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
他也想知道,白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介半仙,实力超群,却又身负魔气。
直到现在,天帝仍然在瞒着他。
天帝似乎非常不愿意让他知道关于白哲的事情。
至于卯月那边是如何陷入莲华织成的陷阱的……这还要多亏鹤鸣提供的线索。
他只信,卯月本人不会叛逃。
——卯月近些日子性情举止皆有些古怪。
时常独自下棋下一整天。
有时候会突然态度发生变化。
甚至开始避讳鹤鸣的陪同。
这些基于鹤鸣对自家主上的了解,通通都是称得上古怪的。
可是鹤鸣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向现在这样发展。
这也是鹤鸣重伤后一直无法释怀的原因。
他认为是自己没能早点意识到问题所在,才导致如今卯月失踪,暗月宫被毁。
莲华的入侵是需要媒介的,潜入内庭靠的是琴图,而掌控卯月……或许凭借的是其他什么事物。
“莲华的事,天帝有意暂且压下来,咱们只管做事,在外面把嘴巴管住了。”
宗辰愣了一下,这样的话岂不是要让卯月一直背着这叛逃的罪名了?
卯月会不会叛逃,他是不关心的,也没有什么信任与否之说。只是主上焰绯说卯月不会叛逃,那么他便听他主上的。
只是这样一来,暗月宫怕是真的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二人这样说着,很快就走到了月老阁的门口。
“我进去看看。”焰绯留了这么一句就直接进去了。
自卯月叛逃,温染重伤,已经过去了整整六日。
温染先是因为伤势昏迷了数日,好不容易醒来便又开始发起高烧来,直烧得神志不清。
小时候积下的那点病根全都冒出来了。
当年暮云烟生他的时候,正是夫君遥湛仙君和莲华拼死一战之时。
莲华为妖界大能,早年据说只是一介书生,后来也曾渴望追求天道,失败之后转而改修佛道,但其实却是堕入了妖魔之道。
妖界本就是由魔界分裂而来,妖魔妖魔,殊途同归罢了。
之后又得巫氏一族巨蛇之力,实力深不可测,一时众仙都要避其锋芒。
彼时,卯月和焰绯初出茅庐,虽然称得上是后起之秀,可终究还是资历尚浅。
仙界之中唯有遥湛仙君能与之一战。
然而最终,遥湛仙君封印了莲华,自己却也魂飞魄散。
只剩下那仙界第一美人暮云烟,因为有孕而留在后方,丈夫死后因伤心过度,身体也每况愈下,生下温染后不久就香消玉殒了。
温染这是自娘胎里就带下了病根。
焰绯踏进温染房间时,童子清风正守在床边给温染小心擦着额头的汗。
原本白净漂亮的脸蛋此刻烧得通红,焰绯见温染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紧。
可即便是这样,温染嘴里还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白哲。
焰绯靠近床边,小童子便给他让开了位置。
“还是烧?”焰绯勉强挑起了话题。
清风苦着脸点了点头:“一直烧,下不去啊。”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这些日子内庭几乎全要靠着神火殿的支撑才能正常运转,他作为神火殿之主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尽管心中始终惦记着温染,可诸事缠身,偏偏又都紧迫万分,他实在无法每日亲自过来看他。
“好些了,但是那些玉芙蓉力量太霸道,还是得养。”
幸好没怎么伤着脸,否则清风一定会因为心疼温染而又大哭一通。
焰绯的手指在温染的脖颈间流连了一会儿,肩膀那里刚好就有一道疤痕,看颜色倒是稍稍淡了些,明显也涂过了上好的药品。
可是看着这伤疤,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那日温染是如何重重地跌落在玉芙蓉丛中的。
若是他在的话……
想到这里,焰绯不禁悔恨地握紧了拳头。
那日他被西王母叫走了。
见焰绯抚摸着温染肩膀的伤口,清风忍不住哀叹道:“我昨天给少爷上药,看着这些伤,都担心他会留疤……”
焰绯却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直接打断道:“怕什么?即便真的留疤了,我也会照顾他。”
只要他还在一日,整个神火殿都是温染的。
清风被这话吓到了,终于不再提留疤的事,只是因为温染总是念着白哲,他们又相处了有些时日了,便还是想问上一声:“焰绯大人,白哲……现在是什么情况?”
焰绯收回了手指,脸色平静如水。
“白哲……现在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第62章 剥离
虽然暗月宫倒了,可日子一天天还是要继续过。
仙界也是不例外。
元和殿藏得紧,外面的又看不清,整个内庭便都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经过一连数天的休养,温染如今终于是可以下床了。
这还要感谢神火殿源源不断送过来的各种灵药。
眼下,温染就坐在床头,乖巧地喝着焰绯亲自喂过来的汤药。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也进行过一番抗争的。
他觉得可以自己喝了。
可惜这是他觉得,而不是焰绯觉得。
现在内庭一片混乱,众仙都是心神不宁,有人甚至预言:第三代的仙者怕是也要就此走向没落了。
一如当年的二代一般。
春去秋来,交替轮换。
这是天道定下的,即便是像他们这样的仙者也无法改变。
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或许也是一种必然。
他听说了莲华逃离地宫之事,听说了所谓卯月叛逃之事。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是月老阁里一个小小的神仙,他没有他父亲那般强大的实力,甚至身体和资质还不如最普通的仙者。
温热的汤药被特意晾好了才端过来,被神火殿之主亲自喂药的感觉自然是极爽的,只是温染因为担心内庭、担心白哲,无心享受。
于是,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他坐在床边,问起焰绯关于白哲的情况。
他没想打扰他们,他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他徒弟白哲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天温染过得看似很受照顾,实则内心十分卑微。
他只是想知道白哲怎么样了而已啊。
可这样一点愿望都没人愿意满足他。
现在整个月老阁基本被神火殿的人接管了,过来探望的一概拦下。温染每天能看到的只有清风还有焰绯两个了。
每每问起白哲,清风却憋着不答话,焰绯则只会说你先养好伤。
但温染觉得等不及了,他可以等,可是或许白哲等不了了呢……
一个全身浸染了魔气的半仙,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敢想下去。
然而这一次的问起依然换来了焰绯的一句“养好伤最重要”。
其他的先不要去想。
温染失落地垂下眼眸,呆呆地看着地面。
或许是被温染的情绪感染,今日的焰绯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就在这时候,清风竟进来通报——
天帝亲自来了。
温染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他意识到,或许今日的他终于有机会窥得少许天机秘密。
焰绯深深看了天帝一眼,天帝抬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现在的他无意违抗天帝的命令,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和清风一同出去了。
屋内。
片刻的宁静。
温染盼了许久的天帝,可是如今真盼到了,却又开始慌乱起来。
真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又有点害怕知道真相了。
“温染,伤势好些了?”天帝声音有些低沉,他坐在了床边。
温染点了点头,回道:“好,好多了。”
“……”天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这个问题其实问的几乎毫无意义了。
温染遣词造句了一番,终于开口问道:“……我想知道白哲他现在怎么样了。”
天帝的神情似乎也颇为为难,温染见状不由心里“咯噔”一声。
“白哲……与其问他现在怎么样了,不如先让你知道他的身份。”
“……身份?”温染听到这里,心跳都仿佛停跳了一拍。
天帝将实情慢慢道来:“白哲这一世出生在大铭恩府,因为身负惊天灵力,天资卓越,便有了‘一步登仙’的名号,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被众妖邪盯上了。少时被丢在乱葬岗,是我捡走了他,从此指导他步步成仙。”
天帝一连说了许多,可温染听得极认真,他甚至一下子就抓住了这段话的要点——
“什么叫……这一世?”
白哲在大铭恩府的经历他大体都知道,包括被兄长排挤的事,毕竟他们一同回过大铭恩府。
“白哲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与灵力投胎的。”天帝神色凛然,“而他的上一世……便是魔界的初代魔尊。”
话尾的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当场砸中了温染。
温染一时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初代魔尊?!”他刚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仔细想来,却自己又暗自相信了这说法。
是的,白哲资质绝好,学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这本来也不至于令他惊奇到何种地步,可是明明是一名半仙,他却时常无法抑制自己身上的魔气。
当初若不是由天帝亲自介绍拜托给他的,他甚至可能会直接拖着白哲去仙镣庭自首。
若是有着初代魔尊的记忆与力量,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温染忽然想起了知墨的那幅琴图。
琴图中的白衣男子不也这样吗?
亦正亦邪。
白哲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存在。
说起来,堂堂初代魔尊如今竟居于仙界内庭,甚至……天帝希望他能成为仙界之主。
见温染在慢慢调整自己接受这样的说法,天帝适时继续道:“当年魔界初代魔尊的弟弟白渊破天叫阵,仙魔两界一时势不两立。不过好在初代仙界也有些底蕴,筹划许久后的奋力反击倒也杀回来些声势。初代魔尊却似乎无意再与仙界缠斗,竟然亲手封闭了整个魔界,他自己也陷入了沉睡从此镇守魔界的大门——”
“只是没想到数千年过去,他一朝醒来,竟然投胎转世附入了大铭恩府白氏的幼子身上。”
没有人知道白哲是怎样想的。
是被迫使然,还是自己主动选择?
天帝没有问过,但他知道,对方是不会告诉他的。
初识的白哲神情淡漠,仿佛世事都与他无关。
那时候在乱葬岗,即便白哲所继承的上一世力量还如同处在襁褓中般衰弱,记忆也仍在慢慢地恢复之中,这些都需要长久的恢复期,可他依然镇定的可怕。
——无视于乱葬岗内外无数企图夺他身体、灭他神识的妖魔鬼祟。
“可是天帝,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将白哲带上仙界,培养成仙界之主?”温染冥思苦想也无法获得一个答案。
天帝轻轻叹了一声,回答说:“因为他在转世的同时,被仙界的天元结印选中成为了宿主。”
那可是足以号令三山五处一海的仙界之主的信物啊!
可是,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一个拥有初代魔尊灵魂的白哲?
天帝也想不明白。
天道如此,他也无法违抗。
自二代没落以来,三代仙者始终颓势,其要因便是无人可以掌控天元结印,号令四方。
天帝在位多久,便盼了多少年,他盼着早日出现一个真正的宿主,带领众仙重振仙界。
然而这天元结印最终竟选择了白哲。
想到这里,天帝也只剩下无言的叹息。
他盼了那么久……如今想来也只有痛惜,却又不得不扶持白哲上位。
至少,还有一半的可能性。
如今温染的师父月老一直在外,明面上是在外游历,实则是一直在暗暗帮助仙界寻找转移天元结印的方法。
如果能够更换宿主……
这一日,温染接收了太多难以置信的消息,一时有些缓不过来了。
但好在,他还没忘记他的初衷。
“天帝,白哲的身世我自然希望知晓,可我现在最关心的……是白哲他到底境况如何了?”
天帝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又提起了此事,可心中知道这一回决然是再避不过去的了。
过了半晌,他总算是开了口:“白哲他被莲华的琴图影响,无晦镯已断,魔气四溢,如今体内充斥着仙魔两种力量,身体又受到莲华重创,此刻记忆混乱,已然神志不清。”
“下一步……或许是要强行剥离他体内的天元结印了。”
仙界不可能让一个失去神智的初代魔尊继续成为天元结印的宿主。
这断然不可能。
“你说他受到莲华重创,又如何能强行剥离?!”温染一下子急了。
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剥离,天帝他们怎么可能会等到今日?此举必然极为凶险不易。
天帝知道温染聪慧,却也没料到他竟反应如此之快。
“若是不顾及白哲的痛楚和性命,或许……还是有三成可能的。”天帝的声音好似黑夜中忽然撞响的钟声,声声撞入了温染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