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梧没有太意外,情况和他估计得差不多:“我知道了,替我备辆马车,四匹长鬃翼马拉车。再单独准备两匹独角马。”
“是。”
身后传来敲门声。
“估计是治疗祭司来了,我去看看,你们聊着。”杭十七掩上通往小院的门,起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门,却看见离若半倚着门框,姿势扭曲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米糕。杭十七两条眉毛拧到一起:“怎么是你?”
离若不答,抻长脖子朝房间里看:“你家少爷呢?”
“洗澡呢。”杭十七不走心地敷衍道:“这不欢迎你,别老出来烦人。”
离若却推开他往里硬闯:“那欢不欢迎你说了可不算,得你家少爷来说。”
“唉!没让你进去!”杭十七知道敖梧没真的在洗澡,却怕他和探子撞上,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眼见这个离若怎么拦都拦不住,急得猛地拉了离若一把。
“哐啷!”离若后推几步,往后一靠,好巧不巧地撞在水盆上,用来洗手的半盆清水尽数泼在离若衣服上,他原本一身轻薄的白色纱衣,湿了以后便变得有些透明,贴着身体,几乎可以看清皮肤的颜色。他手里那盘子糕点也尽数翻在地上,咕噜噜滚得到处都是。
“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能故意把我往水盆上推吧!”离若抹着脸色的水珠,质问杭十七。
杭十七比划了一下他刚刚甩人的地方,角度,和距离,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我只是让你别进来,明明是你故意往那里撞的。”
“我要告诉你家少爷。”离若抱着胳膊湿漉漉地往里面走。
杭十七刚想拦,却见门被敖梧拉开了。院子里不见了探子们的身影,敖梧倚着门框,还显得有些虚弱,看看衣服湿了大半的离若,冷着眉眼问:“告诉我什么。”
离若鼓了鼓嘴,气鼓鼓地对敖梧说:“这位先生,我只是想来拜访你一下,送些我自己做的糕点,你家小厮却一个劲地赶我出去,不仅弄翻了我的糕点,还用水泼我。”
好家伙,直接变成用水泼了。杭十七翻着眼睛听离若瞎编。
“纠正一下,第一,他不是我的小厮,是我的伴侣。第二,”敖梧走到杭十七旁边,站直了身体,懒洋洋的随意不见了,凌厉肃杀的气场朝离若笼罩过来:“别说只是泼水了,就算他把你丢到水池里,我也只会在你爬上来的时候,帮他补一脚,没有问题你可以滚了,下次再不经允许闯进来,你不一定还能走着出去。”
离若想表现出自己镇定自若的一面,可不知是不是泼了水让身体有些放冷,他身上抖得厉害,一张嘴,牙关就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着,大脑也变得迟钝,只叫嚣着想要赶紧逃离这个男人身边。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动作前所未有地狼狈。一开门,迎面撞上了来给敖梧治疗的祭司爷爷,脸色又变了变,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治疗祭司看着连滚带爬的雌性花蛇,有些奇怪:“这位是?”
“他住隔壁,走错房间了。”杭十七随口胡说道,又十分尊老爱幼地给祭司搬了椅子:“祭司爷爷您先坐坐,我叫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治疗祭司照例来给敖梧治伤。
敖梧倚在床头闭眼假寐,忍耐着强行加快恢复速度的不适感。
治疗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时敖梧头上已经沁出薄汗。杭十七递了条湿毛巾给他擦脸,又问祭司:“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殿下的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内脏先坐基本都已经修复了,骨头的恢复情况也比想象中要好。不过这些天还是请尽量卧床休息。不要剧烈活动。”
“有劳。”敖梧点头道谢。
治疗祭司惶恐地欠身:“您二位是领主大人的恩人,不必这么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对了,领主的儿子找到了吗?”杭十七关心地问。
治疗祭司:“听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城主的效率比杭十七想象中还高,一日后,杭十七和敖梧从探子嘴里听到,杭十七说的洞穴找到了,领主家的小公子还活着,正往城里这边赶呢。
“还活着?”虽然是好事,但杭十七听得有些不安:“别是茧鼠假装的吧?”
“听说找祭司验过了,确实是小公子没错。”
杭十七松了口气,开心道:“那就好!这下领主不用因为儿子伤心了。”
探子又说:“老大让我调查离若的事情,也有了点新的发现,他手里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一个商会,而那个商会背后的主人是云无澜的人。
另外离若那些死去的前夫,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死后,身体都不见了。”
“身体不见了?”杭十七对这个反应很敏感:“不会也是被茧鼠兽人带走了吧?”
敖梧眸光微动:“再查。另外,既然茧鼠祭司用来复活的洞穴找到了,那么被找到的身体都是谁的,哪些死了,哪些活着,哪些失踪,你想办法把弄份名单出来。”
另一边,离若此时正跪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对着帘子对面的人请求道:“这次能不能换个目标?”
“换?为什么,目标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帘子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听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语气却十分老成:“你又不喜欢了?”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杀了我。”离若想起最后被敖梧看着的那种感觉,仍旧心有余悸。
“哦?怎么可怕的,说说看。”少女露出感兴趣的语气。
“他虽然平时坐在轮椅上,病歪歪的,但是当他露出杀意的时候,我甚至不能动,那种气势,太恐怖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而且他还有个小厮,他心里只喜欢他那个小厮,对我完全没有不动心,那个小厮又把他看得很严,我没办法接近他。”
“哪有这样的小厮?你真确定两人是主仆关系么?”少女晃着腿问。
离若愣了愣:“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他们中一个穿了下人的衣服,另一个坐着轮椅,说起来他们确实不像主仆,更像是恋人。哦,他们出门还易容了,怕被什么人认出来似的。不过他俩确实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个轮椅上的,应该是血统很高的贵族吧。”
“仔细说说。”少女想起什么似的跟他确认:“你说他们是三天前到烈阳城的?”
“是,我三天前他们入城时盯上他们的,他们跟了领主的马车,后来听说领主还派祭司给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治病……”
“你说的那个小厮是不是白头发蓝眼睛?”少女听着他的描述,猛坐起身。
“是,您知道他?”离若抬头问。
“哈,原来他们躲在这里了,居然没去北边,我说为何怎么搜都找不到,他可不是什么小厮。你这次眼光不错,坐轮椅的那人,可是全大陆顶尖的……”
离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别打听,你知道的越少才越不容易露馅。”
“可,还要继续么?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我真的不行。”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离若,别忘了,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一条在楚馆里给人扫地的花蛇。”语气严厉起来。
离若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是,可是……”
“罢了,既然是他们的话,我也不为难你。不需要你讨得谁的喜欢,你只需要监视他们在烈阳城的行动,想办法把人给我留住,别让他们跑了就行,这个任务,不难吧?”少女跳下座位,背着手在帘子那边来回走着。
“应该,不难。”离若松了口气,不确定地说。
女孩点点头,声音仿佛恶魔低语:“乖。这个任务很关键,完成了,我放你自由,失败了,我会让你,后悔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杭十七:你要留住谁?
第75章
离若回到客栈后, 一整日待在大堂里,杭十七一开门就看撞上了他,但离若既不再主动挑衅杭十七, 也不再刻意接近敖梧, 只是如一个客气的邻居一般,和杭十七打个招呼:“这么巧,要出门么?”
“麻烦把午饭送来房间。”杭十七无视他,转头对送饭的小哥吩咐,心里紧张起来:这人今天怎么跟我说话这么客气,不对劲……
离若心里比杭十七还紧张:反正只要把人盯住就行,我就在大堂盯着,你们要出门我就能看见, 这里人这么多,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了吧……
杭十七原本也没打算怎么他, 招呼完午饭,就若无其事地关上门。
敖梧正坐在床头,看一些关于南夏的资料, 听见关门声,抬头瞧着杭十七,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问:“不是说要去外面找人聊天,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叫离若的在门口, 不想看见他。”杭十七往床边一坐:“不过他今天好奇怪啊, 怎么不过来敲门了, 看见我也没阴阳怪气,还笑着和我打招呼,他是不是憋什么大招呢?”
“他还没走?”敖梧还以为昨天那番警告足够让对方知难而退了, 毕竟南夏有钱的人这么多,他一开始盯上自己应该也跟自己坐着轮椅,看上去很虚弱有关。一旦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危险,按说离若会直接离开,他这种‘精明’的人,都是惜命的。
除非,他并不是为了钱。
“笃笃。”窗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一名探子轻巧地跃下窗台,落到地上:“老大。”
“来得倒早,可是查到什么了?”敖梧合上资料问。
“是,我们昨天跟踪离若,在城里发现了茧鼠活动的一个据点。初步怀疑您和杭十七的身份已经暴露,离若是茧鼠的人。”
这就对上了。
敖梧并不显得意外,语气镇定地问:“山洞里的事情查得如何?”
“目前,狮虎派了人来接管山洞,茧鼠应该是派人销毁过资料,他们找到的线索不多,营救回来的活人一共十七个,全是南夏的贵族。领主家的小公子也在其中。另外我们在搜查山洞的时候,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是关于火羽族执政祭司凤墨瞳的。”
探子递来一本皮匣子,边缘处还有些被烧坏的痕迹,里面是一封寄养信,敖梧翻开,里面是一封封泛黄的书信。敖梧先翻开最底下的一页,上面竟然写着关于凤墨瞳的身世,他的父亲是火羽王族,母亲的血脉是……稚鸡。
“是他!”杭十七隔着被子拍了下敖梧的腿:“我记得这个故事,他母亲假扮火羽族被发现了,火羽族就把他们俩处死……诶,他没死吗?还当上了火羽族的执政祭司?”
如果他不是勾结茧鼠,其实杭十七其实觉得这个故事还挺不错的。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坚信人生而平等的,不能理解火羽族这种为了血脉纯净杀死妻子和孩子的行为。
“的确就是那一位。他当初没有死,还被茧鼠祭司救了回来,养到十二岁后,又重新伪装成火羽族送了回去,顶替了一个真正火羽贵族的身份。凤墨瞳的祭司天赋很强,比那些真正的火羽族还要出色,很快被选为预备祭司,进入烈焰深渊进行训练。”怕杭十七听不懂,探子特地解释了句:“这烈焰深渊就和咱们北境的白塔差不多。都是祭司修炼冥想的地方。”
“后来呢?”杭十七抖了抖耳朵问:“那他成了执政祭司,有没有修改火羽族外族不得通婚的规定,给他母亲报仇了吗?”
“没有,在上位后,他对于异族通婚前所未有地严厉,不仅王族不得与异族通婚,其他一些生活在烈焰谷的贵族,像青羽族,翼鸟族,也同样不允许与异族通婚。一旦发现,轻则贬为奴籍,重则全部处死。”
“啊,为什么啊?他不是报仇来的么?”杭十七耳朵失望地耷拉下来。
“因为他对混血越严厉,别人才越不会怀疑他是混血。”敖梧捏了捏杭十七头顶过分活泼的小耳朵:“至于复仇,或许他已经沉迷权势,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又或许他知道就算他是执政祭司也很难改变火羽族的现状,他在等一个更大的机会,彻底打破这条不合理的规则,甚至是毁掉火羽族。”
杭十七晃晃空荡荡的脑袋,皱着眉:“好复杂啊。他这么活着不累么?”
敖梧失笑:“这世上活着的人,少有不累的。”
杭十七抬杠道:“我不累啊。”
敖梧:“十七是聪明人,聪明人活着不累。”
我,聪明人?杭十七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你喜欢我,但是也不能这么闭着眼硬吹吧?杭十七问:“那你呢?你累不累。”
“我不聪明。不过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敖梧答非所问地说。
“这些消息验证过了么?”敖梧合上匣子,在上面敲了敲。
“书信的时间没有问题,字迹除了第一封信找不到对应笔记,后面都能和凤墨瞳本人不同时期的字迹对应上。另外,书信上提到的一些事情,也能找到对应时间,基本排除伪造的可能。”
敖梧又问探子:“让你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探子回答:“都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用。”
敖梧:“马车停到烈阳城北门外的树林里,独角马带到客栈后院,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们买的。”
探子:“是。”
杭十七问:“这是干嘛,怎么又是马又是马车的?我们到底坐哪个走?先声明我不会骑马。”
敖梧:“都不坐。”
“诶?”杭十七一懵。
敖梧笑了笑:“是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