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留我命吗?”
顾凌霄怔忪片刻,怒极,怒意上达苍穹,几道闷雷在天际炸开。
“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别放我走啊,”沈秋庭说,“杀了我!”
……
迟宁被好几个顾凌霄的手下看着,撑一折青伞,困在一棵古树前。
沈秋庭的手下尽数被斩杀,尸体被迅速移走了。
几位死者的血水被冲淡,水洼里盈着些浅红色。
雨越发大了,落在地上沥沥有声。
顾凌霄朝迟宁走过去,只见青伞伞沿一扬,露出其下一双漂亮又慌乱的眼睛。
迟宁站着,局促不安,白袍的袍脚全被雨水打湿,粘在一起,往下淌着水。
“不记得我?”
迟宁摇头,眼神只在顾凌霄身上停留一瞬,便不敢再看了。
这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沈秋庭是这么说的。
顾凌霄身上还染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未打伞,雨水却主动避开他所站的区域。
听到对方的回答,他脸色沉郁下去。
迟宁不记得他了,看他的眼神里满是防备和芥蒂。
迟宁环顾四周,除他们两人之外一个人影也无,沈秋庭不见了,是受伤了,还是……
“沈秋庭呢。”迟宁捏紧了伞柄,问。
“你这么在意他?”
顾凌霄抬手,抚上迟宁的侧脸,
迟宁有点怕,被触碰上的那一刻不情愿地偏过头去。
这更让顾凌霄愤怒:“这么容易就忘了我。”
顾凌霄步步逼近,迟宁步步后退,知道迟宁的脚跟撞在身后树干上。
退无可退,迟宁尝试抽出顾凌霄身侧的佩剑。
摘辰剑还认得他,剑柄上镶嵌的灵石闪动几下。
“要杀我?”顾凌霄握住迟宁手腕。
迟宁手腕上的黑环释放出光芒,迟宁像被烫到似的,很疼。
顾凌霄抬起迟宁的下巴,两人间的距离拉近未负。
这个吻最开始很凶,后面变得温柔,末了,顾凌霄轻轻咬了口迟宁的下唇。
这是他们之间习惯的动作,每一个吻的尾声。
“师尊……阿宁……”顾凌霄叫迟宁。
迟宁的青伞握不住了,斜斜落在地上,翻了个面,被雨水冲得摇摇晃晃。
怎么,怎么顾凌霄也叫他师尊。
迟宁略微一想,头就反抗般剧痛起来,他难受得弯下了身子。
“不用去想,疼的话就不用去想。”顾凌霄安抚道,“先跟我回去。”
这次铁环没再有异常,顾凌霄紧紧握住迟宁的手。
“你别这样……”迟宁不配合,“我不和你走。”
顾凌霄能感受到迟宁的疏离,他往前走,迟宁却站定不动。
“不跟我走,沈秋庭就得死。”顾凌霄抛出砝码来。
“我不信。我等秋庭来找我呢。”
“你不信我,要信他,他是你什么人?”
迟宁在说“徒弟”和“道侣”两个称呼间犹豫片刻,最终挑了一个亲密的:“是、是道侣。”
顾凌霄简直要压不住内心的妒忌,咬牙问:“你们合籍多久了?”
迟宁不太确定地说:“一年了。”
“可举行仪式?在何处举行的?在场的亲朋都有谁?”
“记不清了……”
“因为是假的,”顾凌霄抬高音调,“他骗你的话,你偏深信不疑!”
“不是的。”
迟宁尝试挣开顾凌霄的手,却被顾凌霄不由分说地背在背上。
戚余歌和顾凌霄分头在城中排查,戚余歌天明还没有停歇,更糟糕的是,他和顾凌霄失去了联系。
有人来传消息,说迟宁已经被找到了。
戚余歌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又问:“阿宁受伤了没有?”
传话的人想了想:“看不出身上有什么伤口,但是,但是脑袋好像坏了。”
被人说脑子坏了的迟宁被顾凌霄带回临壑山庄,坐在桌边,看顾凌霄在桌子上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失忆后,迟宁的逻辑很简单,在他看来,顾凌霄才是脑子坏了。
顾凌霄摆好了东西,挑出一只小木鸟放在迟宁面前:“这个,还记得吗?去重明镇前我送你的那只?”
迟宁摇头:“太难看了。”
“这个呢?”顾凌霄又拿出一只糖葫芦,回来时让人买的。
“送给我吃么?”迟宁懵懂地去接。
顾凌霄把糖葫芦给了迟宁,直叹气。
沈秋庭到底有什么好,把迟宁养得这么瘦,给他吃饭吗?
迟宁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仍惴惴不安:
“我陪你回来,你就答应让我看沈秋庭的。”
“嗯,我是答应你了。”
迟宁:“那让我去看。”
顾凌霄按着迟宁的肩膀让他坐下,俯下身,把人圈在自己和椅背之间:“再陪我睡一晚,我就让你去看。”
“怎么睡?”迟宁脱口道。
看着什么都不懂的迟宁,顾凌霄有些负罪感。
但是,用这个办法,说不定能让迟宁回忆起来?
第88章 不给摸了,尾巴尖打湿了。
“骗子,言而无信,”迟宁抱着一团被子,控诉顾凌霄,“之前都说好了的。”
顾凌霄:“骗子是那姓沈的。”
迟宁又怕又委屈又坚持:“我要见沈秋庭。”
“他死了。”
顾凌霄把迟宁怀里的被子扒下来,扔在墙角。
“死了?”迟宁过于震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凌霄。
顾凌霄平静道:“是,死了。”
顾凌霄和迟宁的卧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乒乒乓乓一阵大响动,还隐约有激烈的人声。
戚余歌听到消息刚赶回来,听到这声响,急忙在外面敲门:
“顾凌霄你动手了?你干什么呢?”
“哎,”郁峤拦他,“人家小别胜新婚,你别破坏气氛。”
“有什么气氛啊,一定是顾凌霄趁阿宁不清醒欺负他。”
郁峤拉人回去:“欺负也分方式,你听这声音,还不懂?”
屋内传来很清晰的一道床板吱呀声。
戚余歌:“……我明天再来看。”
迟宁委屈死了,那魔头不仅害了沈秋庭,又在争执时他唇上亲了一口。
好不要脸面。
迟宁揉了一下红通通的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尸身呢,尸身在哪?”
顾凌霄冷哼:“喂了深山里的野狗。”
“那我也要给他收尸。”
顾凌霄故意气他:“骨头渣都不剩了。”
迟宁缩在床角不说话。
他衣服上的雨水已经干了,留下成片脏兮兮、皱巴巴的印子。
在床角躲着,像只可怜的兔子。
顾凌霄叹口气,从迟宁发丝间捡出一片枯叶:“你身上太脏,要洗一洗。”
迟宁攥紧衣襟:“不脏。”
顾凌霄故技重施,把迟宁背起来,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强行把人带到温泉边,顾凌霄按着迟宁给他脱衣服。
“别乱动,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口,”顾凌霄捏着迟宁的肩膀觉得硌手,“这么瘦,沈秋庭没给你吃过东西?”
被扒得只剩中衣,轻轻放下汤池,迟宁一下水,就往远离顾凌霄的方向挪动。
顾凌霄没让他逃过去,一手抓住迟宁两只手腕,把人抵在池壁上。
说来奇怪,迟宁手腕上扣着的两个铁环,看似平平无奇,但无论顾凌霄用什么法子,都无法把它们取下。
迟宁拒不配合:“别碰我。”
“你哪里我没碰过?”
顾凌霄用木瓢舀了水,慢慢往迟宁肩头浇,略烫的泉水氤氲出浓重的雾气,不久,迟宁就感觉到热,脸上红扑扑的。
顾凌霄边给迟宁洗身子,边往迟宁体内注入灵气,游走全身。
迟宁的身体认得这股灵气,很愉悦地接纳了。
不安的情绪被安抚下去。
顾凌霄的灵力好舒服……
迟宁不好意思说出口,却也没有再拒绝顾凌霄。
慢慢的,迟宁也不再提沈秋庭了,两只胳膊扒在池沿上,侧脸枕在手臂,舒舒服服地泡温泉。
顾凌霄的手覆在迟宁的脊骨上,慢慢往下滑。
最后按在尾椎的位置。
“尾巴。”顾凌霄说。
迟宁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
失忆了应该更好哄一点,顾凌霄打迟宁尾巴的主意:“尾巴变出来看一看。”
让师尊找回记忆,就从变尾巴开始。
迟宁泡温泉泡得晕乎,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为难: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样。”
顾凌霄:“放松慢慢想,不要着急。”
迟宁就一直想啊想,想他有尾巴的样子。
片刻后,紧真的变出尾巴。
好几束,毛茸茸的,甚在空中,晃悠悠的。
迟宁被下了一跳,瞪大眼睛,尾巴尖也绷直了,紧张地不再晃动。
顾凌霄捋上迟宁尾巴尖儿。
“嗳?”迟宁瑟缩一下。
被摸尾巴的感觉说不上来,有点麻,有点痒,一摸身子就颤,不怎么舒服。
顾凌霄越揉迟宁越别扭。
一不小心炸了毛。
顾凌霄拇指周围的羽毛不再驯顺地任由摆布,而是轻微炸起来,昭示主人心情的不美好。
“不给摸了。毛毛打湿了。”
迟宁从顾凌霄的手心里抽出尾巴,抱在臂弯里,看着打湿了一部分的尾羽,挺抑郁的。
顾凌霄把迟宁抱上岸,给迟宁烘尾巴尖,那一块羽毛很快蓬松柔软起来。
迟宁又把尾巴捞在怀里。
大概是习惯了,顾凌霄再背迟宁时后者没抗议。
迟宁这次鞋也未穿,白皙的脚光裸着,一晃一晃。
顾凌霄继续打睡觉的主意:“今晚的觉还没睡呢,明天带你去见沈秋庭,找找他的骨头渣。”
迟宁:“你,你欺人太甚。”
迟宁想法简单,没在顾凌霄面前掩藏心思:
“我和他同生共死,他死了,我陪他。”
“敢寻死觅活一个试试看?”顾凌霄恐吓,顺便把背上的人狠狠一颠。
迟宁连忙缠紧了顾凌霄的脖子。
迟宁就从来没遇见过这么恶劣的人。
他有记忆以来唯一相处过的人只有沈秋庭,顾凌霄真的比沈秋庭可恶很多。
所以顾凌霄是最恶劣的那个。
……
终于到了顾凌霄心心念念的睡觉时间。
迟宁坚定地以为,和顾凌霄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就是陪他睡。
在顾凌霄掀被想上床的时候,迟宁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能睡在这?”
顾凌霄反问:“床这么大,为什么不能?”
迟宁和顾凌霄相处时相当费精力,对方伶牙俐齿,句句逼问,迟宁十句中有八句答不上来。
沈秋庭就从来不这么多问题,往往是提出要求,让迟宁照做。
还好顾凌霄不知迟宁心中所想,如果知道对方此时在想沈秋庭,醋意又要漫上来。
迟宁语塞。
顾凌霄睡上床来。
“既使你忘了,但我很早就认识你,所以能和你睡一张床。”
迟宁:“我没忘,我知道你啊。”
顾凌霄听迟宁继续说下去。
“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三头六臂的怪物。”
顾凌霄:“……我哪里有三头六臂?”
迟宁迟疑地倾身,捏了下顾凌霄的胳膊,硬邦邦的,不像是假的。
得不出三头六臂的结论,迟宁一躺,蒙上被子,背对顾凌霄,准备睡。
“怎么躺过去?”
顾凌霄面朝迟宁的方向,问。
顾凌霄的问题真是太多啦。
迟宁气呼呼地想。
都答应让他一起睡床,怎么还这么多事。
迟宁尾巴尖稍从锦被里露出来,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平躺会压到尾巴。”
他变出了尾巴,却没学会把尾巴缩回去。
顾凌霄让迟宁翻过身来,两人面对面,他正好把迟宁圈进怀里:
“那就这么睡,也压不到。”
……
第二日,顾凌霄带迟宁去拜访戚余歌。
两人到门口时,正看见郁峤被踹出屋子。
看到有人来了,郁峤迅速整理好易容,管理好表情,向两人打招呼:“余歌又生气了……”
顾凌霄点头,表示理解。
顾凌霄一进门,就懂了戚余歌生气的原因。
原本精致清雅的房间完全变了味道,到处都装点着浓郁的红色,偶尔能看到繁复的牡丹花。
戚余歌正把牡丹花帘幔往下扯。
不得不说,帘幔真的很夸张,金线绣的硕大花朵,帘幔很宽,不止窗子,连正面墙都被严实遮住了。
这是,婚房??
顾凌霄疑惑的同时,心里也涌出一个计策。
“帮我做场戏。”
顾凌霄把戚余歌拉到一旁,悄声说。
戚余歌像得了解脱似的,把帘幔扯下来,叠整齐,送给迟宁:“这就当是我送给你们新婚的贺礼吧。”
“新婚?”迟宁懵懂,“一个人还能有两个道侣吗?”
他已经有个道侣是沈秋庭了呀。
闻言,戚余歌面露惊诧,看了顾凌霄一眼。
顾凌霄点点头。
“能啊,”戚余歌胡诌,“三妻四妾,你能有七个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