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得这么松散,还敢说关着?
顾凌霄往里走,语气严厉:“如果人跑了,你们一人长两个头都不够砍。”
守卫们唯唯诺诺:“属下知错!”
在这些下属眼里,沈秋庭死气沉沉的,不像是能跑出监牢的样子,所以他们松懈偷懒,该换的班也减少了好几轮。
今早被抓了个现行,狠狠斥责后,他们亦步亦趋跟在顾凌霄后面,只能默默祈祷沈秋庭不要逃了。
看到牢内景象的那一刻,下属们都松了口气。
上去帮忙打开铁锁,领头的道:“我们先退下。”
顾凌霄点头。
沈秋庭坐在一堆干草前,头发蓬乱,衣服上也有好几道口子。
潦倒颓唐,身型却坐得端正,像是有意在等顾凌霄来。
顾凌霄只是封锁沈秋庭的修为,并没有对他用刑,可沈秋庭像一下子被抽干精神气似的,一日一日地颓丧下去。
如果不是眼珠还在转动,真的让人以为坐在这里的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
顾凌霄一步步走进去,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拙重声响。
“我就猜到你要来。”
沈秋庭先开口,掀起眼皮看顾凌霄。
顾凌霄昨天下午就来了一次,沈秋庭嘴硬,没问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他有些事情想不清楚。
沈秋庭在迟宁的饭食中下了药,抹去迟宁全部的记忆。
这种失忆的药,修真界不算罕见。
但这种药起效果的时间很短,普通人失忆一月左右,按迟宁这样的修为,早该恢复正常了。
然而并没有。
顾凌霄对阶下囚没太多的耐心:“你到底对迟宁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让人失忆的药物罢了。”沈秋庭嘲弄:“你神通广大,怎么?解不了?”
顾凌霄:“你的手段没那么简单,交出解药来,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沈秋庭哂笑:“我知道,我死期不远了,你威胁不了我。”
一张锦帛飘落在沈秋庭面前。
顾凌霄的声音响起:“这是前方最新送来的情报,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可以饶了虞西的子民。”
沈秋庭略微看了几眼,上面写顾凌霄方形势一片大好,占领虞西指日可待。
“想屠城啊。”沈秋庭坐着,一腿曲起一腿伸直,把锦帛扔在面前的地板上,“这些我不在乎,地盘罢了,哪值得尔虞我诈。”
末路穷途中,还有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杀了我,我也给不出解药的。”沈秋庭道,“顾凌霄,你要不要这么天真,迟宁情况不对,你唯一想到的原因就是我?”
沈秋庭癫狂地笑起来:“我对他用情至深,怎么舍得害他一分一毫。”
顾凌霄能看出沈秋庭状态异常,宛如一个知晓死期的人,在对生命进行倒数,在胡乱挥霍。
沈秋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会允许你拉着迟宁死。”顾凌霄上前,拎着对方的衣领把人提起来,“你嘴上说着在意他,所作的事,桩桩件件,都在让他受苦。”
顾凌霄情绪无法克制:“你能不能放过他,还嫌他疼得不够多吗?”
“我怎么不想对他好!”沈秋庭一把推开顾凌霄,朝顾凌霄挥了一拳,正砸在顾凌霄侧脸上,
“你对付我的筹码,权势,生死,从来都不是我的软肋,虞西丢了就丢了,我这条命也并不值钱。那些都不是我在意的,我在意的,唯有迟宁,唯有迟宁……”
顾凌霄笑他心口不一:“药不是你下的?迟宁如今的情况不是你造成的?”
“不是!”
沈秋庭吼道。
这场争吵激发了沈秋庭所有的血性,本来打算带入坟墓的秘密,岩浆般喷涌而出:
“你也发现不对了,只依靠药物和毒素,不可能让迟宁的记忆消除得这么干净。有别的原因,你不去找,偏推给我。”
顾凌霄:“什么原因?”
沈秋庭退后几步,又坐下,只有胸膛剧烈起伏着,昭示他现在有多么气愤:“你有没有听过,生死劫,”
生死劫,每一个修为长久得不到提升的人,都会遭受的劫难。
这是上天提醒人们阳寿有限,不能成仙,便入生死劫。
迟宁的修为长久停留在化神期……如此想来,顾凌霄眸光一凛。
沈秋庭撩开残破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圆环。
纹路和迟宁手上的一模一样,但不是实物,而是赤金色的灵气,凝成圆圈缠于其上。
顾凌霄突然明白,玄铁是沈秋庭用来引渡生死劫的媒介。
上古之术,能把另一人的生死劫转移到自己身上。
替人抵命,生死不怨。
沈秋庭缓缓道:“我把迟宁关起来的第一天,就看到天边荧惑星闪烁,久久不灭。这样的天象不难推断,正好与迟宁的命格相符。”
沈秋庭迎上顾凌霄诧异的目光:“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替迟宁去死,你做得到吗?”
“你做不到的事,但我可以做。”
“顾凌霄,我们都挺自私的,如果不是因为迟宁,我这一条命,肯定是用来杀你的。”
“现如今,送给迟宁。”
这条命摆脱十数年来缠绕不散的怨恨。
送给了向往和爱。
沈秋庭佝偻起身子,向顾凌霄摆了摆手:“你现在依然不相信我,我亦无法再多做解释,便再等等罢。等我死,迟宁自然能恢复记忆。”
他像即将燃烧至熄灭的一株香,弯下了身子,似乎随时都要断裂。
然后化成灰烬落在地上。
顾凌霄心里万分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重生,沈秋庭对迟宁的情愫就会成为一个永世封缄的秘密。
坚冰下的水流般,安静缓慢到会让人忘了,水有千尺深,无声汹涌,潜藏各种暗礁与凶兽。
……
走到监牢门口,顾凌霄朝看守道:“允许他走出牢房,但你们要时刻跟着,别让他走远。”
下属:“是,王上还有什么吩咐?”
顾凌霄回头看牢房走道,幽长狭窄。天亮后,光束透过门缝照进来,照见粒粒飞舞的微尘。
走道尽头,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里关着沈秋庭。
事到如今,顾凌霄仍不能确信沈秋庭话语的真假。
挚友与宿敌,牵扯半生,终于要散场吗?
顾凌霄喟叹一声:“没有了,照看好他。”
第92章 腰疼惹…想跑都跑不了
迟宁醒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强烈的阳光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屋内空荡,只剩他一人。
这也是个逃跑的好机会,但迟宁行动不起来。
腰好痛哦。
哪哪儿都痛。
迟宁勉强从床上坐起,某处关节发出一道咔嚓声。
手伸到身后,摸一摸尾巴有没有不小心露出来。
没有毛茸茸的触感。
看来没露出来。
迟宁满意,又把他几日前学会的、收尾巴的口诀默背一遍。
睡着睡着尾巴就伸出来的事情,他再也不会做了,太丢人。
顾凌霄最近都很忙,早起去擂台比武。
阳曦会武分好几轮,参加的人很多,但经过一层层筛选,越到后面高手越多。
顾凌霄回来后见迟宁还赖床:“起得挺早啊,马上就吃午饭了。”
迟宁哼了一声,心想:我为什么这个点才起,你自己不清楚吗?
顾凌霄把摘辰放在桌上,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他已经跟人比试过一场,打了场架后回来的。
比试时风卷擂台,天昏地暗,周围的旗子全被拦腰砍断。
阵仗颇大。
但没多久就结束了。
因为这些法术都是顾凌霄用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趴在台子上吐血,现在还不知道起没起得来。
“口渴吗?”顾凌霄问。
迟宁推开被子,坐床边慢吞吞地穿鞋:“渴。”
他都要怀疑顾凌霄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怎么猜的这么准。
顾凌霄倒了水来,让迟宁就着他的手喝。
两人距离拉近,迟宁看到顾凌霄的侧脸。
顾凌霄侧脸很立体,光线投在其上分出明暗。
两片嘴唇很薄,鼻梁挺如山脊,一只眸子是深紫色的,妖冶又蕴藏英气。
迟宁最近头疼的频率也愈发少了,偶尔脑海里会蹦出些零星片段。
比如现在,迟宁记得这只深紫色的眼瞳,他好像轻轻抚摸过,也吻过……
迟宁如梦方醒。
拍了下自己脑袋。
想什么呢!
他不可能主动吻顾凌霄的。
但是,迟宁喉结滚了滚,这个混蛋长相真的……很精致呀。
迟宁伤心,他是个三心二意的坏蛋。
才和沈秋庭分开几天呀,怎么就动摇了。
迟宁喝完水,问:“你是去比武了吗?”
“嗯,倒数第三轮。”
迟宁:“那你下一轮的时候,我要去看。”
顾凌霄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膏:“过来给我上药。”
这是沈秋庭在牢房里打出的伤口,好几天了,颜色都淡了下去。
顾凌霄可以用灵力让伤口迅速痊愈,却没这么做,偏让迟宁每天给他上药。
“脸上的伤都要好了。”
迟宁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迫于淫威,走到顾凌霄身前。
顾凌霄很高,迟宁要抬高胳膊才能碰到顾凌霄的侧脸。
迟宁气呼呼皱了皱鼻子:“你,你坐下呀。”
顾凌霄从善如流地坐下。
顺手圈着迟宁的腰,把人提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这样涂药。”顾凌霄说。
迟宁尝试动了几下,未果。
他整个人被顾凌霄扣在怀里,顾凌霄的手掌贴在他后腰上,
迟宁被养得胖了一点,冬天衣服厚,抱在怀里很软。
迟宁在心里劝自己:
再忍忍,等找到了沈秋庭的线索,他就要从这里逃走。
没错,迟宁是找了帮手的,等帮手帮他套出消息。
药膏冰凉凉的,被迟宁用指腹沾着,轻轻点在顾凌霄伤口处。
迟宁甚至轻吹了几口气:“要更快地好起来呀,这样这个人就不会拉着我给他上药了。”
*
“哟,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戚余歌就这么一回没敲门,抱着金猊推门进来。
看到的就是挺火热的情景。
戚余歌握着小橘猫的两个前爪把它举在眼前:“原来你在廊下趴着不进来,是因为知道他们在做这档子事?”
喵呜~
喵呜~
小橘猫点点头。
“哪……哪档子事儿啊。”迟宁忙不迭解释,“什么都没有呢。”
说着,他就慌忙推顾凌霄。
顾凌霄完全不害臊,在迟宁嘴角亲了一口,才放人走。
橘团子跳到迟宁怀里,迟宁脸上有些红,专心给猫顺毛,都不好意思抬头。
戚余歌笑道:“正常,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戚余歌这次来是请迟宁两人中午去吃饭。
“吃午饭?”迟宁感兴趣。
他吃过郁峤做的饭,手艺比临壑山庄的所有厨子都好。
“今天备了好多菜,等郁峤比试完这一场,回来就做。”
戚余歌本来是要和郁峤回浮音阁的。
他和郁峤要大婚的消息传得那么广,解九泽再固执,也没办法抵过舆论纷纷,强行把他留下。
但迟宁忽然出事,戚余歌担心迟宁的身体,打算留下来,等迟宁找回记忆后再动身出发。
郁峤没有异议。
回浮音阁的计划就这么拖了下去,郁峤得了空闲,便去参加会武。
郁峤不重名利,参加就是为了解闷。
聊了一会,迟宁给戚余歌说悄悄话,眼睛亮晶晶的:“你有没有沈秋庭的消息呀。”
没错,戚余歌便是迟宁找来的帮手。
“啊…”戚余歌有些难回答,他一时心软答应了迟宁,现在却不知道怎么交差,“没有,这个……不好找。”
迟宁搓了搓橘猫的圆脸,失落了。
他们最后没能吃上郁峤的午饭。
郁峤出事了。
在比武擂台上。
三人赶去的时候,郁峤半跪着,剑鞘撑地正欲起身,模样狼狈。
反观擂台另一边,一人仗剑而立,幸灾乐祸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竟然是于林。
擂台周围人很多,目睹了全过程,舆论声沸反盈天。
有许多看不下去的人开口:
“这是什么场合?也允许用暗器吗?!”
“于林用了暗器,不然怎么能打得赢郁峤?”
“就是因为于林是解九泽的弟子,所以解九泽包庇他。”
“这偏袒地也太明显了!”
解九泽飞身跃上台,站在正中央,沉声道:“对这场比试有异议?可以,谁有异议,站出来说。”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戚余歌走上台,把郁峤扶起:“感觉怎么样”
郁峤不露痕迹地擦去唇边血迹:“我没事。”
解九泽:“阳曦会武从来不保障安全,死在擂台上,每个修士都要做好准备。”
说这句话时解九泽看着戚余歌两人,语气冰冷。
“死”字让戚余歌敏感地抬眸,对上解九泽的视线。
像两道冷兵器进行交锋,火花四射,意带凶杀。
戚余歌只在解九泽眼中看到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