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不能回应萨洛夫。
换作谁,他都会一样辜负。
“萨隆已经走了。我觉得他不会再来了。”夏茨看向库鲁,“所以我们也该保持距离了。”
“啊?”库鲁没反应过来,“他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令人生厌。你总跟我过分的亲密,就好像我们是伴侣一样。”
“可我们是伴侣啊。”眼见夏茨回了屋,库鲁赶忙追到门外,“难道不是吗?”
夏茨偏头看库鲁,带了点可怜却又很坚定,“不,我们不是。你只是我的宠物而已。”
只是……
门外的身影凝固于原地,在愈发黑暗的背景里,宛若石化。
……宠物而已?
月亮悄悄攀上了夜空,投射出零星的光点,小精灵般围绕着窗台跳舞。
窗边坐着红发青年,轻弹着怀里梨形乐器,时有低吟浅唱,优雅宁静。
红发青年赞叹着目所能及的美景,心神全部投入,仿佛这样便能把感伤挥发。
狭小的房间里,库鲁闭着眼睛,聆听着轻灵的琴声,许久都未曾动弹过。
直到一阵摩擦声响起,灿金色的清眸才张开,落到收琴之人的身上。
“好困……”他听到红发青年如此轻声嘀咕着,站起来离去了。
他起身跟过去,来到更狭小的卫浴室里,望着夏茨蹲下来,找到一桶干净的备用水。冷的。
为了应对现在的天气,夏茨已经穿上了毛衣毛袜,尽管如此,在碰到水时还是打了个哆嗦。
这样会冻坏的。他记得夏茨说过,鲁特琴对双手的要求很高,有丝毫损伤都会影响到技艺。
于是他也蹲下,按住水桶的表面,不一会就使其冒出热气。
夏茨又伸手进去,舀了舀,流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水里的大掌游移至近处,一把握住了那只手。
“咕噜?”
“我是龙。”
“嗯。”
“龙不做任何人的宠物。”
包括你的。他还想这么说,但夏茨已然垂首,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可以做到更多、更伟大的事。”他又道,“我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让你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宝石,黄金,土地?”
夏茨露出受惊的表情,“你在说什么?”语气转为不安,“你不是要去抢劫吧?”
“别管这个,回答你想要什么。”他急促地抓紧夏茨的手,“我全都能给你。”
“……”半晌,夏茨摇了摇头,“为什么?你没有给予我任何东西的义务。”
“我有。龙族的雄性追求雌性的传统是,首先要通过雌性设下的考验。而雌性的考验通常极为困难,不是奇珍异宝,就是稀有矿石。只有那个能顺利完成任务,把雌性的心仪之物送给她的雄性,才能最终胜出,成为雌性的伴侣。”
夏茨听笑了,“可我不是龙,也不是雌性啊。”这个娟秀的魔乐师眨了眨眼睛,“在人族,首先要确认你的追求对象是否想要伴侣,否则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
“你不想要伴侣?!”
“没错。”
“可是——”他张口结舌。
难以理解,怎么可能有人不想要伴侣?这就像不想要空气一样。
“别误会,这不是针对你。”夏茨捞来一个盆,用温水盛了个半满,“我不想要伴侣,是因为我不想绑定剩余的人生。就算不是你,而是别人来问我,我也会给出同样的答案。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追求,除非我到某一个时期,或者因为什么事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是无论如何,目前我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原来如此。越是追求,越是会被拒绝。
一丝苦笑溢出,他开始想方设法安慰起自己。
至少这意味着,如果不接受他,夏茨也不会接受别人。
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而对他看中的伴侣,更不会放其离开。
刚才他所说的传统,其实隐瞒了一部分信息,有很多龙族的雄性喜欢用武力侵占雌性,特别是外族的雌性,并将其带回领地做上标记,此后,雌性就会永远变成雄性的所有物。
换言之,如果雌性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自保,很容易沦为一个雄性的奴隶。
而他相信夏茨将无法反抗自己,假如他真的想要强取豪夺。
要知道,千年前的伐龙之战,可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只不过现在的人们已经忘记当年的龙有多么残暴罢了。
他瞟向对面的侧脸,一不小心,又开始小鹿乱撞。
不行啊,来硬的夏茨会疼,他是舍不得的,只能曲线救国了。就好比这桶水,太冷了受不了,太烫了也吓人,唯有水温刚刚好,夏茨才会乐意跳进来,心甘情愿被煮出浓汁。
他必须得小火慢熬,等到熟透的那天,再好好享用这道准备已久的美食。
“你在想什么?”耳边传来夏茨的声音,“总感觉你笑得很奇怪。”
他赶紧抹了抹嘴,换上亮晶晶的眼神看夏茨,“给我洗澡吧。”
“呃?好啊。”
面前的男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圆润的小金龙。夏茨已经拿来凳子,此刻就坐在那上面,细细搓洗他身上的鳞片,让它们看起来明亮光滑,层次分明。爪子和尾巴上的泥土也都被夏茨刷了个干净,变得漂漂亮亮。
在擦干身体后,这个重达数斤的宝宝被夏茨抱去了床上。
“真是个小脏龙。”夏茨状似抱怨地给小金龙盖上了一层被褥。
但小金龙不肯安生,一直踢着被褥,仿佛存心惹事不让他有空离开。
夏茨好不容易安抚住这个捣蛋鬼,起身回去倒水,就听到背后一阵骚动。
回头一看,抽屉被打开了,一个笨拙的上半身被卡在缝隙里,进不去出不来。
……认真的么?
夏茨头疼地过去,将小金龙拉出来,发现他嘴里叼了根肉条。
“睡前还吃零食,嗯?就算顶着幼体,也有点太不成熟了吧。”
圆圆的眼睛委屈地眨了眨,小金龙坐在床上,连续锤打了被单几下。
夏茨看了看他,突然想到今天库鲁回来后,还没吃过任何东西。也许他确实是饿了。夏茨想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包零食,拆开了递给小金龙,后者接了过来,却没有大快朵颐,而是眼巴巴地瞅着夏茨,含义不言而喻。
行吧。夏茨叹了口气。行吧。
夏茨从零食袋里掏出两颗黄豆,手把手喂给小金龙,看它嘎吱嘎吱嚼得欢快。
袋子很快就空了三分之一,小金龙主动掏出一颗黄豆,高举到空中颤颤巍巍。
“唧。”
夏茨下意识张嘴,下一秒,那颗黄豆就跳了进来。
还别说,虽然放了段时间,还是挺香的,完全没受潮。
等夏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跟小金龙一起吃零食了。
算了,吃就吃,还怕多刷一次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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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你来啦。”
在看到夏茨时,工作人员熟练地打了声招呼。夏茨把东西带进来, 交给他一一清点。几乎每天都有保质的食物和水以及别的东西。物资管理中心的人们已经很熟悉这个红色的身影了。
“这是酸佑费思敏吗?”一个药瓶被拿了起来, 工作人员的脸上不无惊讶, “你怎么知道东南角的孩子们感冒了?”
夏茨茫然,“我不知道。门外贴的紧缺物资告示上有这个。”
“哦。”工作人员放下了药瓶,有点尴尬地说,“我都忘了。最近有点太忙了。”他赶紧把东西都分好类别, 边干活边说道,“上次那些帐篷都派上了用场, 援助小组的大姐说,要不是有你帮忙的话, 恐怕那边的灾民还得多受几天冻。”
能帮上忙就好。夏茨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走开,忽然被工作人员叫住, 回头一看, 面前递来一块硬糖,包装童趣,充满友好的气息,“给你的, 小先生。”
夏茨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糖,离开了物资管理中心。
“原来你这几天经常消失是因为这个啊。”
旁边传来的声音吓了夏茨一跳。
只见外面站了个男人,抱手臂靠在墙上, 表情饶有趣味。
对于库鲁在这里, 夏茨先是感到惊讶, 随即就反应过来。
“你在跟踪我?”
“我想说,不是。”库鲁站直,“可我确实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我以为情况会变好的……但是没有。我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跟你在一块……”他略显痛苦地皱眉,“我知道我们不是伴侣,对不起。”
夏茨沉默一会,递出手中的糖,“要么?应该是薄荷味的。”
库鲁拆开糖纸,丢进嘴里。紧皱的眉头稍稍缓解了一点。夏茨见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背,就像以前对蜥蜴做的那样。这使得库鲁放松了下来。
两人沿着土路往回走,昨天刚下过雨,乡间一片泥泞。
“对了,你那些东西是怎么搞到的?哪来的钱?”
“我有存款。”夏茨看着地面,“那些金币。”
库鲁哦了声,“你一定帮助了许多人。”
“还好吧。我也不清楚,具体的工作都是援助小组负责。”夏茨转头看他,“横竖也去不了几次了。你知道皇宫周边地带已经重建得差不多了吗?我估计礼乐坊很快就要搬回去了。”
“是吗?那挺不错,总算不用待在这个乡下拐旮旯了。”
“我说不好……这里的生活也不是很糟……”
“哈,等冬天来临你就会叫苦了。”
夏茨明白库鲁的意思,每逢冬天,都是一段难熬的时期。要知道,一旦冻疮光临过你的手,那么即使能被春意治愈,明年也会卷土重来,就像扎了根的毒瘤。他讨厌自己的双手变得瘙痒疼痛,往年一有点时间,就会蹲在壁炉跟前烤火,期望尽早摆脱冻疮的困扰。
到了冬天的时候,也不知他还在光明岛吗?
听说芒罗的军舰受到拦截,目前正在交涉。相信经过近期的事件,没有几个芒罗人会想继续待在岛上。考虑到某些特殊罪犯可能混入其中,意欲趁机脱逃,审查必须慎之又慎。
无论如何,这不是什么好季节。普兰吉奇保佑,愿硝烟不会弥漫在两岸。
不过即便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地进行,他恐怕也难以重返芒罗了。
夏茨安静地垂首,明亮的绿眸中划过一丝黯然。
他改投帕拉达斯新神门下的事,一旦被芒罗的教廷知晓……
当然,他可以隐藏自己的信仰,但能维持多久呢?一辈子?
“你喜欢什么花?”
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夏茨愣了一下,不自觉抬起头。
库鲁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是认真问的吗……
“玫瑰?”他说,“你喜欢白玫瑰吧。”
夏茨摇摇头,无法理解库鲁是从何推断出这个结论,“我不喜欢白色的花。也不讨厌,就是没什么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
“嗯……绿色的。”
“绿色?”库鲁有点吃惊,“你确定?绿色的花?”
好像绿色的花是不太常见。
夏茨思索数秒,终是确认。
“没错,我最喜欢绿色。”
库鲁凝视着他,了然道,“是你虹膜的颜色。”
顿了一下,库鲁严肃地按住夏茨的肩膀,告诉他,“我会满足你的心愿。”
夏茨莫名其妙地望着库鲁消失在原地。整整两天,库鲁都没再出现过,夏茨有点担心,但又觉得库鲁应该不会有事。开什么玩笑,如果有哪位勇者能打倒那头巨龙,他还真想见识一下。
两天后,礼乐坊搬回了大院。夏茨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形势的变化没有影响到乐师们对他的态度。夏茨来到岛上后,从未见过谁介意他的国籍。或许是他们同属于人类的事实,让他们多了天然的亲近感。
几乎是同一时间,主城区迎来了新女皇登基大典,时值先帝驾崩一个月。
夏茨恍惚发觉,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一步。
婕琳公主以后就不再是公主,而是所有翼人的女皇了。
大典那天,很多民间活动都中止了。夏茨跟随着围观群众,来到皇宫外面,在底下站成一排。旁边还有很多排,形成了黑色的队列。因为这个日子的特殊性,这些平民都得以进入皇宫的最外门,亲眼目睹新女皇的威仪。黑衣卫兵们站得很远,但是数量众多,而且全副武装,谨防事态有混乱的迹象。
夏茨原本站在自己的位置,算是处于中后排,结果环视四周,全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倒是往后面看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卢克贝!他也在这里?
惊喜之下,夏茨让出自己辛苦排来的位置,转到最后面去了。
“嗨。”夏茨招呼,“你也来凑热闹了?大伙呢?”
卢克贝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才辨认出他是谁,扯出苍白的微笑,“不知道。应该都在这里吧。今天没人出街,全都来这挤了。”
夏茨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眼妆也比平时浓,勉强掩盖重重的黑眼圈。
“卢克贝,你最近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