子,更没有开口就是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尧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介绍道:“礼嘉佛尊知道吧,他是礼嘉继任者,往后的梵境之主。”

他颇为自得地说完,见对方满目震惊不敢相信的模样很是满意,遂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不走正道,死有余辜,但是佛祖有好生之德,只要你真心——”

一声嗤笑打断他,尧白看到黑水满脸嘲弄之色,犹如方才听了一个荒谬笑话,“你在劝我回头?”黑水看着尧白,说:“佛祖总劝人回头是岸,可从不教人怎么回头。”他重新倚回去,叹道:“佛祖高高在上不涉尘世,哪晓得这世上大多人回头都没有岸。”

他那双水汽氤氲的眼里尽是空洞洞的寂静,仿佛对前路毫不在意,管他是今日死还是明日亡。

尧白见他油盐不进,一时不知怎么办好。他没有佛祖那么慈悲为怀,只觉得眼看着他踏进深渊挣脱不得挺不忍的。黑蛟虽脾气捉摸不定,偶尔还十分臭,但长得挺合他眼缘。

尧白这鸟最擅以貌取人。总觉得黑蛟一副纯良天真的模样,品性应该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只得再次看向闻不凡,他似乎对方才黑水的一番话并不在意,正拿着树枝专心剐蹭鞋边的泥。觉察到尧白在看他才抬起头,淡然道:“他说得对。”

旁边黑水听见这话从闻不凡嘴里说出来有些诧异,愣了一瞬不由大笑几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佛尊,同那些整日念阿弥陀佛的和尚很是不同。”

闻不凡将树枝扔进炭火零星的火堆里,这才看向黑水说:“昨日出手救你是我自愿,不会以此为挟,去留但凭你意。”

黑水乌黑的瞳仁一闪一闪,像是藏在水里的星光,随后又听闻不凡道:“但你昨日害了十数生灵性命,我既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呵,果然,他扯着嘴角展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双眼危险地眯起,“你要如何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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