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鼠除了制作茧兽人,还在研究破茧重生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把一些人养在茧里备用,他们拿这些兽人的身体做容器,就能够死而复生。你儿子……”杭十七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在茧里?”领主脑子不笨,立刻猜到了杭十七话里未尽的意思。
“嗯。”杭十七应了一声:“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说不清楚地点,总归就是素丘山一带的某个山洞里。但我不能确定您找到的时候,他是否还算活着,也不能确定您的儿子还是不是您的儿子。”
领主闭上眼睛,似乎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此时的脆弱。但他只失态了一小会,再睁开眼睛时,又是那个沉稳睿智的烈阳城领主了:“多谢您,我会派人过去加紧搜查的,不管能不能找到,您都是我的恩人。这段时间在烈阳城请放心养伤,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请尽管开口。”
“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杭十七自己没有体会过亲情,但看着领主这么难受,突然有些感慨:“您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希望您和您的孩子能够团聚。”
“我也希望。”领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这希望其实渺茫得很。他没多打扰,只留下给敖梧疗伤的祭司,带着先行豹禾离开了。
“那我们开始了。”被掐过一回的治疗祭司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探出自然之力,生怕敖梧突然暴起,再掐他一次。只是随着他检查敖梧的情况,越发心惊起来,看敖梧的眼神都变了:“您这……”
敖梧的伤势很重,骨头折了好几处,内脏也多处损伤,这要换个正常人,早就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了,很难想象敖梧居然还能气势汹汹地在这儿坐在,甚至凶残地掐人。
敖梧:“直接说吧,我心里大概有数。”
治疗祭司被敖梧凌厉的目光盯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那眼神仿佛在说,赶紧治,治不好分分钟掐死你。
“是,”治疗祭司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为了让敖梧满意,给出了他能想到的最高效的治疗方案:“您的伤势主要在骨头和内脏,想来是外伤已经用伤药修复过了。自然之力对骨头的修复能力有限,您想要痊愈,除了要用治疗之力蕴养五到八次,也要配合一些温养滋补服用之外,同时再卧床休息三个月左右,差不多就可以下床活动了,完全恢复估计需要半年。”
敖梧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露出些许不耐烦,眉间的戾气更重:“太慢了。”
治疗祭司腿肚子哆嗦起来:“已,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
敖梧倒没有为难祭司的习惯,放缓了语气:“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时间在南夏耗得太久。十天,你先帮我把骨头和内脏恢复一下,剩下的,我在路上慢慢养。”
在路上慢慢养?我看你是在路上慢慢造吧?伤成这样你还想十天下地跑?从烈阳城到北境有多远心里没数?命不想要了就别治,直接找根绳子上吊更痛快。
治疗祭司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从心里飘过,可惜一句都不敢说出来,忍气吞声道:“那我这几天每天都为您温养一次,药的剂量会加大一些。您看行么?但即使最快的速度,您的骨头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您之后仍需要继续吃药温养,避免太剧烈的活动,直到痊愈。”
“这样,会有什么副作用么?”还不待敖梧点头,杭十七抢先问道。
“副作用?”治疗祭司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意思倒是不难猜:“治疗是调用自然里的治愈之力,恢复身体,那些药也都是温补的药,多吃一点不会对身体有害。只不过过快的恢复会加剧疼痛,但以狼王殿下的忍耐力来说,想来不成问题。”
“很疼么?”杭十七担心地看向敖梧。
“我不能离开北境太久,必须尽早回去。”敖梧解释了句,又伸手捏捏杭十七的耳朵:“别担心,我习惯了。以前在北境,都是这样治疗的。”
并不是不疼,只是习惯了。
杭十七心头忽然有些酸涩,明明自己怕疼的要命,这时候却想,要是能帮敖梧分担一点就好了。
治疗祭司为敖梧完成了第一次治疗。并交代了客栈的后厨每日把汤药煎好给敖梧送去。他没说两人的身份,只说是领主尊贵的客人。客栈的人便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了。
甚至看门小哥还主动退还了杭十七给他的紫骨币,包括住店的费用,谄媚道:“先前不知道您是领主的客人,多有冒犯,您别见怪。住店的一应花销领主已经替您垫付过了,您尽管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我们。”
“你这突然这么客气,我还怪不习惯的。”杭十七抓了抓头发:“那这钱……”
看门小哥期盼地看着杭十七:都已经是贵客,钱拿出来应该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了吧?不如赏给我?
“那这钱我就收下了,替我谢谢领主大叔哈。”杭十七一把拿过看门小哥手里的紫骨币,装回钱袋里收好。
看门小哥:虽然失望,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呢……
杭十七回到房间,敖梧完成治疗后,又陷入昏睡。他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杭十七忍不住伸出两根指头,把他的眉头往外抻了抻,苦恼地自言自语道:“这么疼么?”
手腕突然被敖梧扣住,杭十七一愣,想起先前看到的画面,想,不会也要掐我脖子吧?
“别动手,自己人。”杭十七赶忙说。
可敖梧并没有睁眼,更没有坐起来掐他脖子。只是迷糊着把那只手拉到唇边吻了下他的手心,又宝贝似的扣住,按在枕边,便继续睡得昏昏沉沉。
杭十七偷偷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敖梧这动作有点好笑,小孩似的。明明平时那么凶,那么霸道一个人,睡觉竟然还要拉着他的手,说出去,谁信?
杭十七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子,干脆躺到敖梧旁边,勉为其难道:“算了,反正我也累了一天,陪你一起睡好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敖梧眉头缓缓舒展开。
敖梧一夜好梦,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睁开眼睛,觉得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他准备撑坐起来,却发现手里还拉着一只白净的手。在一转头,正对上杭十七的睡颜。
杭十七睡着的时候很乖,和醒着的时候完全不同。他侧朝敖梧的方向,一只手被敖梧握着,一只手垫在脑袋下面,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窝在敖梧旁边,是一抬手就能圈进怀里的位置。
他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向上卷起,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敖梧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下他的眼睛,动作虔诚地像个信徒,渴望又克制,努力想要接近,又怕惊扰了他的神祗。
杭十七仍睡得很熟,被亲了一下,也没有醒过来,似乎觉得有些痒,转头在枕头上蹭了两下,又继续睡。
阳光透过窗格照射进房间,映着藤蔓与花枝的倒影,照在蓬松的被褥上,也照在两个人身上,带着春末繁茂的花香。恬静又美好。有那么一瞬间,敖梧甚至想,就这么和杭十七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相伴一生,也未尝不好。
不过这只是清晨梦醒时偶然闪过的念头,随着敖梧清醒过来,这个念头便很快淡下去。他是北境的狼王,北境和霜狼一族是他必须要抗下的责任,好在这和喜欢杭十七并不冲突。只是回到北境以后,他大概就没有这么多闲暇,安静地和杭十七相处了。
以前他听闻云狐族,云无真的父亲,因为过于迷恋他的母亲,不想因为工作,耽误和爱人相处的时间,竟然提前退位,把王位交到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云无澜手上,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云无真的母亲都被称为红颜祸水,还觉得难以理解。现在倒是稍微能理解一点了。如果让他在杭十七和北境中间选一个的话,那对他来说大概也很艰难。
“小祸水。”敖梧用指尖轻轻在杭十七鼻尖刮了一下。
敖梧在房间将养了三日,身体状态恢复不少,起码不会动不动吐血了。但同时,杭十七的耐性也到了极限。三天窝在房间,不出去,不惹事,不拆家,杭十七简直用尽了毕生毅力,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
杭十七知道现在自己被通缉,不适合抛头露面的,但又有些待不住了,差人买了大包小包送来,易容.面.具,南夏款式的衣服,能盖住耳朵的帽子,还有一架轮椅。
跟敖梧商量:“我听说烈阳城有个南楼,做烧鹅味道一绝,我们去尝尝吧。”
“想出门?”
“嗯嗯!”杭十七头如捣蒜,一阵猛点,充分地表达了自己对出门的渴望,又可怜巴巴地对敖梧眨眼睛:“行么?”
敖梧沉吟片刻,一直让杭十七待在屋里,也挺为难他的。憋得狠了还容易放大招惹祸,倒不如顺着他出去逛逛:“出去乖一点,别惹事。”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杭十七立刻眉开眼笑,把轮椅拉到床边:“我抱你上去。”
“不用。”敖梧只是身体虚弱,又不是腿断,调养三日,行动间已经看不出大碍,轻松就挪换到轮椅上。
不过杭十七知道敖梧只是看起来恢复了,完全没有达到能够下床活动的标准,因此并不让他多动:“我来我来。”
杭十七熟练地打来温水,把毛巾又把蘸湿递给敖梧擦脸。这三日,他照顾人的水平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不仅可以照顾敖梧的饮食起居,还可以陪聊陪.睡。连带着脸皮也厚实不少,不会随便被敖梧撩拨两下就脸红得滴血,想起身跑路了。
两人花了点时间换了衣服,戴上易容.面具,这种面具是完全贴到脸上的,不会影响说话和吃饭,也不会完全改变长相,只是对脸部轮廓做些修饰,让人看着和原本的长相不太一样。
衣服换上却发现有些不对,敖梧身上那件锦袍缓带,衣服上坠了青竹暗纹,端庄贵气,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杭十七这件短打利落,是下人穿的衣服,往敖梧旁边一站,就成了少爷身边的小厮。
“怎么买这样的?”敖梧看了看杭十七身上的衣服问。
“有什么不对么?”杭十七兀自觉得挺美,没意识到什么问题。他给敖梧挑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敖梧身上这身,敖梧平时戾气太重了,得穿的斯文一点,压压身上的气势,杭十七也很想看敖梧穿文气一点是什么样子。而自己,当然是挑行动最方便的,他以前在南夏的时候穿的都是这种短打,方便、舒服,关键是还便宜!
敖梧:“南夏有等级制,衣服和身份是对应的,你那一身是没有身份的平民和大户人家的下人穿的。”
“啊?”杭十七愣了一下,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第一反应是:“那我们去南楼他们会不会不让我进?”
敖梧弯了弯嘴角:“倒也不会,我这件是少爷穿的。出去别人不知道,会以为你是我的小厮。”
“那也行。”杭十七戏感来了,绕道敖梧身后去推轮椅:“咱们走吧爷,小的带您出去逛逛。听说南楼的烧鹅不错,您带我去尝尝呗?”
敖梧懒洋洋地往椅背一歪,指尖挑着杭十七的下巴,仿佛真成了南夏大户人家的病少爷,眉头微挑:“哪来的小厮这么不懂规矩,敢做你家少爷的主?恃宠而骄,嗯?”
嚣张小厮杭十七气势汹汹地在敖梧嘴角吧唧一口:“不行么?我不仅敢做主,我还敢亲你呢!”
“行,”敖梧松开手,胳膊肘撑在轮椅上,单手托腮,唇角带笑:“都听你的,谁让少爷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盯)
第73章
出门的时候, 看门小哥疑惑地盯着他俩猛瞧,纳闷地迎上去,心里还想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客人, 怎么没有见过。
就听见杭十七用他熟悉的声音说:“我们出去逛一会儿,下午就回来,要是治疗祭司来得早,你帮我们跟他说一下哈。”
“贵,贵客?”看门小哥使劲把两人看着, 心里好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打扮, 又不敢多问,怕犯了忌讳,只能压下多余的好奇心,点点头:“好的。”
南楼临水而建,白墙青瓦, 画廊飞檐, 不像是个楼,更像是层层叠起的亭台。一层中间围起的部分是厨房,从二楼往上, 才是供客人吃饭的。
这里不设雅间, 座位临着江景, 碧色江水环绕,水中鸭鹅成群, 远处飞鸟啾鸣,坐在楼上,不闻城中喧嚣,只听水声潺潺。
不过杭十七不关心这些,他此时正吸溜着口水, 盯着眼前刚刚上桌的烧鹅。
香喷喷的烧鹅外皮焦黄酥脆,肉汁肥美多汁,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馋的人口舌生津。
杭十七搓搓手,筷子也不拿,伸手去抓烧鹅肉。忽然手背被筷子轻轻敲了一下。
倒是不疼,杭十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抬头问:“干嘛?”
敖梧眼里带着几分戏谑,逗弄他:“没规矩,你家少爷没动,你倒先吃上了。”
杭十七反应了足足三秒,才明白敖梧还在扮演那个少爷小厮的人设,啧,戏瘾还挺足。
杭十七配合地拿起汤勺给敖梧舀了一勺,当啷一声放在敖梧面前,毛手毛脚地把汤洒出去不少:“少爷请喝汤,您大病初愈呀,吃不得油腻的东西,这盘烧鹅我就替您代劳了。”
杭十七说着把烧鹅拉到自己面前,又把两盘白切的鸡肉往敖梧那边推了推:“你吃这个。”
敖梧倒对食物没有太多欲望,清淡也好,丰盛也罢,生得也无所谓,能填饱肚子,补足力气就够了。不过看着杭十七那幸灾乐祸的小表情,敖梧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掐了掐,佯装不悦:“知道我不能吃,还带我来?你就这么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