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被夏茨关闭之后,音色变得正常,响声大大减弱,不再有丝毫魔力。
这让夏茨很欣慰,他带走铃铛原本就是因为担心它再被使用,这样的东西落在坏人手里只会被用来做坏事。能失去魔力也挺好。他本想把铃铛塞进行李箱,但那里太满了,就干脆戴在身上。
咚——!
咚——!
这一阵响动惊得夏茨转头,四下打量,只见附近的人们都在往前涌。
那应该是教堂钟的声音,穿透力如此强烈,竟使他阵阵心悸。
也许这是一个提醒,他太久没去教堂,已然不虔诚了。
见夏茨跟上人群,萨洛夫小跑过去。
“您这是去哪里,魔乐师大人?”
“今天是周末。”夏茨说,“大家都去做礼拜,我也想去看看。”
虽然他不是个虔诚的人,但他随波逐流去了许多年的教堂,这更像是偶尔为之的习惯。
萨洛夫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教堂,“你们的一神教吗……”
他对这个概念的评价,是流露在外的,却又无声言表的。
夏茨瞧得出来,萨洛夫不信仰摩恩,甚至不认可这个神。
当然了,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信仰,这一点完全能理解。
只不过萨洛夫的表情……怎么说,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
“那我走了,萨隆。十分钟就出来。”
夏茨跟萨洛夫道了别,径自走向教堂。他踏过最外面的大门,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萨洛夫站在原地,正对着他的方向,没有移动的意图。
也好,这样方便找人。夏茨转了过去,发现已经抵达了里面那扇门,一道高槛出现在脚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旁边的男人们都轻松入内,女人们则提起裙摆,以稍微慢些的速度跨过去。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蜥蜴全程打瞌睡,对各种两脚动物不甚感兴趣,但到了教堂这里,想必是氛围特殊的缘故,蜥蜴对这一切表现出好奇,当场爬下了夏茨的肩膀,矫健地跳到门槛的对面,提前一步进入了教堂。
这里装潢神圣,古朴华丽,人文气息浓厚。蜥蜴等不及要游览整个地方了。
它在等主人一起,进来东溜西转。然而,几分钟过去了,夏茨迟迟未现身。
疑惑开始浮现在金色的眼眸中。蜥蜴扭过头,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红发的青年呆立在半米外的地方,愣愣地低头看着地面。
怎么回事?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夏茨只晓得自己进不去。他字面意义上跨不过这道门槛。别人都做到了,毫不费力,可是这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他感觉内心有一个声音,正在拼命劝阻他,别这么做,否则……
否则?什么?不清楚。而且他如果不进去,就永远无法理解了。
夏茨咬咬牙,决定忽视直觉的警告,迈步而入。
就在进门的一瞬间,神经尖锐剧痛,仿佛被万根长针刺捅。
“啊啊!”夏茨失声惊叫,身体往后跌去,差点就因为失衡而倒在地上。
幸运的是,夏茨在最后关头还是稳住了,没有真的摔倒。不过,这转瞬即逝的痛苦给夏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急促地喘息着,抱着自己的胳膊,眼里尽是迷茫。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想进教堂而已,结果就感觉很疼……
那种痛,大部分针对精神的,但却有一个物理上的源头。
他记得一开始是后颈痛,那之后,才变成神经剧痛。
难道是吸血鬼留下的伤口还没好?
夏茨伸手抚摸自己的后颈,那里光滑如平地,没有任何异样。
其它部位也是,不存在伤口或者毛病。这不禁让夏茨更加困惑了。
既然不是生理上的原因,那还能如何解释?
夏茨惶惶地看向四周,有的教徒朝他投来奇怪的视线,不明白这个人一直站在这里干什么,但那种视线都只是短暂地停留,然后就随人一起消失了。
尽管身边全是人,夏茨却感觉孤立无援,直到三个穿着雪白袍子的人结伴而来。
那是三个神父,或许是今日的布道者,也或许单纯是礼拜的参与者。
无论如何,夏茨像个快溺水的人,认为自己看到了获救的机会,就上前接近神父们。
他打算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神父们,请求专业帮助,可是他刚到神父们的身边,正欲张口发声,就听到神父们的交谈。
“……那个小伙子太可怜了。全身有七十多处抓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有人说那不是野兽,而是恶魔的所为。我去探望过他,试图求证真伪。老实说,我不是很确定。如果真的是恶魔,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放宽心,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凡是摩恩的教堂,没有恶魔能活着进来。”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那天我还听说……”
后面的话夏茨都没听清了。他已经被吓得一身冷汗,不敢动弹。
对,他怎么给忘了?在神圣的庇护前,恶魔是无法进入摩恩的教堂的。
从广义上,恶魔是指所有暗界生物,包括但不仅限于吸血鬼、魅魔、亡灵等等,那都是摩恩认定的罪人,必须接受永世的火刑。他当然晓得吸血鬼不能进教堂,但是他忘了一件事:他被一个吸血鬼咬过。这是否说明他受到了影响,所以也不能进教堂了?
夏茨目送神父们离去,转身就跑出最外面的大门。
为防恶魔的侵害,几乎每个具有重要性的宗教场所,都被分配了数量不等的‘使者’——教廷专属的战斗法师部队。一旦他们出手,敌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果他还留在这里,被发现怀有吸血鬼的气息,那就完了!
带着逃命般的气势,夏茨冲到萨洛夫的身边,停下来拼命喘气。
“您怎么了?”萨洛夫讶异地问道。
他刚才一直盯着夏茨,但碍于背面视角,并没有看到夏茨经历了什么。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夏茨站定在门前,突然身形不稳,跌撞了几步,又走了几步,接着就回来了。
“没…没事。”夏茨缓过劲来,不敢告诉萨洛夫真相。
在全世界范围内,恶魔都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凡跟恶魔沾上关系的,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抓去做研究。
前者是芒罗神职人员的标准做法,后者更像是光明岛会有的待遇。
突然间,裤脚被拽了几下,夏茨低下头来,见是蜥蜴回来了,就弯腰把蜥蜴抱了起来。这个小家伙趴到老位置上,眯着眼靠着他的颈部,一副闲适轻松的模样。
或许他也该放松一点,不要胡思乱想了。一切都没有证据。
当萨洛夫提议去吃饭,夏茨暂时放下心事,欣然同意了。
只是谈及食物的选择时,夏茨侧过了头,问了蜥蜴有什么想吃的。
蜥蜴想了想,靠后肢站起来,达到的高度正好可以跟夏茨交头接耳。
过后夏茨回过头,给了萨洛夫答案。
“我们两个都决定吃螺旋面,有没有酱汁都行。你呢?”
萨洛夫看起来很震惊,“您……能跟动物交流吗?!”
“怎么会。”夏茨扑哧一笑,“我都是瞎猜的。”
第009章
海浪一波又一波推来,夏茨观察着自己与港口的距离逐渐拉长的过程,再看看那里的芒罗人,夏茨忍不住举起手,轻轻挥了几下。没人朝他挥回来,倒是蜥蜴学着他的样子,也朝岸上挥爪子,神态欢快。
这个小家伙好像变重了。夏茨敏锐地瞥过去,见蜥蜴放下前肢,揉起了自己的肚皮。
仿佛确认了自己腹中空空,蜥蜴停止了动作,张开嘴巴静静地对着他,传达出一种信号。
对于这种信号,夏茨再熟悉不过了。每次他喂食的时候,它就会张着嘴等吃,久而久之,养成了一旦想吃饭,就会先张嘴的习惯,堪称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典范……
……哪一天重返野外的话,它绝对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个吧。
说到喂食,他还买了新的白雪晶。珀普斯的产业规模更可观,价格也更合理,不像爱夫卡那么宰人。他在一家魔法商店里挑挑捡捡半天,最后只买了两颗,因为钱只剩这么多。
夏茨从阳台上走回舱房里,拿出那两颗白雪晶,都喂给蜥蜴吃了。
可能是因为这两颗白雪晶比较小,蜥蜴吞到腹中,竟是瞧不出进食的迹象。
夏茨怀疑蜥蜴的体型变大了。它似乎不再像初见时那般玲珑,一巴掌便可完全掌握。现在它若躺在他的手心,新生长出来的尾巴都快要碰到胳膊肘,长度可见一斑。
除此以外,它身上的小疙瘩基本上都消失了,只留下背部一左一右两个大疙瘩。
整齐有致的灿金色鳞片覆盖了皮肤,跟以前的土黄色相比,给人以天差地别的印象。
而那些没有鳞片的部位,被麻布纹理的皮肤覆盖,粗糙中不失平滑,活像一只惹人喜爱的小布偶,拥有鲜艳的颜色和灵动的神态,摆在橱窗里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夏茨稀奇地举起它,左看右看,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错。他的小蜥蜴真的变得漂亮了。一开始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蜥蜴喜欢吃白雪晶,现在想想,可能魔兽凭本能晓得,补充能量后身体会产生变化,会长大。
试问哪个小宝宝不想长大?
夏茨给它喂了少量水,又给它掰了点肉干嚼着玩。这个小家伙可能是世界上最嘴刁的动物,要么吃新鲜的蔬果,要么吃熟食和特定的加工肉制品,几乎跟人类的饮食习惯一致。
饲料似乎不合它口味。有一次他拿了袋饲料,刚放上柜台还没结账,就被哗啦扫下地。
他愕然地立于原地,任由那双金眸瞪视他,仿佛在说:不许拿这种猪食糊弄我!
好吧,好吧。
想到当时的情景,夏茨勾勒出无奈的笑容。
放在以前,他很难相信这些记忆片段会使他开心。
蜥蜴有时候很任性,但却无疑是非常在乎他这个主人的。
每次他暂时把它放下来,它都会紧张地翘起尾巴,抓住他的衣角不让走,在吸血鬼事件以后尤其如此。虽然不太可能,但他总觉得它是担心自己瞎跑,又被卷进危险中去了。
“嘿,别吃这个。”夏茨回过神来时,不知第几次把自己的头发从蜥蜴的嘴巴里拽出来。
这个舱房比他上周坐的河船好多了。单凭这别致的阳台、宽敞的内室、应有尽有的设施,就已经算得上豪华。他感觉自己像是脱离了原来的阶级,一下子跃变成百万富豪了。
如果他的朋友李特在这里,恐怕要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坐个船都心怀感激。事实上,魔乐学院的学员大多都拥有良好的家境,非他所能比拟。他倒不在乎这个,但不知为何,许多同学都因此觉得他可怜,时常给予‘救济’。哭笑不得之际,他也只能道谢后接受好意。
清水拍到面颊上,带来透彻的凉爽。
夏茨扶着洗手台,背部微拱,使自己低下头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恶心,轻微的晕眩感阵阵来袭。
抱着也许稍后就会好的想法,他在卫浴室待了许久。
忽然间,咚咚咚三下,舱房外传来敲门声。
夏茨压下了反胃的感觉,漱了漱口,就去给开了门。
来者是萨洛夫,负责护送他去光明岛的翼人骑士。
“打扰了,我想来询问您是否需要……”
在看到夏茨的脸色时,萨洛夫的话戛然而止。
他开始打量起夏茨,目光让后者颇感不自在。
“您看起来,好苍白。”萨洛夫最终说,“身体不舒服吗?”
“嗯。”夏茨不认为自己能掩饰得住,直接承认道,“我有点晕船。”
“您确定吗?我们才出海一小时。”萨洛夫顿了一下,“我带您去看一下船医吧。她是个高明的治疗师,可以给您做套全面检查。”
“不,不用了。”夏茨忙不迭地说,“我有带晕船药的。”实际上他没有。但为了逃避检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得知他被吸血鬼碰过,他支支吾吾地撒起谎,“我知道我是怎么了…每…每次都是这样,不用担心,我吃点药就好了。”
“可是……”
萨洛夫还想说什么,夏茨就迅速道出了再见,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尽管门关上了,外面却没有脚步声。夏茨贴在门边,仔细聆听半晌,才听到萨洛夫迈步离开的声音。这令他如释重负,冲到卫浴室里就开始吐起来,一时间昏天黑地。
等他终于好受了一点,扭过头去,蜥蜴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门口。
“我没事……”声音虚弱,“大概是早餐不好消化的原因。”
其实他早上也没吃什么,不过除了这个,夏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他以前没出过海,并不知自己是否会晕船。以往渡河时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如果只是短途的航行,忍忍倒也罢了,但这趟旅程比他想得还要长,至少要五天五夜。
摩恩在上,希望他能撑到那时候……别的都不奢望,只要情况别恶化就好了……
夏茨把自己和卫浴室清理干净后,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过去到床上躺了下来。
那一整天,夏茨都待在舱房里休息。很不幸,之后几天亦都是如此。
萨洛夫到底还是发现了他生病的事情,请来了船医为他诊治。
船医给他测体温,做检查,最后判断出他在发低烧,需要服用一些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