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飞一般的跑了。
夏茨盯着亚德的背影,直到他彻底不见了为止。一种古怪的感觉在夏茨内心升起。
亚德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摸了摸肩上的蜥蜴,觉得自己猜测不到,转身原路返回。
在路上,夏茨碰巧遇见那个最初见到的女仆。两人寒暄了几句,本来正要分别,夏茨却临时喊住她,指向了府上那个有尖角的建筑,第二次打探起相关信息。
“那个是什么?我刚才路过那里,看到门是锁的。”
“哦,那个……”女仆缩缩脖子,“只是一间仓库,没什么要紧的。”
她的语气很轻描淡写。但是夏茨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对一座房子感兴趣。说到底,他是个魔乐师,就算不会放火球、炼风刃,他也仍然不是普通人。有一种灵感常伴他左右,好比路口的标识指引他前行。
当他驻足在那个建筑物前面时,他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声音,捕捉到不可能错认的神秘气息。他以为别人会乐意介绍一下那里住着谁,但事实正好相反。
府上的仆人们都不告诉他,那里有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
这反倒激起了夏茨的好奇心。他决定进一步打探。
“纯洁高贵生灵,
赞美你的降临,
你化为姣好的形状,
使人们心悦又神怡。”
女仆惊疑地看着夏茨,有些结巴地问道,“先…先生,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唱歌?”
“原谅我的冒昧,
突然不知所谓。
这都是因为我面前的女孩,
她犹如真神的光芒般明媚。”
现场编造旋律和歌词,对任何接受过训练的人来说,都不是难事。这只是个简单的小调,称不上好,不过他胜在嗓子清雅,即使是庸俗的词句,也能被他唱出味道。
女仆平日里脚踏实地,从来不关心艺术和音乐,但如今,乍一听他唱歌赞美自己,突然就红了脸,表现出夹杂着羞涩的欣喜。每个女孩都乐意别人夸奖自己的美貌。夏茨利用了这一点,用魔乐哄得她开心起来。而当她开心起来,思绪自然放松,想法便由他左右了。
“穿条纹围裙的好女孩,
我寻求的答案在哪里?
打开心扉吧,
畅快地言语。”
女仆呆滞了一会,聆听着他轻灵的旋律,升起了晕眩的笑容。
“哦,那个……只是冯斯达先生的住处……而已啦……”
“冯斯达先生是哪位,
城主的客人还是谁?
将你所知全说来,
不必保留或避讳。”
女仆保持着晕眩的表情,用飘忽的声音告诉夏格尔,“冯斯达先生……不是客人。他一直住在那里,因为……讨厌接触别人,平时也基本不外出……所以就……把门窗都锁起来了……这样没人能进去……反正我是这么被告知的。”
见她开始交代,夏茨改用正常的方式问,“这个冯斯达先生是魔法师吗?”
“魔法师?怎么可能!”女仆惊呼,“他那样的绝不会是魔法师!”
不是吗?可那栋房子里分明传来了神秘的气息。
通常情况下,他对魔法都没有那么敏感,但这次不一样。
能让一个魔乐师感应到的魔法,该是多么浓厚稠密,绝非常人能拥有。
夏茨正欲再开口,女仆却蓦然后退了一步。她的脸上流露出愕然,然后拍打了自己的额头,像是懊恼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没有给夏茨追问的机会,她转身飞快地离去。
果然还是有情况。也许他不该那么早撤销魔乐,再多唱三四句也不会死。
不过…呒…算了,也不是全无收获。反正蜥蜴也溜得差不多了。
当天晚上,夏茨抽到的号码正好排在菲尼的后面。
夏茨跟其他乐师坐在一起,抱着自己的鲁特琴,听着菲尼表演的《鹅毛雪》。
老实说,夏茨听得并不很专心。他一直在悄悄地扫视室内,试图找到亚德的身影。他想跟亚德道个歉,以防今早冒犯到对方。但他没有看到亚德在哪里。亚德干什么去了?现在是工作时间,所有的乐师都应该出席。
一种奇怪的念头滑进了夏茨的脑海,令他坐立不安。
夏茨握紧了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菲尼的琴声上。
尽管这远比不上学院的平均水平,但可以感受到菲尼的用心。
这个男孩急于讨好城主,已经竭尽了全力。
当乐曲进行到尾声,夏茨瞥见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突然间弯了下嘴角。菲尼成功了。
夏茨站了起来,穿过人群迎接这位年轻的乐师,握住他的手说,“小心点。”
“什么?”菲尼莫名其妙地看了夏茨一眼,“你不该恭喜我吗?”
“恭喜你。”夏茨说,“但你还是要小心稍后的表演……”
他不想说得太直白,因为他目前也只是猜测。今天的经历让他认为,这份临时工作可能并不如他所想。他考虑了最坏的可能性,但是不方便讲出来,只能这样拐弯抹角地暗示。
但凡是有一点疑虑的人,都会想问清他所言何意,而他会顺着话解答。
出乎意料的是,菲尼甩开了他的手,昂起头摆出俯视的姿态。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菲尼顿了一下,“你排在我后面一位,就这样失去了表现的机会,肯定有点不高兴。但是我也没办法,结果最终是靠实力决定的。”
菲尼说到这里打住了,眼白朝上翻了翻,含义不言自明。
随后菲尼离开了,背影满满的神气,夏茨瞠目结舌。
好吧,反正他提醒过了,希望只是多虑。
夏茨撇了撇嘴,抬首望向夜空。
在那深色的幕布上,零零散散的蝙蝠急促闪过。蜥蜴专注地观察着那些飞翔的哺乳动物,直到它们都彻底消失不见,蜥蜴才扬起尾巴,用刚刚冒出的新肉接触夏茨的皮肤,蹭了蹭。
“怎么了?”夏茨问道。蜥蜴没有出声,反而又举起爪子,打了夏茨两下。
那力道是识轻重的,夏茨倒没觉得疼,只是放弃了弄清楚蜥蜴的意思。
别妄图理解宠物的思维。有时候,你只要乖乖给它们铲屎就行了。
第005章
夏茨夜里没睡好,原因是蚊子太多了。他没有提前准备好驱蚊的工具,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放弃了休息的念头,凌晨摸黑爬起来点了灯。正是这个导致他发现:菲尼不在这里。
菲尼去哪了?
夏茨慢吞吞地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杯子倒水,喝了几口之后,才想起晚上的宴会…表演…鹅毛雪…对了,菲尼是被选中去给城主表演了。
不过,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正常吗?大半夜弹琴明明是扰民行为吧。
夏茨随便往窗外看了看,那一瞬间差点跳起来。
摩恩啊,没关窗户!
难怪蚊子都进来了!
夏茨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还没靠近墙边,就伸手作势要关。
但那只伸出的手,离目标尚有一段距离,就听一声闷响。窗户自己关上了。
夏茨呆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晚上好像没风啊。难不成窗户一直是关的?不过那些蚊子倒是还在屋子里……
视线转到床边,只见蜥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耷拉着眼皮看自己,夏茨顿时心生愧疚。刚才闹出那声响,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应该还是吵醒了蜥蜴。他的宠物习性古怪,总像人类一样靠在枕头上,还喜欢扒着他的脖颈呼呼大睡。
“抱歉。”夏茨小声咕哝,“主要是我把蚊子都放进来了……这些坏东西扰得我心神不宁。”
怕蚊子?蜥蜴的金色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在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夏茨看着自家的宝贝,只见它跳到了地上,噌噌噌地爬走了。过一会,叼来一个蜡烛盘,吐火点燃了那上面摆着的蜡烛,然后直立起身躯,两只前肢平举到空中。
对爬行动物来说,这副模样真是太怪了,但又那么有趣。
夏茨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想知道它接下来要做什么。
实际上,蜥蜴什么也没做,就是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直到室内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啊!”夏茨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只见大大小小的蚊子都聚集到一块,疯了般扑到蜡烛的火焰上,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烧得灰飞烟灭。转眼间,屋里的蚊子就全部自杀干净,只剩下蜡烛盘上多出的余烬。
夏茨震惊了一会,突然冲过去,把蜥蜴高举到空中。
“每一天~每一夜~我对你的爱~都会多一点~”
没头没脑地唱完,他就抱着蜥蜴回床上睡觉了。
这个小插曲延后了夏茨的生活。那天,一切都比平常晚了些,他上午仍是练了琴,但一直到中午,菲尼都没有回来。夏茨的预感跟坏掉的警报器一样,铃铃响个不停。
与此同时,蜥蜴已经在催促他带自己出去遛弯了。
这个小家伙现在出门成习惯,每天都要在外面逛几圈。
尽管如此,它全程都不怎么动弹,只是趴在他肩上。
比起他溜蜥蜴,感觉更像是蜥蜴溜他……
夏茨开了条新路线,绕着花园走了走,找到出入口后正准备进去,就见管家的身影浮现在眼前,正要从花园里出来。
夏茨脸色一白,想赶快躲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管家眼尖地发现他,当即喊了声,“站住!”
夏茨登时立定,一动不动。
“转过来。”
夏茨僵硬地转过去。
管家走到他面前,横眉竖目,“你在这里干什么?”
“就…散散步。”
管家打量了夏茨一会,目光落在蜥蜴的身上,“你一直带着这个东西?”刚问出来,就已经意识到答案,那张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孔赫然变得更皱了,“你还把这个东西带去别苑了?”管家尖叫道,“是这样吗?!”
“是的。”夏茨回答,不理解管家为什么如此激动。
“何等大胆!这是对城主大人的冒犯。”管家斥道,“像这样肮脏的动物,绝对不能待在笼子以外的地方。你真是太挑战别人容忍的极限了。”
夏茨惊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从管家那里听到这番言辞。
首先,肮脏?自从他养了蜥蜴,几乎每天都给它泡澡后擦干,才会放它睡在自己的枕侧。
其次,笼子?那种玩意可是关不住他的小家伙的,管家对爬宠的饲养一无所知。
再者,前几天这样做都没问题,为什么偏偏今天不行了?
无论怎么看,都像在刻意找茬……
夏茨张开嘴巴,正欲开始一番辩论,但仔细看看,管家不像跟他讲理的,就还是打消了念头,“……明白了。”改成低眉顺眼的应答,“我会确保它不惹麻烦的,非常感谢您的提点。”
这个答案显然是最识时务的选择。管家脸色缓和了少许,又训了夏茨几句就走了。
倒是蜥蜴盯着管家的背影,两颗金色玻璃球都快翻出眼眶了。它一点都不喜欢那家伙。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管家也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尽忠职守而已。夏茨拍了拍蜥蜴的背,慢吞吞地走回了乐师们的宿舍区域。
那里有不少人在活动。夏茨又想起亚德,记得对方的住处跟他相隔几栋楼,便凭借直觉寻了过去,打了一圈招呼,最终找到了亚德的室友。
“你说亚德?”对方看起来很不解,“他早就走了。”
“走了?”夏茨大吃一惊,“早就是有多早?”
“今天上午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茨哑然片刻,“没事。”他认为自己还是不应将猜测广而告之,无论真假。
不过这可真奇怪。亚德走了。这能是什么原因?夏茨试图打听出缘由,但亚德的前室友似乎也不太清楚,只说自己看见亚德带走了银元,多半是觉得赚够了钱,回家享福去了。
这个理论完全超乎夏茨的意料。他想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尽管他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有阴谋论倾向,总是把一切往坏的方向想。但除了他眼下的念头,没有更合理的可能性来解释亚德的离开了。可怜的亚德,想必受了不少苦。
怀着沉重的心情,夏茨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有人站在床边。
“……菲尼?”
那个背影凝固了。
夏茨快步走过去,发现菲尼正在收拾东西,床上的衣物叠得乱七八糟。
再看菲尼自己,面色苍白如纸,眼角通红,像是刚刚结束一场痛哭。
“你怎么了?”夏茨谨慎地问,“有人欺负你吗?”
菲尼摇了摇头,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又缓缓点了一下头,并不能拿定主意。
“我打算离开这里了。”菲尼的嗓音有些嘶哑,“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所以……”
“所以你也要继亚德之后离开了。”夏茨接道,“噢,你还不知道吗?他今天上午刚走的。”
菲尼惊诧地瞧着他,神色一点一点坍塌。夏茨相信他此刻的思绪比自己纷杂得多。
紧紧捏住了衣服的边角,菲尼过了许久,才惶惶然地开口,“我…我不记得……”
“什么?”
“我是说,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菲尼定了定神,“我记得我给城主表演了什么,但那之后……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感觉好像睡了一觉,等清醒过来时,就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