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鸠和瑞安无事可做,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
祢鸠在满嘴跑火车之余, 还不忘旁敲侧击地劝临森退出魔族军队。他调动自己的所有记忆,回想着在花边新闻上看过的各种揣测,极力抹黑魔君。
“瑞安,你还记得吗,之前有个记者爆料魔君不在战争现场?”
“那个啊!我还记得。”瑞安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魔君其实根本不敢上前线,一直躲在后方指挥战斗。战场上伪装成匪玉的魔族,是一名职业替身。”
临森:“……”
瑞安看过不少和魔君有关的新闻报导,虽然其中含有记者的大量添油加醋,但他知道祢鸠的目的,还是把这些新闻一股脑地转述给临森。
“我看过很多小道消息,据说魔君之所以性格扭曲,是因为长得像虫族,出生就被遗弃,在流浪的时候心态变得越来越阴沉了。而且他杀了太多人,那些死去的生命化成怨灵依附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怪物……”
瑞安滔滔不绝,没留意临森的目光正变得越来越冰冷。
祢鸠和瑞安一直在胡扯,二人语速极快,临森根本插不进话。为了把临森也拉进话题里,祢鸠将话头转到了临森身上。
“我很少看到有关魔君亲临战斗现场的报导,”祢鸠转向临森,“他会参加战斗吗?”
临森回忆了几秒:“次数很少。魔族军队几乎从无败绩,在战场上也所向披靡。只有在情势危急、陷入苦战的时候,他才会支援军队。”
祢鸠点点头:“看来魔君实力很强,说不定他也能像战神那样,直接击退虫族的一艘星舰。”
“不会吧。”瑞安思索,“要论个人实力,应该是战神更强。”
临森看着瑞安,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祢鸠说:“是这样吗?我听说魔君的灵力非常强大,甚至和众神之王不相上下,所以奥林匹斯众神才忌惮魔族,没有直接出面制止魔族挑起星际战争。”
临森紧蹙的眉心略微松开。
身为战神吹的瑞安提出异议:“神族是宇宙中最悠久的种族,我觉得战神应该更强。”
临森表情冰冷地睨了瑞安一眼。
这次,瑞安终于察觉到了临森锐利的视线。他看到临森藏在面具后方、晦暗不明的双眼,肌肉僵硬地扭开头。
瑞安轻轻拍了祢鸠一下,用自以为临森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祢哥,他怎么总是瞪我?”
祢鸠一愣:“瞪你?”
临森闻言,好整以暇地收回杀气腾腾的视线。
祢鸠望向临森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从容地在操作面板上输入驾驶指令,神色格外平和。
祢鸠安慰道:“他就是那副表情,别瞎想了。”
瑞安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他放下这件事,把背包提起来,翻找着里面的作业本和周测试卷。
“祢哥,我们应该只是去虫族领地上空飞一圈吧,什么时候能回学校?我作业还没做完。”
祢鸠说:“大概三天后吧。”
“……啊?”
祢鸠又说:“只在上空俯视,看不到任何东西。我想进入虫族巢穴内部,到处搜寻一下,找到一些值得保存的证据。”
“啊?!”
瑞安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上了条贼船。
不等瑞安后悔,祢鸠说:“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帮我这个忙,你这学期寒假作业我来写。”
瑞安态度一变,欣然答应:“行。”
瑞安从背包里取出自光脑,在座位底下四处摸索,找到了一个充电插头。
“光脑快没电了,可惜没带充电器,不然还能再玩几盘游戏。”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游戏?”祢鸠提醒,“快把光脑关了,不然在离开银河系之前,帝星都能追踪到我们的位置。”
瑞安咂舌:“这样吗?”
他刚准备把光脑关机,却正好瞄到日期,关机的动作顿了顿。
瑞安说:“祢哥,后天你生日对吧?”
“是吗?”
祢鸠从来不过生日,他也忘记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了。
瑞安说:“是啊,十月中旬。以前小学的时候,老师会给我们每个人庆祝生日。你和我喜欢的女生刚好是同一天,就一起庆祝了,那时候我还特嫉妒你。”
祢鸠想起来了,一拍脑袋:“哦,那次啊——我被你们抹了一脸蛋糕!”
瑞安哈哈大笑:“是吧?我印象特深,所以到现在还记得。之前想和邓米合资给你买个蛋糕来着,最近发生那么多事,差点给忘了。”
临森在操作面板上挥动手指,耳朵却仔细听着二人的闲聊。
瑞安问:“祢哥,你说虫族领地里能买到蛋糕吗?”
祢鸠哭笑不得:“你当我们来旅游吗?干脆把景点全部游览一遍得了,再买点虫族特产回去,高能量昆虫尸体蛋白棒。”
“……你别说了,我反胃。”
瑞安和祢鸠转眼就把这个话题遗忘了,开始聊瑞安最近入手的一款全息格斗游戏。
-
两小时后,他们抵达位于仙女星系的虫族聚居地。
临森将星舰停在早已无人看守的渡口,一行人戴上兜帽,走下星舰。
这颗星球已经完全被虫族占据了,在市区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虫族,偶尔才能看到其他种族的面孔。
虫族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触须,天上也不时有几只虫族飞过,发出刺耳的噪音。
祢鸠他们戴着兜帽,看起来毫不显眼,完美融入那一大片虫族中。
他们踏着泥泞湿滑的地面,毫无目的地在这里闲逛,寻找是否有值得注意的虫族。
祢鸠四处张望时,看到了一个穿风衣的男人。
那个男人显然是人类,虫族的身高普遍两米五以上,男人比它们矮了一大截,头顶也没有尖尖的触须。
他穿着人类的衣服,左脚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环,看起来像某种武器。
祢鸠以为自己眼花了,拍了瑞安一把,低声问:“瑞安,那家伙是人类吗?”
瑞安也朝那个男人望去,肯定地回答:“是!”
说完,瑞安后知后觉反:“人类为什么会在这里?帝国不是早就断绝和虫族的商业往来了吗,难道他也是偷渡者?”
“问问就知道了。”
祢鸠说着,朝那个人走去。
“祢哥???”瑞安吓了一跳,“这么莽吗?!”
祢鸠避开其他虫族,走到那个男人身后。
走近后,祢鸠终于看清了他腿上挂着的东西。男人脚踝上铐着电击脚镣,脚镣刻着一个套在圆圈里的“△”,那是流放罪犯特有的标志。
巫族也曾戴上这个脚镣,被流放至幽灵冰川。
祢鸠轻声说:“他是被流放的无期囚犯。”
身处虫群中,祢鸠也不敢贸然说话,让其他人意识到自己是人类。
他只能一把拉住流放犯的手臂,咳嗽几声。
那名消瘦的中年男人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望向祢鸠。当他看清祢鸠明显属于人类的五官特征时,他表情一变,又僵硬地扫了祢鸠身后的瑞安和临森一眼。
祢鸠低声说:“我想和你谈谈。”
“谈个屁。”流放犯粗野地回答,他一把甩开祢鸠的手,抽出镭射枪,“难道是帝国的走狗吗?小心我崩了你们三个。”
说完,他转身就走。
流放犯鼻尖粗糙泛红,身上还有一股啤酒味,显然是个酒鬼。他风衣的肩膀处都磨破脱线了,大概贫困交加,甚至没钱买一件新的衣服。
祢鸠问:“喝酒吗?我们请客。”
流放犯停下脚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真的?”
-
祢鸠等人跟着流放犯来到一家小酒馆。
虫族没有味觉,它们不会饮酒,这个酒馆是面向其他种族的,没有虫族在场。这里有大量自酿酒,其中包括高度数蒸馏酒和冰啤。
他们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坐下来,流放犯对老板招呼一声:“来一扎冰啤!”
祢鸠等人担心喝酒误事,要了三杯冰水。
没多久,酒馆招待端着一瓶啤酒走上来,将啤酒和冰水放在桌面上。
流放犯举起两升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啤酒,长舒一口气:“这家的啤酒和帝星味道没多大差别,其他酒馆的都又酸又涩。”
流放犯喝完大半扎啤酒,抹了把胡须。
他摘下帽子,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祢鸠:“你要和我谈什么?”
祢鸠也没和他绕圈子,直接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虫族的领域?你是罪犯吗?”
“别一口一个罪犯的,银河系之外没有人类罪犯。”那人把帽子丢在桌上,又喝了一大口酒,“我叫杰克。”
杰克双手环抱在身前,他望着天花板,露出思考的神色。
“我是十年前在‘巫族叛国案’中,因为证言巫族无罪,而被流放到外星系的人。在被流放之前,我曾参与帝国对虫族的反抗战争,是一名功勋赫赫的士兵,还曾得到国王授予的奖章。”
杰克望着祢鸠,说:
“我不是罪犯,而是‘知情者’。我唯一的罪过,就是知道那件事的内情。”
第47章
祢鸠愣住了。
杰克说的话, 和塞缪尔的暗示一模一样,将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国王和皇室。
祢鸠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内情是指什么?”
杰克摇摇头:“不能告诉你太多,我还不想惹上麻烦。”
杰克敲了敲油腻的桌面:“你知道, 帝国和虫族目前是休战状态。我们建设了‘帝国之墙’, 把虫族拦在外面, 断绝了和它们的通商道路。而和虫族通商的人, 全部被视为通敌者。”
杰克说着,点燃了一支劣质香烟。
他吐出一大口烟雾, 浓烈的焦油味把祢鸠和瑞安呛得拼命咳嗽。临森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烟雾挥散了,用灵力隔绝在外。
祢鸠忍着被熏出来的眼泪,说:“我在帝星的黑市里,见过商贩售卖虫族的兴奋剂, 那是违禁药品。帝国已经禁止通商了,为什么它们的东西还会出现在帝星?”
杰克没有直接告诉祢鸠, 而是诱导着他,提出问题。
“对啊,所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呢?这颗星球明明是虫族的领域。”
祢鸠听懂了他的暗示:“难道‘帝国之壁’有漏洞吗?”
“‘帝国之壁’完好无损,是海关的监管者在某个时间点, 主动关闭了它。”
杰克继续吞云吐雾:“巫族被流放到‘幽灵冰川’, 而我们这些受牵连的人,则被送到了边缘星球两极的寒冷之地。在七年前,我潜入一艘虫族的商业舰,偷渡到这个星球。而‘帝国之壁’, 已经矗立十几年了。”
祢鸠越听越疑惑:“虫族商业舰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禁止的, 只是民间的商业往来。为了不触怒虫族,国王允许虫族来帝国高价倾销商品, 并将我们的能源以及商品,以十分之一的低价买走。”
“然而它们——”
杰克指了指酒馆外,嗤笑一声:“它们根本看不出这些商品的价值,据说有的虫族还把千辛万苦送过来的古董当成普通商品,用青铜器盛水。”
杰克透过脏兮兮的窗户望向室外。
他的脸没比窗户干净多少,脸颊瘦得颧骨都凸起来了,凹陷的眼睛里却似乎闪着光。
“巫族被流放到平均气温零下一百多度的‘幽灵冰川’,全都冻死了。而我也不得不留在这里苟延残喘,除非皇室倒台,否则一辈子别想回帝星。”
杰克端起那瓶啤酒,把恢复常温的冰啤一口气喝完了。
祢鸠听着杰克的话,思绪忽然飘向了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从小,祢鸠就很少和自己的母亲见面。
国王给他安排了五六名家庭教师,逼着他学习各种知识,几乎没时间踏出书房。
为了强健他的体魄,祢鸠还不得不每天练习柔道和搏击。在国王的命令下,教练以成年人的锻炼水平要求祢鸠,早晨进行长达一小时的跑步训练。
自出生以来,祢鸠几乎从未离开王宫。
除了书房、卧房和餐厅外,他唯一能去的地方,是王宫的后花园。
因此,借走园艺工具照料各种奇珍植物,成了祢鸠仅有的玩乐。
花园里有一大片龙涎蔷薇,这种植物的生长期长达十年之久,但盛开后,会散发出极为浓郁的琥珀香,让整座王宫都浸润在温和的暖香味中。
国王嫌白色的龙涎蔷薇颜色不够肃穆,曾打算把它们全部铲除,换成暗红的玫瑰。
然而,一直对国王奉命唯谨的祢鸠激烈地表示了反对,拒绝国王铲除后花园中的龙涎蔷薇。国王也不好和小孩动怒,虽然心里非常不悦,却也只能由着他了。
在某个初冬的傍晚,祢鸠结束搏击训练后,去花园给龙涎蔷薇浇水。
他刚刚走进蔷薇丛中,就听见了野兽的低吼声。
那只野兽的声音异常粗哑,祢鸠猜测它体格应该也不小,至少比贵族们驯养的宠物犬巨大。
国王不允许祢鸠接近大型灵兽,以及任何可能导致他受重伤的动物。
然而这更勾起了祢鸠的好奇,他一直很想亲眼看一看纪录片中的巨型灵兽,以及站起来比人还高的护卫犬。
出于好奇,祢鸠没有返回,而是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走进蔷薇园里。
祢鸠放轻了脚步。
他跟随着野兽的低吼声,悄悄绕到蔷薇丛背后。
透过层层叠叠的蔷薇丛、茂密的带刺树叶以及一大片枯草,祢鸠看到了一只受伤的野兽。
那只野兽拥有一身银白的皮毛,皮毛极为光亮柔顺,像梦中的生灵一样美丽。它的前爪一片猩红,血液将毛发浸透,显然伤得不轻。
那只野兽抬起脑袋,看向祢鸠。
它有一双郁金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野兽俯卧在花园里,它痛苦地发出吼叫,抗拒着祢鸠的靠近。它试图站起来,退入蔷薇丛的阴影中。
然而它受伤的前腿还是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它摔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