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动作一顿:“你醒了。”
ALPHA先生是双眼皮,非常明显的桃花眼,眼珠黑的像墨,他从床上坐起来,一瞬不瞬怔怔地盯着桐斜看,好像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桐斜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看他醒了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我叫桐斜,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受伤,就顺路把你带回来了。”
“………”ALPHA喉结轻轻一滚,强行移开了视线,半晌低声说:“我叫盛愿,多谢你帮忙。”
桐斜随意地点点头:“你先坐,我去找点吃的。”
“不用……不打扰了。”盛愿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他收了一身的信息素气味,说:“麻烦你照顾一夜,我这就走了。”
“我一会儿要出门,你可以在我家休息一天,你身上的伤很重,”桐斜看他一眼,淡淡提醒一句:“当时你被人捅了个对穿,后来还有几个人想拿走你的腺体,在你后颈上来了一刀,不过应该只是皮肉伤,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盛愿神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你受伤了吗?”
这句话出来,不止是桐斜,盛愿自己也觉得突兀,又掩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对方应该有很多人吧?”
“不多,都是花拳绣腿的草包,”桐斜转了转手上的蓝色戒指,漫不经心问:“你怎么会惹上那些吸血蝙蝠?”
盛愿瞳孔轻轻一缩,沉默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桐斜本来就不好奇,听了这句话也没多问——这时他家的房门忽然咣咣响了起来,利爪扒门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悠长绵长的狼嗥。
桐斜和盛愿对视一眼,冷静道:“我养了一条狼,但是他一向不近生人,也不咬人,你不用害……”
这句话还没说完,房屋小木门不幸于葬身狼爪重击之下,一条体型庞大的银白雪狼犹如闪电般蹿了进来,完全无视了眼前的桐斜主人,雪球似的扑到了盛愿身上。
桐斜:“………”
这条雪狼不仅非常“近生人”,并且还用脑袋在盛愿的胸膛来回地拱,湿润冰凉的鼻子亲他的脸,摇晃着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鼻腔发出“嗷呜嗷呜”的哀叫声。
那雪狼足足有两米多长,盛愿被这么没轻没重地撞了一下,整片后背直接撞上了墙,伤口差点儿没裂开,他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的长毛物种,更加手足无措地看向桐斜。
桐斜看着满地欢快的狼毛,镇定地说:“……不好意思,它大多时候都是很高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着盛愿发了疯。
盛愿伸手摸了摸雪狼锃亮的毛发,垂落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眼中压抑而克制的色彩,他轻声地问:“它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狼崽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扔出去好几次都自己跑回来了,后来就养在家里了。”桐斜弹走一根落在眼前的白毛,说:“它的脾气一直不太好,有时候见到我都炸毛,你是它第一个愿意主动亲近的人。”
可能是因为这位ALPHA先生信息素的味道很好闻。
雪狼撕咬开盛愿身上的新绷带,用鼻子不住地蹭那道伤口,又很轻地舔了舔,尝到了血腥味儿,它抬起头望着盛愿,清澈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桐斜看他们相处挺和谐的,就没管它,开口说:“我出门有事,它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跟它待一会儿吧,对了,别让它在床上扑腾,床会塌。”
说完也不等盛愿回话,他转身走出了卧室,留下一人一狼无声对视。
许久,盛愿抬手捏了捏雪狼的脸腮,低声道:“你都这么大了。”
雪狼把脑袋贴在盛愿的掌心里,轻轻蹭着,像一条温驯柔软的大猫。
刚才被雪狼撞的内脏地震,盛愿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他偏过头咳嗽了几声,对雪狼道:“抱歉,我要走了。”
雪狼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小的叫声,尖锐的犬牙咬住了盛愿的袖口,想要把他往床里面拖,不让他走。
盛愿手指微微用力,错开了雪狼的牙齿,轻声温和道:“……帮我照顾好他。”
他低头扣好被撕扯开的扣子,起身下了床,雪狼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又继续咬他裤腿,用前爪抱住他的脚腕,在他面前打滚,什么撒泼耍赖的本事都用上了。
盛愿修好了被雪狼撞开的门,最后摸了摸它的头,把雪狼关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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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愿缓慢地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昨天夜里的雪在化,寒风凛冽刺骨,后颈被切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的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排脚印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一辆招摇过市的黑出租停在盛愿的身边,“哔哔”按了两下喇叭。
盛愿停住脚步,走过去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司机,一言不发地坐了上去。
黑出租一路横冲直撞,在一座废弃厂房门口停下,盛愿下车徒步继续向前走,走过一段灯火晦暗的地下通道,迷宫似的建筑于地底飞旋而起,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闪烁着阴暗而幽冷的蓝光。
盛愿穿过一条长廊,打开手边的门:“我回来了。”
房里坐着的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听到声音抬起头:“——你受伤了?严重吗?”
盛愿说:“处理过了。”
如果桐斜在这里,就能发现盛愿此时的语气和表情在跟面对他时完全不一样,盛愿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面容机械而冷淡,说话内容也简单至极。
而白大褂好像察觉不到他的冷淡似的,继续跟他说:“昨天晚上的档案成功带回来了。”
盛愿是这个地下组织的一员,昨天晚上他们受命取回一份关于ALPHA研究实验的机密档案,半途遇到拦截档案的敌对组织,上司当机立断决定兵分两路——盛愿一个人走一路,其他人带着档案走另一路。
对面的人果然中计,误以为他们让盛愿带着档案先脱身,于是大部分力量都去追击孤身一人的盛愿。
盛愿是个三级ALPHA——
人类社会经历了两次翻天覆地的大分化,一次是分化出ABO三种性别,另外一次就是分化出了腺体等级:一级腺体、二级腺体、三级腺体。
目前最高等级也是最稀有的等级就是三级腺体,分化概率大约为三万分之一。
盛愿是三万人里成为顶尖的那一个,他的实力很强,能吊打一个团的二级ALPHA,但是昨天晚上围剿他的还有两个三级ALPHA,以及将近二十个二级ALPHA,战斗力相当恐怖,又是以一敌多,即便是盛愿也插翅难飞。
盛愿被长刀钉在墙上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他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一生至此,也没有什么遗憾……没想到竟然会在那个时候见到桐斜,今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他有足足几秒钟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桐斜……
白大褂盯着盛愿看了片刻,语气轻佻地开了口,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听说你跟A001号见面了?”
盛愿闻言抬起眼——他的眼角弧度极为温柔,面无表情的时候也自然下垂着,但深黑的眼瞳中翻涌着一股沉沉的、让人看不懂但又下意识不寒而栗的东西。
白大褂转了一圈椅子,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有监视他,只是昨天晚上找不到你的下落,调查了一下你的后续行踪,意外发现了A001而已——这几年他过的还好吗?”
盛愿目光渐冷,沉声道:“他不叫A001。”
第三章 我是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
“——好吧,我听说他现在叫桐斜,好名字,”白大褂及时改口,微笑道:“你们现在又见面了,你还打算跟以前一样装着不认识他么?”
盛愿冷淡道:“他跟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但是你已经把他牵扯进来了,”白大褂好像长了一双通天眼,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他慢悠悠地说:“桐斜从Ban刀下救了你,还轻而易举杀了五个二级ALPHA,这太反常了,就算三级ALPHA也不一定有这么强悍的表现力,总有一天所有的组织都会盯上他。”
盛愿坐在软椅上,伸手撑了一下额角,像是有些疲惫地喃喃:“……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他。”
“是啊,功亏一篑,真可惜。”白大褂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然让桐斜去西区那边躲躲风头?”
“他不会去的。”盛愿黑沉沉的目光直视着白大褂:“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出现在桐斜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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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斜一个人走在路上,双手插兜,嘴里吹着一块薄荷味儿的泡泡糖。
他拐过巷口,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男人生了一头销-魂的卷毛,乌黑乌黑的,团的跟钢丝球似的。
桐斜个高腿长,步子迈的又大,走路能带风,钢丝球几次三番差点儿跟丢了目标,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好把两条小短腿转出了佛山无影脚的速度。
结果没过三分钟还是跟丢了。
“卧槽!这什么幽灵鬼步!”钢丝球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似乎是暴露了,正打算通知委托人,这时候左侧颈倏地一凉,他顿时僵在了原地,用惊恐的眼角往下看了一眼。
一把冰冷的蓝色长剑从后而来,架在他的大动脉上,分分钟就能要他狗命。
钢丝球:“!”
桐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跟了我两天,有什么目的?”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钢丝球难以置信地说:“我可是号称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雕小飞侠!”
桐斜:“………”
他的剑锋离大动脉又近了半寸。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别动手——是有人让我跟着你的!”钢丝球眼一闭心一横,在死亡威胁面前果断出卖了便宜金主:“我不是坏人!我能证明!我有证据!”
桐斜冷眉一挑:“什么证据?”
钢丝球保持着中风一样的姿势,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通了最近一个电话:“盛盛盛盛盛……”
手机那头,盛愿心脏陡然一跳:“怎么了?”
“报告,我被跟踪目标发现了,”钢丝球一脸义愤填膺:“跟踪目标死活不相信我是他的友军!并且试图对我造成人身伤害!”
盛愿:“……”
一只冷白的手把手机拿了过来,桐斜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盛愿?”
“钢丝球”在东区的确是很出名的追踪高手,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而已,偷窥手段了得,也是个三级Alpha,请他办事的人有很多,失手的时候真的很少,只是想不到桐斜的感觉如此敏锐。
盛愿听到桐斜的声音,有些慌忙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担心那天晚上的人会伺机报复你,如果你不……”
桐斜直接打断他:“你有时间来我家一趟吗?”
盛愿:“………”
桐斜继续道:“小狼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自从你走了之后就不肯吃东西,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过来看看他吧。”
盛愿犹豫许久:“……好。”
盛愿其实不想跟桐斜再见面了,他恨不能离桐斜越远越好,不想再把桐斜牵扯进任何未知的危险与诡谲的阴谋里。
但是那条任性的小雪狼……
盛愿有些头疼,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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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斜手里拿着一小块牛肉粒,皱着眉蹲在小狼面前。
小狼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自闭似的闭着眼,本来湿漉漉的鼻子现在变得非常干燥,它的饭盆里有好几块新鲜生肉,以前都是小狼最喜欢吃的,但是现在一点提不起兴趣。
桐斜对这种长毛生物是完全无感的,也没多少耐心养,三年前的某一天这小狼忽然趴在他家门口,怎么都赶不走,桐斜把它送到野外很多次,都自己寻着路跑回来了,嗷呜嗷呜地对他叫,后来桐斜就把它养在家里了。
小狼的脾气从小就差,像自由落体的摔炮,不开心的时候上房揭瓦、砸锅碎碗,破坏力超群,把沙发皮撕的满地都是,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冲着桐斜龇牙。
但是有时候又很乖,蜷成一团在桐斜的身边睡觉,给他叼衣服、叼面包,还趴在桐斜的腿上卖萌——精神分裂似的。
这还是它第一次闹绝食,小狼以往一向是秉承着“不让铲屎官安生”的原则撒野,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盛愿匆匆赶到桐斜家的时候,还没走到门口,小狼就闻到了什么似的,“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饿了太久晕头转向地原地打了个转,左摇右晃地挪到了家门口。
盛愿猝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一坨棉花撞了个满怀,仓促间伸手抱住雪狼,毛皮下隐隐能摸到肋骨,这三天真是瘦了不少。
桐斜站在一边,淡淡道:“你的伤好了吗?”
盛愿抬起眼看他,点点头:“好多了。它怎么了?”
“不知道,忽然不吃我喂的东西了。”桐斜说:“从那天你走之后开始的,它好像很喜欢你,你以前跟它见过吗?”
盛愿没说话,牵着小狼走到水盆和饭盆旁边,两米多长的小狼用尾巴勾着盛愿的腿,生怕他跑了似的,然后低头呼噜噜喝了两口水,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羊肉。
饿坏了。
盛愿的黑长裤上都是雪白的狼毛,他避开桐斜探究逡巡般的视线,低声说:“应该没有见过,或许它见过我,但是我不知道。”
桐斜闻着空气中的冷香,挑眉看着盛愿,若有所思地说:“唔,也可能是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