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叫喊化成一句句诅咒,凄厉而狠绝,彻底撕破了他表面的高傲,并且不断地砸向了他。
他忽然感到后悔。如果许多年前的那一日,在落云山上他不曾帮助过莲华,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纠葛了。
他曾是众学生心中最尊崇的文吾先生,可是从今往后,文翰书院再没有什么文吾了。
原本静谧的文翰书院,此刻化为了人间炼狱。
……
雨点如万条银丝从夜空中飘了下来。
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知是这夜雨太过朦胧,还是终究湿润了眼眶。
“轰隆隆——”
伴随着这一道道雷声,落雨山的山体又将发生一次崩塌,这次却是向着书院的方向——
自书院中走出来几道人影。
“徐先生”慢慢地走在最后面,掏出了许久未碰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灌。
“她呢?”这时候一道十分清亮的声音响起,与往日的勾人黏腻感完全不同。
喝酒的“徐先生”看向走过来的这个扮作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回道:“西南那边还有尾巴要扫。”
“哦。”年轻人舔了舔手中匕首上沾着的血,笑起来格外妩媚。
“衙门的人呢?”
年轻人悠然道:“杀光了。”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唯独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未染尘埃的素净模样,并未言语。
手中一串玉石制成的佛珠在雨水的滋润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他伸出一只手来接住了路过的雨点。
佛不渡我,我自渡人。
一阵静默之后。
和尚忽然看向了夜空,温润的面容上勾出一道极浅的笑来。
“……我回来了,云烟。”
……
山体崩塌的那一刻。
有个地字院学生已经倒在了一间宿舍门前。
死前他曾经疯狂地拍着门板,像是要叫什么人。
如今,嘴边是吐尽了的毒血。
手边是掉落在地上的一截红绳。
上面还有个极精巧的小铃铛。
作者有话要说: 书院篇,完
第57章 重返仙界
此番归来,仙界的夜竟渐渐有些凉了。
温染接到西王母的急令便和白哲迅速回了仙界,片刻不敢耽搁。
回到内庭时也是深夜,整个内庭静悄悄,但是不时还是会走过一些负责巡逻的天兵。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内庭似乎加强了戒备。
此时的月老阁中,等待已久的清风终于迎接回了小少爷,一时情绪激动。
一个人看大门着实无趣得很。
温染来不及跟他许久,便先问起了内庭守卫的事。
清风也不太了解情况的样子,只说好像是西王母那边的调令,守卫增了不少。见从清风这里捞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温染只好作罢。
正好一路赶回,他也累了,便拉了拉白哲的衣袖,准备去睡觉。
然而拉过了,却见白哲低头看了看他,眼神中的意味不明,但还是跟着他走了。
等到进了自己房间,温染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不是在书院的宿舍了,干嘛还要拉着白哲一道睡觉呢?
想到这里,温染心里一阵尴尬,屋里亮通通的灯火根本无法遮掩他此刻面上的绯红。
温染欲言又止地盯着白哲,自己把人家拉过来了,怎么的,现在还得把人家赶出去吗?
“睡,睡觉了,你还待在这里干嘛?”温染脑子一懵,来了这么一句。
“……”白哲难得流露出一丝无奈,“不是你拉我进来的吗?
温染干脆强行转了话题:“……我觉得这个调令有些奇怪,明天我要去找一趟天帝。”
白哲也不戳穿他,只淡淡回了个“好”。
“那你去帮我还画。”温染赶紧道。
“好。”
温染这一串话说完了,忽然觉得自家徒弟比起最初的时候愈发乖顺了。
莫非是他的错觉?
一番对话下来,温染竟然隐隐觉得白哲好像在宠自己。
夜依然静谧。
只是有些凉。
温染干巴巴道:“我要睡觉了。”
可是他好像有点想念和白哲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了。
俩人干站了半天,就在温染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忽然被谁熄灭了。
面前白哲俊逸冷冽的面容瞬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下一刻,温染就感受到了腰间承受的一道力。
有谁扣住了他的腰身,将他直接打横抱起,温染下意识地双手勾住了对方的后颈。
几步之后,身下便是熟悉而松软的床褥。
和书院宿舍里的那板床完全不一样了。
只顾着回想的温染,却忘记了松开自己勾住对方的手。
白哲便无法起身,只得半压在温染身上。
“你,你干嘛?”干嘛突然抱我。
明明每次都是他自己的问题,可他就是忍不住要反过来去“质问”白哲。
“你对着我说要睡觉。”白哲简单地答了一句,语气云淡风轻。
所以就把你抱过来了。
而这些事,是他上辈子绝对不可能去做的。
偏偏此刻他就是甘之如饴地把对方抱了起来,还体贴地送到了床上。
这些日子他好像破了太多的例。
……只是对象都是面前的温染。
身子也温温软软的。
恰似他的名字一般,有时候说话也软软糯糯,就像是……
在对着他撒娇一般。
“松开。”想到此处,身体忽的一热,他顿觉体内的魔气开始翻涌起来,便道。
温染匆忙松开了勾住人家的手,然后自己便整个身子都倒在了床褥上。
白哲自己却在松开的瞬间,反而更往下压近了一分,在黑暗中动手帮温染褪去了鞋袜和外衫。
突然被服侍的温染呆愣愣地任由对方“动手动脚”,很快就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
【徒弟魔格增进两格。】
意识到白哲忽然魔气大增,温染自然吓了一跳,无晦镯最近似乎也不太管用了的样子,他急忙又起了身。
不顾身上的单衣十分单薄,便拥上了对方的身体。
“你怎么又……”
话还未说完,后腰上便被人紧紧扣住了。
是白哲回抱住了他。
白哲的身体素来寒凉,二人的温度就这样在黑暗中缓缓交接、传递。
【徒弟魔格增进一格。】
不料,这一次却不减反增。
温染抱住对方的双臂更加用了用力,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
气氛变得愈发暧昧缠绵。
不知怎的,那日夜里白哲静坐在桌案前为他写满了二十几页书册答案的情景,一下子就在脑海中又浮现了出来,怎么也挥散不去的样子。
像是有一支刻刀,生生将那一日白哲的身形背影细细地勾勒了出来,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过了许久,始终未听到那盼望着的铃铛声。
温染有点茫然了,从身上摸出个东海的大珍珠来,屋里一下子又晃起一小片隐约的光亮来:“要,要这么抱一夜吗?”
最近对上白哲,他说话时常结巴了。
白哲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温染的唇上划过。
温染觉得对方是在看他,还看了他的嘴巴一眼,就像是某种意欲,亦或是某种暗示。
可是下一秒他又觉得是自己瞎想而已。
压制魔气……以前情况紧急的时候,白哲会低头吻他。
想到这里,温染甩了甩脑袋。
转而换了更为隐蔽的方法。
殊不知这种方法反而更能轻易地挑动人的心弦——
温染匆匆收起了珍珠,在刚刚恢复的黑暗中,默默解开了这层单衣最上面的衣扣结。
衣服瞬间滑落了几分。
白哲意识到温染在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忽的一僵。
但还是立刻接住了对方。
很快,肌肤相触带来的温差感使得温染缩了缩身体。
气息彼此交缠,一如二人身上纠缠不休的仙气与魔气。
白哲身上的魔气好似许久未进食的困兽一般,疯狂地吞噬起温染身上的缕缕仙气,仿佛要把对方吃干抹净一般。
他的指尖能碰触到温染光滑的肌肤。
随后轻轻贴向温染的耳鬓。
耳鬓厮磨。
好不亲/热。
……
时近天明。
此时的暗月宫。
细碎的水声从屋内的屏风后不断传来。
披散着银色长发的暗月宫之主正伏在温热的浴池边上,静静沐浴。
不知何时出现的——
背后显露出一片极为细腻的纹身来。
是莲花。
红色的血莲在白皙的背上时隐时现。
鹤鸣正在外面守着。
主上沐浴时不喜人近身侍候。
最近主上的话愈发少了,常常一个人下棋便是一整天,或是干脆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听到卯月出浴的动静,他才敢过去通报刚收到的消息。
“主上,冥界的青冥君送来了贺礼。”
卯月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问道:“这是哪门子贺礼?”
鹤鸣颇为无奈道:“应该是之前定亲的贺礼。”
“为何这时候才到?”
鹤鸣:“……因为青冥君睡过头了。”
醒来的时候,得知卯月已经把亲定完好一阵子了,才迟迟送来贺礼。
说来仙界、冥界、魔界和妖界这四界,各有各的秉性,待人处事的道理自然也各不相同。
卯月捏了捏眉心,只是叫鹤鸣收了礼物,甚至没有打开去看的心情。
“你先出去吧。”
“主上?”
“出去。”卯月冷声赶人。
“……是。”
被打断思绪的鹤鸣,最终还是听令离开了。
拉门出来的鹤鸣沿着院子里的小路慢慢走着,抬眼望去,月已然要远去了。
新的一日即将到来。
最近主上似乎……有些忌讳他在身边。
跟随主上多年的鹤鸣难得产生了一丝忧虑。
而这种忧虑,他之前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还是温……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抱抱,举高高!
第58章 琴图
月老阁的清晨。
是在童子清风的算盘声中醒来的。
“这个月又超支了……”清风苦着一张脸打着算盘。
终于算罢,他愁苦地望了望自家少爷房间的方向。
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睡到这时候都没醒?
正哀叹着,没想到房门忽然就开了。
只是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少爷,而是少爷的徒弟——白哲。
清风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是几个意思?
白哲昨天晚上没从少爷房里出来?!
跟在后面出来的温染发现正盯着他们这边瞧的清风后,不禁缩了缩脖子。
可总归是不可能不说话的。
于是他硬着头皮过去道:“我们出门一趟。”
清风脸顿时垮了:“又出去啊?”
“我去找一趟天帝,他去一趟书阁那边。”
解释完了,温染师徒二人便径自出了月老阁。
经过院中的那株姻缘树。
上面的彩带迎着风翩翩飞舞。
温染冲着它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半路上二人因为目的地不同便暂时分头行动。
温染独自去了元和殿。
这些时日时常和白哲同进同出,一旦离了他,便愈发觉得不习惯起来。
这种习惯成了自然,便慢慢深入了骨髓。
路过内庭的一队巡逻士兵,温染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元和殿。
天帝正在大殿之中和小文仙交代着什么,神情颇为严肃。
事实上,天帝已是连续两日没好好休息过了。
温染碰巧听到了一点,似乎说的正是全员戒备的事。
说最近天象有异,西王母下令全员戒备。
对于温染的到来,天帝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因为近日诸事缠身,一直无暇顾及温染。
“天帝。”温染好好地行了礼,便凑上去给天帝捶肩膀。
天帝像是果真放松了些一般,低声问了句:“你们回来了?这次去了哪里?”
温染去时没觉得会在文翰书院里发生那么多事,只当是下凡兜一圈,因而基本没跟什么人说过此事。
“去了文翰书院。”温染答道,“知墨丢了一幅画,拜托我去帮忙找回来。”
“画?”天帝对书画一类也颇为喜欢,恍然间忽然来了兴趣。
“啊。”温染见天帝有兴趣的样子,暗自可惜让白哲直接拿去还了,“是一幅奏琴图,画中是一个白衣的男子——”
天帝赫然惊骇地止住了他。
“奏琴的白衣男子?”
温染点点头:“见过那幅画的书院学生,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挺邪门的。”
天帝忽然重重一声叹息。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那幅画居然流落到了那里。
“那上面画的其实是一位魔修,修行之路不过走了一半便背叛了师门,亦正亦邪。你们因它在书院留了许久倒也不奇怪。”
“那幅画现在何处?”天帝问道。
“已经带回了仙界,白哲把画拿去还知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