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徊克制地压下那哪哪儿都不对劲的感觉,试探着放出了一丝丝信息素,若有若无的墨香气味开始从他身上慢慢散发出来,悠悠地飘到了鼻尖。
同时, 楚徊感到浑身的皮肤都微微颤栗了一下——这个气味实在包含了太多东西。
对楚徊来说, 他的记忆里最鲜明深刻的,就是当年手术室里铺天盖地的浓墨味, 有如一泼浓血,在小小的房间四面八方回荡充斥, 压抑的简直让人绝望。
不过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结局,但是只要他跟盛愿一直一直往前走,总会走出一条光明正好的大路。
楚徊轻轻摩挲着盛愿的指骨,虽然他不怎么太会哄人,不过哄男朋友的技能点起码不是负数,他捏了一下盛愿的脸颊,声音温和地问:“想什么呢?把你的腺体送给我,不高兴吗?”
盛愿的喉结轻轻一滚,被他捏着半边脸腮,没有说话。
“别皱眉,我看着心疼,”楚徊很直白地说,然后撩了一句:“我们连‘定情信物’都换了,起码也算是个重要纪念日,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楚徊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时间在他的脸上没留下一丝苍老的痕迹,不过他的头发不是四年前那样垂肩的了,刚好齐到耳边,但还是带着点自然的微卷,看上去乌黑又柔软,并且发量非常感人,再加上他皮肤格外白,五官线条又清晰深刻,看起来就有点像以前的“混血”。
盛愿安静地望了他许久,才低声道:“……你真好看。”
楚徊想不到他读条半分钟,就憋出了这一个“四字大招”,一时也无言以对。
两个不会调情的人撞到一起,真是两根棒槌大眼瞪小眼,怪不得七年没有X生活。
顿了一会儿,盛愿又轻声说:“麻醉期应该过去了,伤口会疼吗?”
楚徊以前可是不打麻药生摘过腺体的Alpha,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又努力矫情了一下,小声地说:“有一点感觉,不过你亲我一下的话,或许就不疼了呢?”
盛愿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大概真的不太好看,否则以楚徊那张嘴是万万不可能说出这种没皮没脸的话的,他稍微向前凑近了一点,在楚徊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楚徊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医生那种国家级单口相声演员的“口技”,蹩脚地哄了他好半天,最后认真地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从四年前我把腺体换给你,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盛愿嗓音微颤:“我知道。”
楚徊有多爱他,没有人会比盛愿清楚。
像是回想起过去的事,楚徊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失焦,他盯着墙板喃喃地说:“我从小就很少拥有什么,就算曾经短暂地得到过,也都逐一从生命中消失——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保住这个人。我大概是个懦夫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也……跟我父母一样离开我,所以把腺体给你也不全都是为了你,别不高兴了,嗯?”
磨了十多分钟的嘴皮子,楚徊是真的黔驴技穷了,这要是再哄不好,他就真没办法了,不过好在盛愿终于肯“美人一笑”,冲着楚徊弯了一下眼角,轻声道:“楚徊,我都知道……我们会一直到老的,。”
——说起正事,楚徊就立马条理清晰语速飞快了起来,完全不像刚才那样一句话想半天:“对了,上次你跟西利说好什么时候把另外那部分程序送过去?”
手术完成之后,A区的终止程序对他们现在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楚徊脱离了人造腺体,就脱离了“A001”的身份,对Gen没多大“研究价值”,把程序送给西利也没关系。
至于后续会怎么发展,楚徊也说不准,毕竟西利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坑货,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的想法。
虽然楚徊现在对Gen彻底没有威胁了,但是Gen向要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人——两个相继占据了三级Alpha天花板战斗力的男人——也没那个能耐。
楚徊一个人就能翻天,再加上盛愿估计就能翻出太阳系了,以前风平浪静是因为盛愿在Gen委曲求全,但要是真跟这个组织正面刚上,楚徊也不怕。
以前他有很多机会把地下基地一锅端了,摧毁这个滋生血腥罪恶的窝点,但是如果不彻底销毁人造腺体,从根源上遏制供应,这个阴谋还会继续流传在世界上,还会有其他像Gen一样的组织谋害无辜的生命。
楚徊自认不是圣人,他只是不想让别人也跟他一样家破人亡,那感觉太难过了,永远暗无天日似的,以至于他第一眼见到盛愿的时候才以为自己看到了光。
抛去西利不说,还有让楚徊颇为疑惑的一点就是,Gen的幕后人从未在公开场合出现过,老头子神秘的很,西利是他的专用传话筒,恐怕组织里只有西利一个人见过他本尊,楚徊只是偶尔几次听到过他的声音。
盛愿回答说:“还没跟他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动完手术,时间就没定下来。”
他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西利还不知道楚徊回来了,以为他的对手仍旧只有盛愿一个人,不会防的那么严实。
至于怎么毁掉人造腺体生产文件,楚徊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楚徊点点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小心扯动了刀口,一声“嘶”到了嘴边,被他生生收了回来,只见他面不改色道:“我还不能跟你一起去,西利性格多疑,这时候露面可能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反正你随机应变,万一他想扣住你不放人,你就说桐斜能为你屠了一座地下城。”
——这句听上去有点中二的话其实没毛病,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活的例子,盛愿虽然没到屠城那么夸张,但是以前也屠了半个。
盛愿点了点头:“明天中午吧,我跟西利联系一下,等你出院再说。”
楚徊对男朋友的能力没有一丝怀疑,他也不觉得西利有胆子自作主张对盛愿不利,谁都清楚,楚徊从头到尾都是个亡命徒,惹急了他一点不介意让整个地下基地给他陪葬。
一个周后楚徊恢复出院,这时候他跟盛愿的腺体已经进入了“友好交流你中有我”的状态,适应的非常好,没有一点排异反应——就跟自己的没两样,好像两个人的腺体一开始装错了似的,现在才是对的归宿。
盛愿则单枪匹马回到了许久没踏足的Gen,把另外一部分终止程序也给了西利,西利如楚徊所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时候他们两方陷入了一种微妙动态的平衡,谁也不敢先率先打破,否则砝码坠地,必定有一方要头破血流。
西利把储存芯片跟戒指一起随手收到抽屉里,语气非常自然地说:“桐斜他恢复的还好吗?”
“不牢关心。”盛愿不知道西利在试探什么,态度冷淡地回了一句,“终止程序已经给你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西利听了微微一笑:“你要去哪里?不继续留在Gen吗?其实这四年时间,你为Gen创造的价值已经约等于那枚戒指了,老板说,他可以不追究楚徊以前的野心,只要你留下来,我们就心照不宣当无事发生。”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还是要盛愿给他们继续打工的意思,跟以前一样,只要盛愿留在Gen,他们就不会主动去找桐斜的麻烦。
西利自认为这个条件对盛愿来说是很诱人的,因为这就是盛愿为之坚持了四年的东西。
盛愿完全可以拒绝然后带着楚徊远走高飞,等到时机成熟再跟他回来斩草除根,再也不需要曲意逢迎,但是这样一来西利或许会起疑,从而往深里追查下去。
盛愿说:“好。”
没有光明不能照亮的阴暗角落,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总有一天会被阳光普照,而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西利像是一点都不意外盛愿的回答,然后向他的方向走近一步,又随口一提似的漫不经心说:“对了,据我所知楚徊可不是破译这方面的专家,当年他手下应该养了不少人才对,你应该知道这批人现在在哪儿吧?”
第三十七章 是雪狼吃的
楚徊真是料事如神, 虽然人在家中坐,但是在盛愿出发之前就猜到了西利会问什么,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盛愿淡声道:“我知道他手底下养过一批人, 但是我了解的不多,以前楚徊不太愿意让我接触这些, 除了楚徊本人的命令, 他们不听从任何人的指挥。”
西利半笑不笑地说:“你试着联系过他们了?”
盛愿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倒也是,不是谁都有楚徊那套能耐,”西利善解人意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然后又摇头叹息道:“老板以前对楚徊偏爱有加,全然信任把大权放给他, 让他得了空子,我告诉过他这个Alpha一定心怀不轨,可惜他当时没听, 养虎为患的道理还是不懂啊。”
这句话说的就相当阴阳怪气了, 连带盛愿一起讽刺进去, 但凡盛愿心虚一点儿, 就能从“养虎为患”四个字里听出其他的意思来。
盛愿从来不跟人逞口舌之快,事实上他也说不过谁,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天道有常,坏事做多了要遭报应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可以继续留在Gen, 跟以前说好的一样, 别去找桐斜的麻烦。”
西利身为一个反人类狂人,七情六欲都非常淡薄, 并不能理解这种死去活来的爱,他的生命中鲜少有如此热烈的感情——不过他确实是挺敬佩这个盛愿的, 从少年一个人走到现在的地步,还能几年如一日地为了心爱的人继续坚持下去,简直有些悲烈的意思了,于是大方地点了点头:“这是老板答应的,”
盛愿完全没看到西利丰富多彩的内心戏,听到这句保证之后转身就走了,看起来今天这场戏演的不错,西利完全没有察觉到楚徊的回归。
回家路上,盛愿给家里的人两枚大爷买了不少粮食,楚徊最近还在恢复期,不能饿着他。
盛愿没在家,楚徊中午就不正经吃饭,盛愿特意在冰箱里放了便当,他也懒得用微波炉,就泡了包私藏在床底下的大碗牛杂方便面,烧水泡开,吃完之后立马开窗通风,然后偷偷摸摸溜出去扔泡面桶,结果被盛愿在门口逮了个正着。
人赃并获的楚徊:“………”
盛愿皱起眉:“你怎么吃这种东西,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想吃便当,就等我回来给你做。”
楚徊冷静道:“我还没吃,是雪狼吃的,我给它收拾一下。”
锅从天上来的雪狼吐着舌头在地上活蹦乱跳,落了满地白毛,好似有二哈附体的灵魂。
然后盛愿就看到了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筷子。
雪狼要是会用筷子吃泡面,那可真是进化成“狼人”了。
楚徊当然也看见了秒打脸的证据,不想解释了,自暴自弃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跟西利见面,谈的怎么样?”
“他应该没发现你记忆恢复的事,让我继续留在那里,我答应了,到时候也方便跟你里应外合,”盛愿去给他收拾了筷子,又到厨房去做了一份营养均衡的饭后小菜,一边烧水一边说:“他问起R他们的下落了,我用你跟我说的那套话应付过去了。”
“西利这个人遇大事就开始优柔寡断,斩草不除根永远是他致命的缺点。”楚徊靠在椅子上讽刺道,“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这上面。”
盛愿把一盘果蔬放在楚徊面前,淡淡说:“斩草除根就没有我们两个了,别讨论这些了,再吃点东西吧。”
楚徊本来就被当场抓包,这时候只能老实地用牙签插拼盘吃——楚徊感觉自己还没霸权三两天,就莫名其妙又变成“夫管严”的状态了,盛愿说啥就是啥,让干嘛就干嘛,连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的。
桐斜以前抽烟,盛愿一直没勉强他戒掉,就这么抽了四年,但是现在记忆恢复了,楚徊非常自觉地就把烟又戒了。
虽然床底下还有不少“违禁物品”,但是盛愿不知道,他就能偷偷一个人在家里吃。
过了四五天,楚徊的后颈彻底恢复,情况完全稳定了下来,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墨香,这时候“桐斜”也应该去Gen转一下了。
在路上跟西利“偶遇”,楚徊头也不抬目不斜视直接走了。
在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西利忽然叫了一声:“楚徊。”
楚徊转过头,先是怔了半秒,像是不太适应地询问:“你叫我?”
西利打量他片刻,眼前人的气质确实是“桐斜”没错,他感觉自己是想多了,然后道:“我听盛愿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后期恢复的还好吗?”
楚徊闻言直接嗤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牢费心了——挡路了,麻烦让一下谢谢。”
说完他转身走了。
这言行举止的风格都跟“桐斜”一模一样,看不出一丝破绽,盛愿但凡有楚徊这点面不改色坑蒙拐骗的能耐,也不至于当时半分钟不到就在他面前漏个底儿掉。
路过一间手术室的时候,楚徊的脚步稍微一停,然后推门走了进去,这是当年他跟盛愿做手术的地方,那场景深刻到让人永生难忘,以至于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涌上了无数鲜明的画面,水波似的流动。
楚徊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感觉心脏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他都觉得难以直视的分量,他的盛愿是怎么在Gen留了四年,又看了四年的呢。
这几天楚徊一直在Gen和盛愿在一起,偶尔两个人出去有任务,每天-朝九晚五绝对加班一秒钟,两个无情打工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