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几根黑色的鸟羽,便深深插入了两人原本坐的地方。
钟棠立刻便明白了,这算是诱鸟上钩了。
愤怒的鸟鸣炸响在耳畔,更多的黑羽如骤雨般落下,电光火石间,两人目光相接对视,不约而同地,没有施展任何抵御的术法,反而如常人般,唯是狼狈避闪。
又是一声鸟鸣,钟棠敏锐地感觉到,那黑羽的妖鸟已与他们近在毫厘,甚至背后已被它翅膀扇出的风刮得生疼。
就在这一刹,青光带着寒意迸发而出,将所有飞射而来的黑羽化为齑粉。
原本隐匿在桌下的木剑,破案直起,向着钟棠背后的黑鸟刺去。
那黑色的妖鸟慌忙躲闪,此时它已然知道自己中计,刚想退避飞出,却不料那木剑转瞬已至它的头前。寒凉锐利的剑气,直接刺穿了它的一只眼眸。
妖鸟痛极怒极,仰颈长鸣叫一声。顷刻间,钟棠只听到无数翅膀挥动声,从四面八方集聚翻涌,穿透了窗纱门帐,直冲向钟棠与李避之。
那些黑雀虽每只仅有巴掌大小,却疯狂地如飓风般,让人难以阻挡。
李避之彻底卸去伪装,青袍迎风而展,直接将钟棠藏护其中。同时引诀召回木剑,毫不留情地,将目光所及之处的黑雀尽数扫落。
黑鸟一见是李避之,大惊只下立刻振翅而飞,继续操纵者成群的小雀鸟为自己断后拖延。
眼看着那黑鸟真要离去了,钟棠突然一把掀开身上的青袍,玉珠猛地绕上指尖,金铃直抛而出,死死地缠住了妖鸟的爪。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回到家,瘫了……
明天的更新看情况而定,大概还是会有的~
第12章 山庄羽影(十二)
黑鸟感觉到了爪上的束缚,怒意更甚。未流血的鸟眼凶狠地瞪着他们,而后奋力挥翅向上,竟生生将钟棠拖拽出去。
“钟棠!”李避之驱散着黑雀群,立即去拦,但那黑鸟决意要报一目之仇,长鸣不绝,引来更多的黑雀将李避之重重阻隔在外。
李避之淡漠地眸中,划过与他极不相称的狠戾,他凛然罔顾黑雀的围击,起身执剑而立,足腕的锁镣发出阵阵沉声,木剑之上仿佛流溢过清寒的符咒,瞬间化作千百剑光,一道道直入每只黑雀的胸口,一时间黑羽漫天零落。
钟棠被巨大的黑色妖鸟拖拽着,直冲云霄,要妖鸟像是狠意要他性命,不断地在空中上下翻飞,钟棠被它晃得只觉天旋地转。但这般折腾,却让他生出了几分执劲,再次催动手上的玉珠金铃,使它深深锢入鸟爪之中。
黑鸟痛得骤然失衡,仰颈长鸣一声,又引来密密麻麻的黑雀群,凶狠异常地向钟棠冲去。
眼看着打头的黑雀已啄上钟棠的脸颊,寒气凌然追至,钟棠费力地转头去看,却只见温热鲜红的鸟血喷洒而出,淋湿了他朱衣外的浅衫。
黑鸟的鸟爪被整只削下,钟棠手中的玉珠串随之一松,整个人自空中坠落下去,却又很快被李避之稳稳地接住了。
黑鸟带伤狂飞而去,周遭的雀群为了掩护它,继而又纷纷向钟棠他们袭来。
木剑悬于二人之间,淡淡青光仿若将疯狂的鸟群隔绝在外,李避之拥住钟棠的身体,伸手将他身上染血的外衫解下,抛向黑压压的鸟群。
霎时间,寒光骤明,耀得钟棠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等到那剑光趋暗时,钟棠却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枯木林中,右手上还死缠着玉珠金铃,并那只流着血的巨爪。
累累枝干交错盘虬,遮天蔽日,勉力透过这重围望去,也只能望到密布的阴云,远处甚至传来了阵阵雷声。
而李避之,还在他的身前,有力的手臂还护在他的腰侧。
钟棠虽然落地,但被那黑鸟晃得还有些晕眩,使劲眨眨眼睛,才发觉眼前的李避之,脸色有些异常冷,于是试探地问道:“道长,我们这是在哪里?”
李避之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松开扣在他腰上的手,转身便向树林深处走去。
钟棠见状,立刻缠了上去,拽住了李避之的衣袖:“道长?”
李避之仍是要走,钟棠眼眸轻转,从他那淡漠无情的脸上,硬是瞧出了几分生气的意思。
至于为了什么生气……钟棠却也是明白的。
“方才是我冒失了,不该跟那妖鸟硬来。”钟棠想得通透,口中也认得乖巧,只是手上却干脆顺着衣袖,又拉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恰如李避之的人般,微凉,又带着粗糙的剑茧。
钟棠握住的那一刹,忽的怔愣了,仿佛在某些过去的时光中,他曾不知多少次握住这只手,蹭着那指上随年岁而层层增厚的剑茧。
李避之的脚步顿了下来,钟棠堪堪回神,迅速地闪身绕到他的面前,拉着那只布满剑茧的手,触上自己的侧脸:“道长,我的脸上有些疼。”
李避之的目光落在钟棠仰起的脸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口,应是方才被黑雀啄划出的。
他颦起眉,想要说什么,但终是只低低地斥了声:“胡闹。”而后从襟中取出只两寸不到的木盒,将里面泛着苦味的药膏,轻轻涂抹到钟棠的脸上。
钟棠被那药膏熏得皱皱鼻子,转念一想,自己算是把这冷道长给哄好了,语气又轻快起来:“道长,你说我这脸上会不会留疤?”
李避之不言,但钟棠已然不怕了,歪歪头几乎靠着他的手臂,继续说道:“若是留了疤,道长看了还喜不喜欢?”
李避之不置半字,将手中的木盒扣好后,直接收入了钟棠的衣袖中:“一日两次,莫要碰水。”
钟棠眉眼间笑得更开了,他又缠到李避之身边:“可我不会上药,道长来给我换好不好?”
李避之还是不言,抬步向前走去,而钟棠又自觉地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着。
正当这时,密林深处忽得传来细细的鸟啼,钟棠立刻戒备起来,李避之却淡道一句:“没事,是羽娘。”
提到羽娘,钟棠的脸上划过丝尴尬,李避之本就疑心,他是如何替换羽娘来到书房的,如今看到他着避闪的眼神,心下便明了了大半。
白色的小雀,很快便轻灵地飞至两人面前,淡光一现,就化作了身穿白色薄衫的女子。
“李道长,钟……钟掌柜。”羽娘落地后,先是向着李避之恭敬行礼,而对上钟棠时,脸色亦是有些不自然。
李避之对她略一点头,随后问道:“为何此时才来?”
钟棠稍退半步,清清嗓子,抢先含糊道:“人家姑娘来得迟一些,也没什么,李道长何必苛责。”
这话刚说完,便被李避之轻飘飘地瞥了眼,钟棠立刻闭上了嘴。
而羽娘那边,也无奈而又小心地说道:“道长见谅,实非羽娘有心拖延……只是钟掌柜施用的咒法,太过奇异,羽娘才迟迟未能脱困,故而耽搁了时辰。”
“咳咳咳。”钟棠又心虚地咳嗽几声,他确实从不知李避之与羽娘到底商议了何事,只是恰好在厨房中,遇到了羽娘打发去拿糕点的小丫头,几句闲聊后,让他直觉其中好似有些问题。于是便从小丫头那里套出了羽娘的去处,赶在半路将人拦了下来,自己装扮而上。
直到进了书房,看到假扮成蒋玉彬的李避之时,他才算是彻底落实了心中的猜测--羽娘和李避之,要引出黑鸟。
“羽娘,你可知我们如今,所在何处?”趁着李避之还未发难,钟棠赶紧腆着脸向羽娘询问道。
羽娘请示般看看李避之,见他并无阻止的意思,这才解释道:“这里是临安城外,百子庙后的暗林。”
“百子庙?暗林?”钟棠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了那日避雨的百子庙后,确有片矮矮稀稀的树林,若不是羽娘提起,钟棠根本不会把它与眼前的深林联系起来。
“是,”羽娘细细分说道:“乌,乌啼神在林外施了术法,让人远看过去,并不能发现这里。”
三人边说边向前走着,钟棠却再听不进关于林子的事,满心都是那明晃晃的乌啼神三个字,手中扯着玉珠金铃上的断爪,忍不住失笑道:“就凭它,还敢称什么神?”
羽娘显然对那黑鸟畏惧甚重,看到钟棠手中的鸟爪更是惊得连连后退。
钟棠本无意唬她,见羽娘那样,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忙又将鸟爪往李避之身后藏去。
李避之皱眉看了眼那血迹未干的鸟爪,从袖间取出只深色的锦袋,在钟棠面前撑开:“放进来。”
钟棠对这鸟爪也嫌弃得紧,如今见能脱手,便赶忙丢进了锦袋中,还不忘对李避之笑笑:“道长当真是仔细,什么都备着。”
李避之没有说话,只是帮着他将锦袋收好,钟棠转而继续与羽娘说道:“你们究竟为何要称他为神?”
羽娘低低叹息着说道:“这暗林中的雀鸟,自祖辈以来,都是这样尊称它的,也大多……真心将它当神供奉。”
羽娘见钟棠犹有疑惑,便干脆将自己所知,都说了出来。
那乌啼神说到底,就是只成了精的大黑雀,他自占暗林为神,性情残暴,又极喜yin邪。林中其余鸟族,为其妖力威势所迫,只得臣服。
“那百子庙也是它惑人去建的吗?”钟棠接过李避之手中的锦袋,又问道。
羽娘摇摇头,否定道:“这倒不是,那百子庙起先便是周围村子供奉的土庙,后来被乌啼神强夺去,成了它自己的供奉。”
夺了人的庙宇,便要替人做事,这一点上乌啼神确实不含糊。
这乌神不仅喜亲自欢合,更喜欢看人欢合。每每有夫妻来求子,它便引他们看那墙上的春、、图,以此下诱人的春咒,夜里再化鸟形于梁上,暗看夫妻的房中之事,满足其龌龊阴欲。
钟棠倒并不意外,想当日他第一次入百子庙时,便已然察觉到了那庙中的春咒,后来才将错就错,借机来试探他那“老相好”。
“那它又与你有何过节?以至于牵连到了蒋家。”
羽娘哑然,嗫嚅着说道:“我与它……有婚约。”
“哦?”钟棠不由侧目,羽娘又羞又愤地说:“乌啼神……好色,每三载便要从林中的雌雀里,选娶新雀。但凡是能够化形的雀鸟,都为他所惦记纠缠,逼迫成婚。”
“可成婚后,他便肆意□□,百般施用阴欲之术,生生折磨致死的,也不在少数。”
“我自去岁化形以来,便为他所记挂,可我……我不愿啊!”
天地既让她生了灵智,她便再不是那无知无觉,臣服于天□□望的雀鸟。
原本迫于族群的威压,她也想过就此认命。但不想那日骤雨之下,百子庙前的泥泞之中,偏偏有那样一双手,将她捧了起来……
“这白雀怎地落到了这里?”一袭素衣的蒋玉彬,执着把旧伞,小心地擦去了白雀身上的泥水,将它带入了小庙之中。
尽管只是短短一眼,却令羽娘动了心,生了情。
她费心编造身世,迷惑了宋老管家,终是伴着那谦谦公子,入了青屏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样热情的小妖精面前,我们的李崽儿又能坚持多久呢~
第13章 山庄羽影(十三)
眼看着婚期将近,他们很快就可真做那凡世的夫妻,但乌啼神却还是来了。
那看守聘礼的赵老头,是乌啼对她的第一次警告,那次之后羽娘便生了警惕,和着自己的羽毛与腕血制成了绢人替身。
乌啼第二次袭击小娴,是要让羽娘明白,若再不回到暗林之中,这穿着嫁衣的血人,便是她的下场。
羽娘再三挣扎后,终是选择夜访李避之,与他定下今日之计,却不想被钟棠截了胡。
“到了。”钟棠与羽娘正说着,忽见李避之回身示意,这时钟棠才闻到了,原本尽是阴湿枯木气息的林间,弥漫上了若有若无的甜腻味。
但若是再细细去分辨,便能闻到不可言说的腥臭。
“是,就是这里了。”羽娘眉间的忧色更重,她之所以想要在山庄中将黑鸟诱出击杀,便是再不想回到这里。
钟棠伸手,拨开了挡于面前的最后几重枝条,而后便看到了,一棵歪倒腐朽的巨树。
那巨树的主干,已有大半陷入泥土中,挣扎着向天而生的枝干上,如生出了累累的黑瘤般,堆积着杂乱的鸟巢。
钟棠仔细看去,那偏下方的枝杈上,还可见各色不同的雀鸟,而稍往上些,便只剩乌乌压压的黑雀了。
至高的树冠处,巨大的鸟妖正栖于此,时不时的嘶声怒鸣。
他的头已然化作了人形,但身体却还是披覆着黑羽,生着巨大的鸟翼。
而被李避之斩断的鸟爪处,鲜血如泉水般,仍在涌出,潺潺的沿着树干流淌下来。
钟棠三人来的毫无遮掩,乍从林中现身,那乌啼便睁开了残余的一只眼眸,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们:“你们还敢来!我要了你们的命--”
钟棠却笑了,他从李避之手中拿回锦袋,红袖起落间,将其中的断爪向着巨鸟抛出:“我们的命?你怕是要不起吧。”
乌啼被激怒得更甚,疾鸣一声。几只尖喙黑雀向钟棠猛冲而来,寒光忽现,便被李避之斩落在地。
殷红的血不断从鸟爪出流出,乌啼忍下怒意,转而对羽娘威胁道:“贱人,你还知道回来!”
“你能逃,他们可逃不掉!”
乌啼的怒吼声惊飞了树下聚集的黑雀,露出了被吊在树干上的几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