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见秋的眉心蹙了蹙,没来得及答话便捂着嘴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一会儿。他的孕期反应的确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为了让宝宝能吸收到营养他每天要吃十几种营养补充剂,吐了就再补上,嗓子经常出血,刚刚去药店也是为了买这些。
“抱歉。”何见秋出来后道,他呕得脸色发白,眼角泛红,但看样子已经习以为常。
谢轻舟倒了杯水递给他,“不告诉苏煜吗?他到处在找你,已经快把滨江翻过来了。”
何见秋之前想过发邮件或者电话联系苏煜,但不敢贸然。以苏煜的个性和本事,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便能找到他。要是知道他怀孕了,一定得扔下学业和工作来陪他。
但苏煜本来就被学校记了处分,人气又因为这件事受了不小的影响,经济公司那边已经是焦头烂额,实在经不起再为了自己耗费时间和精力了。
正一筹莫展时便遇见谢轻舟,“谢先生,能帮我给苏煜带封信吗?他认识我的字,拜托了。”
何见秋在信里并没提自己怀孕的事,只说家里人让他在外面避风头,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也交代苏煜暂时不要找他,等过了这风口浪尖他就回滨江,给苏煜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认真拍戏,安心等他。
陪产的阿姨下个星期就来了,给新生儿网购的小摇篮也快寄到了。等孩子出生,苏煜毕业,他们就自由了。
第69章 忠诚
谢轻舟去欧洲之前去看过白秀一次,回来也给她带了礼物。没有揭穿白秀的谎言是为了爸爸,他苦心隐瞒二十多年,当然是希望能一直瞒下去。
对于母子亲情这件事,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没福享就是没福享,谢轻舟也没那么钻牛角尖,他拥有的已经够多了,额外的都是惊喜。
白秀一样样试着谢轻舟给她带回来的礼物,高兴得花枝乱颤,“至舟啊,你选的这个包妈妈很喜欢,这个项链也挑得好,儿子有心了。”
“妈你叫我小舟吧,没必要加个‘至’字。”对谢轻舟来讲,‘方至舟’这个名字最多只是印在他身份证上的形式而已。
白秀细眉一挑,“那怎么行,你现在是叶家的二少爷了,在外面要注意点,别老说自己姓谢。”
“姓谢挺好的。”谢轻舟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道,虽然他和爸爸有个共识,就是谁养的孩子和谁亲,姓什么只是个表象,但也不喜欢听别人强调他不姓谢。
“好好好。”这事白秀懒得和他争辩,她心里盘算着另一件重要的,“对了,妈妈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谢轻舟一见白秀又旧事重提,语气立刻冷下来,“妈,那件事不可能,你别再提了。”
“怎么不可能啊,标记消除剂是你带队的专利,你可以做主的呀。再说就是跟叶家合作研发,他们负责一部分生产挂个名头而已。”白秀见谢轻舟一点要松口的意思都没有,有些沉不住气。
谢轻舟冷哼一声,“妈,您也说了,这是我带队的项目,我带的人都是江氏的员工,技术设备都是江氏提供的,从头到尾叶氏没出过一点力凭什么要让他们联名,难道江氏没能力生产自己公司的药品非得求助叶氏吗?”
白秀原本还觉得谢轻舟温吞礼貌挺听话的,没想到原则上态度这么强硬,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啊,咱们两家是板上订钉的亲家,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联姻的利益合同早就签好了,用不着多此一举。”之前白秀说起这事只是随口一提,谢轻舟拒绝后她也没再说什么的,没想到她这种荒谬的想法竟然是认真计算过的。
白秀坐不住了,咄咄逼人道:“这怎么能叫多此一举?他江深要跟你结婚,讨好一下老丈人不是应该的吗?分点好处能要了他的命?”
“这事一码归一码,如果你不知道消除剂的领先和重要性,建议你多看看新闻,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谢轻舟见跟她说不通,也不想争执,起身就走。
白秀喊住他,理直气壮冲他喊:“叶至舟!你别忘了自己是叶家的人,就该多替咱们叶家考虑!”
谢轻舟无语至极,半天发出一声冷哼,转身面对她讥笑道:“我不明白,你一口一个‘咱们叶家’,我是叶豪不小心搞出来的种没错,你和叶家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自己说叶豪害得你抛夫弃子背景离乡二十多年吗?”
白秀被自己儿子如此嘲讽,一时语塞:“你……”
“不要以为叶豪假惺惺的找过你几次就是对你念旧情,他就是想把你安抚好了,怕你把我不是他婚生子这事说出去。”谢轻舟也在气头上,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白秀被儿子戳破心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反过来数落道:“你这孩子怎么脑子不清楚啊,江家的东西毕竟是江家的,就算他们只有江深一个儿子,但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就是个私生子!你当别人不知道,江董事长也不知道吗?娶儿媳这么大的事他提前不会调查吗?”
白秀见谢轻舟脸色难看,忽然意识到这种事得软硬兼施才行,态度立马缓和下来,状似苦口婆心劝道:“如果有一天你生不出Alpha,江深跟别人生了,你在江家还能有地位嘛,叶家才是你的后盾,也是你的退路。”
谢轻舟算是听出来了,白秀不仅想借他邀功讨好叶豪,甚至发起了白日梦,冷冷道:“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叶家正牌夫人的位置?”
白秀还以为谢轻舟开了窍,赶忙趁热打铁,“妈都是为了你好,等我当上叶夫人一定把你那两个便宜兄弟赶出去,到时候叶家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谢轻舟摇头嗤笑一声,“他都死了两个老婆了,你可真敢,也不嫌晦气。”
“话怎么能这么说,他第一个老婆是残废以后自杀的,第二个那小贱人得了癌症,她们死她们的关叶豪什么事儿啊。”白秀满不在乎道,她在泰国过了二十年豪门太太的风光日子,结果老公一死她就被继子扫地出门,生活的落差感让她心有不甘,满腔怨气,但凡有一丝翻身的机会都要死死攥着。
话不投机,谢轻舟一分钟也没再多留,拦了辆车便回了叶宅,在门口看见正准备出门的方玉漱。
他今天穿了条米色长裙,化着简单的妆,一头浅棕色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上,明明没怎么刻意打扮过却还是楚楚动人,风情万种。
的确是个明艳的美人,要陪着一个连他长怎么样子都看不见的瞎子度日,年复一年虚度着青春年华,着实可惜。白秀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漂亮。
但叶至容呢?他做错了什么吗?看不见的眼睛不是他能选择的,爱人不忠就是他活该吗?
当年爸爸又做错了什么?因为穷,不能给白秀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生活吗?
谢轻舟又不傻,从白秀言行不一的话里也能拼凑出当年她离开的原因,无外乎是奉子上位失败,让叶至臻母子截了胡。他不过是不想去揭他爸的伤疤,才顺便给她留着体面罢了。
保不准哪天方玉漱也会揣个野种回来,赖到叶至容的头上,让那个连孩子长得像谁都看不见的瞎子当一辈子冤大头。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的誓言都是发给狗了吧。
他去欧洲之前,江乐和陆修遇见过方玉漱三更半夜跟个男人从酒店走出来,他也亲眼见到了那枚酒店的打火机,这会儿他回来不到一个礼拜,又碰上方玉漱晚上十点半偷偷摸摸地出门,去干什么,不用猜都知道。
谢轻舟刚在白秀那攒得一肚子不平和气闷这会儿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他一直没下出租车,叫司机停在了路边拐角,方玉漱没有看见他。想都没想,谢轻舟便让司机偷偷跟上方玉漱的车。
不出他所料,方玉漱与一个中年男人在一间酒吧门口碰了面,低声交谈几句便一起进去了。
谢轻舟答应过江深不会独自去酒吧这种地方,正站在门口踟蹰不定时,手机响了,是叶宅的固定电话打过来。
他疑惑地接起来,就听见家里佣人萍姐慌乱的声音:“二少爷你能不能回来一下,大少爷受伤了,可是不肯去医院也不让叫医生过来,连少夫人也不让我联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轻舟皱眉朝酒吧门口看了眼,匆匆对着电话道:“我马上回去,准备好药箱。”
叶至容伤在额角,是被书柜里掉下来的硬质书砸到的,流了不少血,好在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止住了。
谢轻舟给叶至容做了细致的包扎,脑子里却全是方玉漱跟别人进酒吧的画面,几次想说又忍下来。
“爸和至臻不在滨江,麻烦你了。”叶至容朝他点头致谢。
“怎么不给方玉漱打电话,你又没睡,不知道他出去了吗?”谢轻舟僵硬地质问。半夜去书房开书柜,受伤了不去医院,也不让萍姐打电话给方玉漱,这位叶大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呢?
叶至容原本就失血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翕张,叹息道:“你知道了。”
“亲眼看见的,和一个男人去了VenueClub酒吧。”谢轻舟一咬牙道,长痛不如短痛吧。
“不是第一次看到?”叶至容哑声问,无神的双眸更加黯淡。
谢轻舟不添不减,如实道:“江深的弟弟看见过,听形容是同一个人,那次是两个人一起从酒店出来,我后来也见他拿过那家酒店的打火机。”
叶至容整个人都微微发着抖,指甲抠进肉里也像不觉得疼似的,低着头半天没再说话。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假装睡着,让他跟别人出去?”谢轻舟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残忍,可都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次弄明白。
叶至容抬头,双眼看着虚空,苦笑着说:“我怕他会立刻跟那个人走。”
第70章 情深
VenueClub酒吧内,不少来猎艳的Alpha和Beta客人都时不时艳羡地朝吧台方向瞥上几眼,想不通那么一个相貌平庸的老男人是如何获得漂亮Omega青睐的,臆测他也许是个谈吐幽默的搭讪高手,看他脸上土里土气的金丝眼镜实在觉得人不可貌相。
有一两个还假装漫不经心地过去偷听两人谈话,却发现老男人和大美女全程在用熟练的英语交流。
“Frank,你公司宿舍住得还习惯吗?”方玉漱点了杯无酒精的饮料,用吸管边嘬边问。
“习惯,环境设施都不错,比我在英国的家还要大一些。”他虽然是华裔,却是在英国出生长大的,生活上完全是英国人的习惯,无论多晚下班都要去酒吧喝一杯。
可他刚来中国两个月,还没交到什么朋友,能偶尔陪他出来的只有方玉漱了,要算起来他还是方玉漱的半个长辈。
他中文名叫程家华,有时方玉漱也会用中文叫他程叔叔。之所以是程叔叔不是程大哥,因为他父母家和方玉漱外公家是邻居,大他十岁的哥哥还是方玉漱父亲方岩的研究生同学。
程家华记得,当初大哥邀请作为留学生的方岩来家里烤肉时,他一眼看到邻居金发碧眼的方玉漱母亲就红着脸呆住了。再之后听说方岩追到了她,没过多久方岩毕业,方玉漱的母亲也跟着他回了国。
过了不久方玉漱的母亲就挺着大肚子回英国看父母,而后每年都会带小玉漱来英国度两个月的暑假。可从方玉漱高中毕业那年,母子二人就再没回去过,又过了几年,方玉漱的母亲独自回了英国,说儿子结了婚,和一个家里很有钱的Alpha,可说起这事的时候却看起来并不开心。
程家华是位专业的催眠心理治疗师,也在英国一所大学任教,今年学院有个公派进行为期一年学术交流的机会,他拿到了名额,刚巧就在滨江。
年初程家华整理弃用邮箱时无意看到了方玉漱几个月前发来的圣诞祝福,他发了个问候过去,没抱能联系到的希望,谁知第二天就收到了方玉漱的回复。
他的航班到滨江那天是半夜,方玉漱太久没见过英国的亲友,兴奋地说他可以接机。程家华也甚是想念这个看着长大的邻居小孩,没想到再一见已经这么大了,还和很多骨架小巧的英国男性Omega一样会穿女装出门,又亲切又亮眼。
当晚方玉漱和他回订好的酒店放下行李,非要带他这个“老人家”去尝尝现在滨江年轻人喜欢的网红宵夜,说是就算倒时差也得吃饱了才睡。
两人相谈甚欢,可令程家华想不到的是,方玉漱家里会出这么大的事。父亲在服刑期间突发心梗在监狱去世,母亲还不起钱走投无路只好把他抵给债主,他考上大学没能念,Alpha是个盲人。这些方玉漱的母亲回英国后从没提起过,原来母子二人早已断绝了来往。
“对了,我把你形容的情况作了下细化的分析,病例诊断书也传真给几个神经外科和眼科的朋友看过了,基本可以确定你的Alpha是心理问题导致的视力丧失,没有器质性损伤,不过能不能治疗还是要亲自见到他才能知道。”
程家华叫方玉漱出来就是急着告诉他这件事,无奈下班太晚到处都关了,电话里又说不清楚,干脆叫他来酒吧。
“真的吗?”方玉漱高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叶至容有重新看见的可能?如果是这样,就算八年后叶至容赶他走,他也能放心了。
不过方玉漱的眼神只亮了几秒便又暗下来,“可是至容已经有五年不肯看医生了,我知道他是不想再抱有希望然后承受失望,我和公公都劝过,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