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此处,心间来了感应。
一道清风袭来,温染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了掌心。
随即一只娇小的纸人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然而温染还没得及握住这纸人,就见它顷刻间在自己眼前化为了灰烬。
黄白的纸身就这么生生烧掉了。
指尖徒留了一点点炙热过后的温度。
温染震惊地看着纸人留下的灰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只纸人是知墨送给他的,被他派去回了书院再探一探那边的情况。
——只是因为心里仍旧挂念和担心。
可是现在纸人虽然回来了,却化为了灰烬。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
另一边。
书阁。
白哲和温染分开后,便前往了书阁去寻知墨。
似乎是冥冥之中心有灵犀,他竟和温染一般,同样不可控制地惦念着对方。
从孑然一身、亲情淡薄的初代魔尊为始。
这一世,终于有了想去惦念的人。
只是如今还有些许迷茫。
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唯有一日日揉碎了慢慢过去的细水长流。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渐渐袭满了全身上下,令他感到陌生。
他到达书阁的时候,书阁依旧十分清静。
这里常年都只有知墨一人。
书阁的门敞开着,白哲站在门口敲了几下,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他便直接进去了。
书墨的香气随即扑面而来,入眼所见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与往日相比,眼前的书架显得凌乱了许多。
不少书册被从架子上翻了出来,如今正在形单影只地散落在各层的木板上,也无人把它们放回。
这并不像是知墨的风格。
风轻轻拂动了一纸书卷的薄页,发黄的纸张发出清脆的纸响,衬得书阁更加安静了。
白哲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这本被翻开的书被吹得翻了几页后恰好在白哲面前停下了。
上面用黑色的墨画了一朵并蒂莲花。
莲花肆意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金黄的花蕊仿佛在尽情狂笑。
“唯笑这世间种种难遂人意——”白哲轻声念出了并蒂莲旁边留下的一行小字。
“偏偏世人还要至死不休纠缠。”后半句是被别人接下来的。
白哲转身看去,果然是知墨回来了。
知墨惯常梳得整齐的发髻此刻却是摇摇晃晃,两鬓垂下几缕伶仃的发丝来,显得有些狼狈,目光也不是很清明的样子。
似乎许久没有好好梳洗和休息过了。
白哲并没有多问,只是取出了带来的那幅画卷,说道:“画已经取回来了。”
知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双眼一亮,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画卷。
“取回来了?!”知墨急不可耐地拉开了画卷,确认果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画卷,喜上心头,“终于取回来了!我的宝贝!”
知墨目光变得狂热起来,眼睛盯着那画卷的白衣男子,竟连眼珠都不带动的了。
“……”白哲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回想起书院发生的种种,难得主动叮嘱道,“这幅画很诡异,你小心些。”
之前文吾把画交给他们时,他甚至没让温染去碰画,也是因为担心这画上亦正亦邪的气息会伤到温染。
可是知墨好似没听到一般,根本没有理会。
白哲见他不理会,也没打算再多费力,言尽于此罢了。然而他刚要转身往书阁外走,知墨突然又开口了——
“你也来看啊!多美的一幅画啊!”知墨握着画卷的双手隐隐在颤抖。
白哲蹙了蹙眉,他自然无意碰触这画。既然这幅画亦正亦邪,便有可能会影响到他,所以及早远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不再陪着耗下去,只是径自转向门口的方向。
可是还没得及往前迈上一步,他就被一只死死地抓住了。
那手的力度极大,如同倾注了全身的力气与心绪。
白哲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去,直到看见知墨的那双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全黑。
失去了眼白的知墨,目光幽深得可怕,好似那个空荡荡的黑洞落在了苍白的脸上。
一团黑雾突然冒了出来。
下一秒,随着“啪嚓”一声脆响。
手腕上的无晦镯竟然有了裂痕,随即破碎。
——禁锢已久的滔天魔气如同天崩地裂般,顷刻间四溢开来。
……
暗月宫。
白昼之下,即便是在暗月宫,号称仙界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也无法看到那轮皎洁的明月。
桌案上的棋盘已成了残局,无人问津。
连棋子和案上的茶都冷了。
卯月起了身,仍然选择了走向窗边,望向那轮明月的方向。
夜还未来临。
但是期盼已久的盛宴终于要开始了。
银发的美人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万劫地狱篇拉开序幕啦
第59章 逼供
“集结!快点跟上!快点!”
暗月宫麾下的仙镣庭此刻已是一团糟。
一众手下被分成了几个批次并派出去,庭里到处是喧哗声和脚步声。
鹤鸣先前有事去了天岚居那边,不料马上回到暗月宫的时候,便发觉内庭书阁的方向魔气冲天。
他是仙镣庭的总负责人,这种时候自然责无旁贷,他快步进了暗月宫,准备调人。
鹤鸣带队赶往书阁。
不出所料,此刻的书阁已然尽被魔气浸染。
只是这魔气似乎并不纯粹,整个书阁到处弥漫着黑色的雾气,看起来尤为可怖。
“鹤鸣大人,这……?”旁边的手下也是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鹤鸣抬手止住了对方,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只是如今他也无法完全掌握情况,方才事发突然,他也来得及去找一趟,主公,只好先带队前来。
“进去小心。”他提前叮嘱好了,才带队冲进了书阁。
书阁之内此刻也是到处布满了浓重的黑雾,眼前所见皆非清明。
鹤鸣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的来源……?
不可能是知墨。
书仙的徒弟并不擅长如此霸道的术法,不可能会带来如此骇然的变化。
然而走了不远,鹤鸣便看到了昏倒的知墨。
他的手边赫然摆着一副半开的画卷。
他低头看去,画上是一个奏琴的白衣人。
不待他有所反应,前方突然一道凛冽的风刃席卷而来,鹤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抬手扬鞭,这才勉强挡下了这风刃。
鹤鸣挥下鞭子后,抬眼便看到了黑雾之中团团围绕着的那个人。
——白哲。
“是你。”鹤鸣皱了皱眉,对他道。
之前白哲曾经被仙镣庭抓捕过一次。
眼前的白哲微微垂着头,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殷红的眼眸便射了过来。
这一眼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鹤鸣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长鞭,额头边滑过一滴冷汗。
他以为这将是一场恶战。
然而出乎意料的,对方并没有选择与他战斗。
白哲的身影在黑雾中稍稍晃了晃,然后他便微微俯身,还用手掌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艰难压制着。
黑色的雾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鹤鸣意识到是白哲的身体在吸收这些黑雾。
“你在干什么?!”身旁的手下纷纷骇然状,忍不住质问道。
鹤鸣来不及责怪手下轻举妄动,便听对面的白哲缓缓开了口——
“……不是要抓捕我吗?快一点。”
神情淡漠得不像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这些黑雾多久。
体内的那个东西一直在蠢蠢欲动。
现在他的身体几乎是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地冲//撞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是了。
初代魔尊的力量和仙界之主天元结印的力量,哪个会率先向对方低头呢?
自然是不会的。
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始料未及。
如果他现在先离开这里,当然是可以办到的。杀光这里的仙镣庭的家伙就可以了。
多么轻而易举。
但是……
在产生这一念头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的白哲了。
他有了一个所属之地,名为月老阁。
也有了一个能够惦念之人,名为——
温染。
……
距离书阁爆发魔气已经过了数个时辰。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仙镣庭也迎来了期待的月夜。
地牢里的氛围凄寒而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到处是刑罚与审讯的痕迹,有的牢房空空荡荡,徒留了一摊拖长了的黑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温染缩在牢房的角落里,静静坐着。
反正不是第一次进来了。
抱了抱自己的手臂,和上次比有点冷了。
偶尔有谁从牢房外边经过,温染才急忙往外探头,喊上一句。
可惜无人理会。
“……”温染失落地垂下脑袋。
他只是,想知道白哲怎么样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他还没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鹤鸣带走关进了这里。
在这里静坐等候的期间,他想了许多,大概补全了发生的事。
可是他不懂。
白哲身上明明戴着他父母的遗物无晦镯,为什么会突然魔气爆发?
是什么引得他的魔气暴增?
想到这里,温染忽然就慌了。
他或许太大意了。
不是在书院时便已有了征兆吗?
被画笔捅破喉咙和离奇发疯的书院学生。
文吾迫不及待要送走的诡异画卷。
画中亦正亦邪的仙道叛徒。
回书院探望却化为灰烬的纸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突然就串联了起来。
可是越想下去,他越是觉得头疼,越是细思恐极。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好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网来得扑朔迷离。
却又将他牢牢困住了。
温染抱膝而作,将脸埋进了膝盖中。
他真的好担心白哲……
牢房的门在安静了许久后,终于被谁打开了。
温染立刻抬起了头,看向来人。
意外的,进来的人不是鹤鸣,不是卯月,似乎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对方戴着半张黑色的面具,只是看身形像是个婀娜女子。
“你是谁?”温染暗自提防起来。
这女子他没见过,不会是暗月宫的手下。
暗月宫的手下……他全部都见过。
思及此处,就连温染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是如何有这般自信的?
由于常年跟着焰绯到处跑,暗月宫的人基本都把他当做神火殿那一派的。
他虽然也出入过暗月宫不少次,可其实算不得多么相熟。
温染还没想明白,对方便开口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审问你的。”
女子的声音颇有些柔媚,这是骨子里带的。
光听声音,似乎情绪还有些激动。
“你根本不是暗月宫的,凭什么审问我?”温染当即回道,“卯月在哪里?”
如果因为魔气的事,他一定要被审问,那么应该是卯月或者鹤鸣亲自来,而不是这个不知从哪来冒出来的诡异女子。
但是戴面具的女子却笑了几声,哪怕隔着面具声音依旧清脆。
“我就是大人亲自派来的啊……”
温染越来越觉得这面具女诡异,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面具女便又向前一步。
“很怕么?”她问道,“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说罢,她从身上取出一套银针来。
一排银针整齐地摆放在布套里,个个有将近三寸之长,远远超过了寻常的针。
面具女愈发兴奋起来,手指挑出一根银针来。
“想尝尝它的滋味吗?”
温染一时忘记了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慢慢靠近过来的对方。
“你这是逼供。”
“逼供?”面具女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说得对,那我便动手前先问上一问——你的徒弟白哲,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温染的后背紧紧贴上了冰冷的墙壁,再无退路,可是面具女也已经贴近过来。
他只得回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是我徒弟。”
“呵呵呵,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你看,我何必费力气问你一遍呢?”面具女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般境况,手中的长针瞬间出手。
温染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只觉手腕上尖锐一痛。
一根长针赫然插/进了皮肤之中。
面具女下手极快,长针又被迅速地拔/了出来。
温染捂住手腕,脸上的神色却因突如其来的剧痛变得无法控制。
“我说了他是我徒弟,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我只知道这么多。”温染意识到,对方是冲着白哲来的,而非他。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好白哲。
他不是没怀疑过白哲会有问题,那还是很早之前的时候,可是他有眼睛,有心,他能分辨出来白哲的好,他也相信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