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要去的副本名叫“纸扎”,故事发生在某个小城。小城封闭守旧,很多旧习俗和手艺被沿袭下来,城南的纸扎铺就是其中一个。
纸扎铺的师傅姓梁,是个独眼老人,看人的眼神总是阴森森的,加上满屋子的纸人,导致邻里都有些怵他。虽然梁师傅性格不怎么和蔼,但他的手艺绝对是城里最好的,他扎出来的纸人各个活灵活现,就跟真人一样。
但因为梁师傅是前几年从外面来的,而小城内原本就有四家纸扎铺子,梁师傅来这里挤占了他们的生意,不得不搅合进了几家纸扎铺子的恩怨里。具体他们有什么恩怨笔记没有记载,燕楼只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城里的富户白家老太太喜丧,白家知会了五家纸扎铺子,让他们给白老太太各做一套明器,然后挑出最好的一副祭给老太太。
虽说五家铺子的纸扎白家都会买下,但明里暗里较劲了这么久的几个人,谁不想拔得这个头筹?
往常这种较劲的事都是比手艺,顶多不太讲究的会背地里做点小动作,可这次却不一样。天刚亮,梁师傅的邻居就发现他家大门开着,往里一看,梁师傅正倒在铺子中央,胸口好大一个窟窿,四溅的血落在周围的纸人纸马上,过了一夜都凝固发黑了。
这莫名其妙死了人可是大事,从前做事就不讲究的刘氏纸扎铺师傅首当其冲被人怀疑,刘师傅气得当街跟杨师傅吵了一架,但因为没有证据,梁师傅的死也没了下文。
但活人不追究,其他东西却要追究到底。
梁师傅惨死在铺子里,血溅了他亲手制作的纸人,隔天晚上一入夜,这些纸人就活过来向人寻仇了,哪家铺子都没落下,城里不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纸人没杀人,但也把人吓得够呛,梁师傅这个死是揭不过去了,城里人心惶惶的,都要求找出真凶来让梁师傅的怨魂平息。
可真凶还没查出来,这天下半夜又死人了,这次死的是杨师傅的独子,死法跟梁师傅一模一样。杨师傅疯了一样的找上李师傅和刘师傅,说真凶肯定在他俩之中,要他们来偿命,几人差点打起来。
但这还没完,接下来纸人找上了嫌疑最大的刘师傅,刘师傅虽然捡了一条命,他的妻子却惨死了。身受重伤的刘师傅越想越气,他想来想去,这些人里明明是平安纸扎铺的何师傅手段更毒辣,可恨他每次都让自己顶在前面,说不定这次也是他嫁祸了自己,于是隔天就寻到何师傅的平安纸扎铺去闹事。
这下子,四家铺子都搅进了浑水里,还有梁师傅的纸人在后边威胁,谁都逃不过去。
但,真凶究竟是谁呢?
第77章 纸扎
“纸扎”是个B级副本, 不仅因为纸人凶残,还因为副本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店长手札内也没记载完全。
副本的等级越高,玩偶实力越强, 他们的自主意识也越强, 副本剧情很多时候并不能束缚他们, 而一些隐秘也只有进了副本才能查清楚。
这次的落点是在小城的一家木雕坊, 店面不算大,各式各样的木雕人物、动物摆满了货架。燕楼推门走进后院, 这里有不少木雕工具,还有几个半成品木偶和满地木屑,看上去就像这里的主人刚刚离开。
燕楼拿起锋利的锉刀看了看, 又摸了摸木偶衣摆上的线条痕迹,制作这个木偶的人水平比他高,只是可惜木偶没做完就离开了,留下这些半成品孤零零的等在院子里。
后院除了工具和木偶外, 还有供人休息暂住的厢房, 不过目前用不上。
主要是上次陷进去爬不出来的经历太惨痛,燕楼实在不想重温一遍。
了解完这个监察点的情况,燕楼从衣柜里拿出留存的衣物换上, 以免一出门就因为奇装异服被人围观。
锁好木雕坊后, 燕楼带着人偶们出门。
这会是副本内的白天, 纸人和死亡事件多发生在夜晚,所以白天的小城还算和平, 只是来往的人们脸上总带着几分忧虑。
燕楼很快找了家茶馆坐下, 不一会就从别人的议论中推测出了目前的情况。
副本关闭期间虽然没有玩家进入, 但副本的剧情和时间线在不断循环, NPC们也日复一日的经历着白老太喜丧、梁师傅死亡、纸人作乱等事件。
现在大概是白老太死亡的第三天,杨师傅的独子在昨天夜里死了,杨师傅正跟刘师傅和李师傅要说法。
城内五家纸扎铺子,分别是梁师傅的城南纸扎铺、杨师傅的杨记纸扎铺、李师傅的李氏纸扎铺、刘师傅的刘氏纸扎铺和何师傅的平安纸扎铺。
除了梁师傅是新来的外,其余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么多年的同行自然免不了摩擦。
不过,杨师傅认定了杀死她儿子的是李师傅和刘师傅,原因却不是什么同行竞争。
杨师傅是这里唯一的女师傅,也是一个分外好强的人,不然不可能在行业对女性的排斥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年轻的时候跟李师傅定过亲,结果李师傅中途变卦另娶他人,被下了面子的杨师傅这些年就没给过李师傅好脸色。
李师傅有一子一女,他这人有些古板,儿子不喜纸扎,而且没什么天分,但李师傅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不许他干别的。他的女儿也到了要婚嫁的年纪,李师傅觉得自己家世代做纸扎,女儿也应该嫁在同行家才好。
李师傅的女儿跟刘师傅的儿子往来甚密,但李师傅看不上刘师傅一家,死活不同意这件事。
有适龄儿子的同行就只有杨师傅和刘师傅,李师傅不同意女儿嫁去刘家,于是找杨师傅商量儿女亲事,结果自然是被一顿臭骂赶了出来。
要说这也是李师傅活该,但李师傅却觉得杨师傅一个女人干这一行本来就不合适,他肯来商量亲事是抬举她,被骂了一顿自然跟杨师傅关系更差。
而刘师傅呢?他也觉得这件事是下了他的面子,瞧不起他和他的儿子,平时没少对另外两家使绊子。
因为儿女的事,这三家关系更差,这也是杨师傅咬死她儿子的死跟这两人有关的原因。
燕楼站在街边看三人争执,虽然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但或许是这些年积怨颇深,几人吵起架来毫不顾颜面,让街上的人看了好一会笑话。
李师傅扯开杨师傅拽着他胳膊的手,抖着胡须低斥道:“你差不多得了,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你不嫌丢人我还丢人呢!都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你少来找我麻烦!”
“丢人?”杨师傅气得发抖,“我儿子都死了,我还管什么丢不丢人?我告诉你姓李的,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们家就给我小心点吧!别以为只有你们有手段,老婆子我也不是吃斋的!”
“给你什么交代啊?”刘师傅怒道,“都说了不关劳资屁事,你个老虔婆少血口喷人!”
“不关你事?”杨师傅“呸”他一声,“咱们谁不知道谁呢?就你那些下作手段,谁能比你更可疑?”
见杨师傅松手,李师傅捋着胡须也附和了一句,“这事大家都知道,况且前几天你争取的一个主顾选了老梁家的东西,别说你没怀恨在心。”
刘师傅唇角一抖,大声吼道:“放屁!你们有证据吗?没凭没据的事别瞎说!”
“对你还用得着证据?就你以前办过的那些事,除了你还有谁……”
燕楼看了一会就转身离开,这个副本的核心是梁师傅的纸人,他得先去城南纸扎铺看看。
毕竟他不是进来闯关的,也不是来解谜的,他是来收拾叛逆的纸皮小崽子的。
城南纸扎铺发生了惨案,虽然屋内的尸首当天就被人抬走了,但之后出了纸人活过来的事,这处地方没人敢靠近,连周边的铺子都纷纷关了门。
燕楼推开门,阳光照亮了铺子里的纸人纸马、金山银山,也照亮了地上大团暗红的血迹。
童男童女一左一右立在柜台前,苍白的纸脸、栩栩如生的五官,还有和血一样艳红的脸颊、嘴唇,看起来分外瘆人。
在童男童女后边,还跟着宝相庄严的菩萨、披甲执锐的将军、拉车的高头大马等,还有诸多功德牌坊、亭台楼阁、摇钱树、聚宝盆、纸扎船之类的物品。
在纸扎行当有个规矩,无论人畜,纸扎的东西不能点睛,要是点了睛就会招来恶鬼进驻,给人带来祸事。
梁师傅自然是遵循着这个规矩的,他的纸人在烧之前不会画上眼睛,但偏偏事情有些巧。
燕楼站在童男童女面前,抬手抹向它们的眼睛部位,那里各有一片暗红的污渍,是梁师傅死时溅上去的血迹,不知道被谁勾勒成了两双眼睛的形状。
他的手还未触到纸人,童女猛地咧开那张红艳艳的嘴,一双手忽然变得扁平如刀,狠戾的劈向燕楼的胸口。
三和九立马抽刀砍过来,尼克勒斯指尖微动,几缕蛛丝飞射出去,捆住了一旁动起来的童男。
燕楼抬手,两指截住扁平的纸刀,笑着说:“你们装得不怎么好。”
不仅是两双用血画的眼睛,还有它们周身活跃的阴气,都明晃晃的昭示着它们的异常,燕楼又不瞎,自然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两个纸人。
童男绷断蛛丝,嘶吼着朝燕楼扑过来。燕楼手腕一转,轻飘飘的童女就被扔了出去,连带着童男一起被打飞。
童男童女落入纸人堆里,四五个纸人纸马动了起来,它们虽然没有血画的眼睛,但双眼部位各点了一团墨渍。这些墨渍点得非常随意,大小不一,浓淡不均,乍一眼就是一个个大小眼,但有了墨渍做眼的纸人纸马都活过来,随着童男童女一起攻击他们。
纸马人立而起,一双前蹄蹬向尼克勒斯,虽然纸扎品重量轻,但有灵的纸马这一击力道可不小,普通人怕是能被踢断肋骨。
燕楼在制作尼克勒斯这个人偶时就考虑了战斗力,他不仅用上了好几道攻击性强的灵纹,还在双手安装了储存蛛丝的夹囊,衣服中也藏了刀剑武器。
尼克勒斯从袖中甩出一柄飞刀,正中纸马的胸口,从破口中能看到纸马的竹枝骨架,但这一下只能打退纸马,却杀不死它。
一根火红的丝线从尼克勒斯指尖飞出,瞬间缠住纸马的四蹄将它放倒,得益于体内的五行阵法,这丝线带上了纸制品畏惧的火焰之力,纸马稍一挣扎就烙下一片焦痕。
他依法炮制,将剩下几个纸人纸马都捆住手脚。
燕楼命三和九在纸扎铺内搜查一圈,没见到其他纸人,这显然不对。
仅凭这几个纸人纸马撑不起B级副本,哪怕是实力最高的童男童女也仅仅是C级水平。
“就你们几个?”燕楼垂眼看着挣扎的童男童女,“其他的呢?躲哪去了?”
童男张口,“嗬嗬”的朝他吼叫威胁。
燕楼蹙眉,纸人不会说话,他就是严刑逼供也没有用。
“算了。”燕楼看了一圈,让他们把这些纸人纸马全关进后面的小房间里。
尼克勒斯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燕楼看了他一眼,说:“我们去白家看看。”
比起身在局中努力摸索线头的玩家,他从手册上了解的情况要直白得多。虽然手册没有记录结局,也没有暴露真相,但它指出了开端,一切源于白家的那场丧事。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更多的纸人,那就从源头摸起,捋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其中的关键也就清晰了。
这里沿袭旧俗,死人要停灵七天,做足法事,否则就是儿女后代不孝。白家是城里有名的富户,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含糊,不仅五家纸扎铺子都请了,城内凡是做丧葬的铺子师傅都被他们打点过,一应物品都要挑最好的。
他们还从外地请了有名的道长来做法事,还请了戏曲班子和木偶戏师傅,这几日不仅哭声震天,那“咿咿呀呀”的唱腔也没怎么停过,场面是少见的热闹。
只是不知道这番热闹里,存着几分虔诚的孝心。
第78章 纸扎
这几天白家大门都快被来往的人踩平了, 这城里城外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仆从们忙得脚不沾地,也没人在意几个陌生面孔的到来,即便见了也只以为是来蹭吃蹭喝的。
燕楼顺利带着人进了白家大院。
灵堂前有几个穿着素衣的女眷在哭灵, 哀戚的啼哭声听得人心头发堵, 但燕楼在远处看得分明, 这帮人里真哭的只有一两个。
灵堂内多是亲属, 外人不好接近,但燕楼看了一会就察觉出了异常。
白老太太这副棺材相当华贵, 不仅比寻常人的大上两圈,而且还是黄铜打造,外面有诸多精美的浮雕装饰。但这才是停灵的第三天, 棺材盖却被合得严严实实,只差最后一步的封棺了。
白家人将丧事看得这么重,请了那么多人来,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疏漏?除非他们是故意如此。
这棺盖一合, 是要遮掩什么秘密?难道白老太的死还有隐情?
他思考片刻, 对三和九道:“你们去找找,白家请来做法事的人在哪。”
“是。”
从宾客的议论中可以得知,白家老太太有一子一女, 现在白家主事的就是她的儿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现在灵堂只有女眷和几个小辈守着, 嫡子不见踪影,而庶子在众人口中却是个不孝不悌的, 嫡母逝世却没回来送葬。
燕楼听完后带着尼克勒斯离开灵堂, 转身去了内院, 内院来往的人少一些, 仆从各个行色匆匆,脸上隐约有几分惊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