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江赫然的心情更差了。
江赫然正跟条水分不足的咸鱼一样,守在客厅的玻璃箱边,赏玩自己养在家里的各类爬宠,与一条祖籍热带不冬眠的毒蛇大眼瞪小眼,门铃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组织曾为凯恩所在的车队投资,与首领一起撂挑子的鹤组长得了长假,受凯恩邀请观看车赛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江赫然默默喝了一口温牛奶,装作屋中没人。
然后门锁就被人熟门熟路地打开了。
送报纸的或者推销人员,甚至溜门撬锁的小偷,都可以得到这位脾气不佳的首领一句友善的招呼,登堂入室的却是令他心情不好的元凶。
“元凶”在看到站在客厅的江赫然之后,跟条被抛弃的流浪狗见了主人一样,表情难掩欣喜,又手足无措,纸袋脱手掉在了地上,里头的爬宠饲料跟着撒出来了一些。
难怪他离家这么久,这些个毒物不仅没成干尸反而还吃胖了。
都是叛徒!江赫然狠狠地关上了保温箱的盖子。
“赫然……”
“出去。”
“不要。”樊天真情实感的红了眼眶,感冒后带着鼻音的声音,哭腔一般:“我不想离开你。”
江赫然额头青筋,向组织总部高层致电投诉,“来些人把你们的首领拖走。”
高层激动的嘤嘤,反过来问这位真正的首领什么时候回归岗位。
江赫然冷声,“我在休产假。”
高层只当江赫然是不耐烦了,拿话里藏刀的玩笑敷衍,陪笑着挂了电话。
樊天收起了那副泛酸的可怜样,面无表情时身上的威压很重,杀人不打招呼的男人平声问道:“你真的怀了鹤井的孩子?”
这条恶犬凶起来时,什么非人的事都做得出来。咬他就算了,江赫然不愿给鹤井找麻烦,于是以一种与很多人鱼水之欢过般故意引人误解的语气说:“谁知道呢,我倒希望是他的孩子。”
那天的流血,樊天已然认为江赫然腹中的生命已经流逝,加之江赫然这番随意的说辞,再度将樊天定身在了原地。
樊天点了点头,“江赫然,你狠。”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转身离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彼时一同出任务时的场景重现,江赫然扬手将已经冷掉的牛奶,砸向房门,“滚吧,再别回来了。”
不同的是,这次江赫然语气平静,樊天也不会再度推开屋门带着假意抑或真心,为他送上一杯暖胃的豆浆。
热衷与樊天交朋友的人不多,作死狂魔埃里森算一个。
这位与樊天算是少年相识,对于樊天近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颇为惊异。其震惊程度仅次于得知,身为他教父养子的樊天与他教父名义上的妻子在一起又分开的爱恨情仇。
这太刺激了,埃里森喜欢刺激,更喜欢参与刺激。
“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埃里森屈指吹了一声口哨,有个高挑的身影在夜店纸醉金迷的灯光下,随声向着他们几位就坐的方向慢步走了过来。
樊天的坐姿有一瞬的乖巧,然而很快又颦眉冷下了脸色。
“一个替代品。”埃里森拖着长音,邀功道:“这小美人是不是很像他?”
不像,身形与五官至多令樊天在缭乱的灯光下,远看时恍然那么一瞬。
实打实的赝品,连低仿都算不上。
“你这是在冒犯他。”樊天将埋进过他胸腔的那把黑色匕首翻出,在杯盏被扫到地上的碎响和周遭人的惊呼下,将刀刃冲着埃里森的脖颈抵了上去,“也是在惹火我。”
“嘿,兄弟,冷静一下。”埃里森用手指去推刀刃,舔了舔指腹上被割出的血珠,专注踩雷的人又道:“你既然一直是他重要的人的替代品,何不与他互相替身呢?”
他不是替代品,江赫然爱他。樊天的心声叫嚣着,又在被抛弃的巨大悲哀下偃旗息鼓。
“宁。”埃里森将吓呆的“赝品”叫到近前,异族效应——无法区分出其他种族的细微体貌差异,却不自知,“我觉得长得挺像啊。”
“情伤最好的医治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埃里森猛地将宁言推到樊天的身边,啧声起哄,“试试嘛。”
从这个角度看去,对方埋低的侧脸又有那么一分令他感到心理藉慰的相像了。
他要的不只是这一分的相似,可就是这一分的心理藉慰,在求而不得时,都比捕风捉影更能支撑空洞的内心。
起初时他是江赫然重要的人的替身,江赫然就是这么看待他的么?
樊天抬手在青年的耳垂上碰了一下,对方有着与江赫然一样敏感的反应,整只耳朵立刻红透了。
“跟我回去。”
樊天在这夜带着他重要的人的替身,一起回了家。
第36章 解释
樊天看着被自己带回家中的青年,和江赫然分手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到底是大了些,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比梦游时还不清醒。莫说只是有些许神似,即便这人长得与江赫然一模一样,也不是江赫然。
江赫然与樊天来说是唯一,世上唯一。
江赫然也是他无法根治的“心病”。樊天没对其他人动过情,移情别恋这种说法,或许是存在的,可情感缺失如他,这颗心这辈子能为一人跳动,感受到爱情的美好,都是他人生中的不可多得。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青年拘谨地站在屋门边,像只应激的兔子,随时会拔腿而逃的样子。不过他到底没走,虽然并不情愿被带回,但他需要物质,人为财死,而如果他可以安然拿到报酬,那么他的下半生将会活得很好。
“先生,我叫宁言,怎么称呼你?”
青年开口说话,语气有着对于不法之徒的怯懦,解衣扣的樊天顿了下,原来赝品最像江赫然的不是外表,而是声音。
“樊天。”他用中文说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无端有种温和的宠溺,宁言跟着重复了一声,“樊天。”
樊天呼吸放缓,心中蓦然生出强烈的悲凉感,哪有什么聊胜于无,赝品给予他的只有比梦境还虚伪的藉慰,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江赫然。
宁言被勒令脱掉衣服,樊天仿佛有什么古怪癖好般,拿出一件临时买来的裙装,命他穿上。
樊天勾着身前人长裙的下摆,面无表情道:“笑。”
宁言僵硬的动了动嘴角,打了个冷颤。
樊天回手关上了灯,将黑暗中那个朦胧的人影拽到了身前。
怀中的陌生人,气息不对,感觉不对,甚至因为对他的畏惧而微微颤抖着。
这种对比简直可笑,江赫然何曾怕过他?
即便模糊掉对方的外貌,即便对方有着与江赫然相似的声音,可樊天依然无法将对方当做江赫然。
自己骗不过自己。
甚至激不起他狂躁已久的性欲。
短暂熄灭的光源再度亮起,在宁言反应过来前,樊天已经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房间。擦身而过时,宁言以为对方是想给他一个拥抱,适应光明的眼睛随后才看清,放进他掌心里的是他今夜作陪的薪酬支票。
樊天独自来到地下室,房门打开,明知里面的阶下囚早已“越狱”,可依然惯性的期待着,失望着。
他陷在床铺里,埋首怀间江赫然穿过的衣服,自食着他种下的恶果。
对于宁言来说,这是一道双向选择题,对方的默声,给了他离去或者留下的选择。
见过樊天凶相毕露的样子,而与这名上位者私下独处时,对方平和的态度,又令宁言受宠若惊的觉得这名年轻的男人并没有那么恐怖。
那般落寞的身影,不过是个被心爱的人抛弃的可怜的家伙罢了。
宁言握着轻易得来的大额支票,他可以说服自己去陪一个危险份子,自然也能在物欲的驱使下,说服自己成为一个可怜人的心爱之人的替代品。
选择是双向的,尽管赝品并不能给樊天带来半点正向的心情提升,在替身自愿选择留下后,樊天还是把“江赫然”的声音留在了身边。
鹤井掌管的情报组是整个组织里消息最灵通的,包括八卦。
在樊天将替身带回家的当晚,这件不算秘密的事情就被在场人员泄露后,传给了鹤井。
这事于情于理都不该跟江赫然汇报,鹤井为免这些破事打扰江赫然心情,压下了消息,然而众所周知的事是瞒不住的。
江赫然的大型宠们都是养在总部里的,这天无所事事的待业首领,恢复饲养员本职,在组织现今的接管者外出的当口,来到他的动物园里“撸猫”。
大小姐相当热情的“呼噜”着,四脚朝天,任由江赫然在它的肚子上揉搓。
“天呐,你的胆子好大,你不怕它咬你吗?”
狮虎兽懒洋洋地盯着出现在江赫然身后的青年,喉咙里不悦的低鸣着。
江赫然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在怪异感中沉默了一下,正当他起身的时候,有什么人步履匆忙地跑了过来。
宁言以为男人是冲他来的,于是热切得唤了声:“樊天。”
往常被召唤都会温声回应的男人,这次却没给出任何反应。
江赫然瞥了宁言一眼,在这声他唤过无数次的称呼下,确认了什么般,冷笑着故意压低声音,接口宁言先前的问话, “喂熟了自然不会咬你,怕的是喂不熟。”
宁言还没意识到不对,樊天虽然与他有着雇佣关系,雇主却从未和他有过越界的接触,加之先前樊天命他身穿女装,他还以为对方爱的人是名女性。
他的金主始终对他持有可有可无的态度,于是注意力都在樊天身上宁言,主动笼络感情道:“今晚我可以去你那里过夜吗?”
樊天曾卑劣的设想过,江赫然得知他也弄个替身在身边时,会不会有一点在意的反应,可是当一切摆在台面上时,下不来台的只有他,樊天的第一反应是焦灼的想作出解释。
百口莫辩,江赫然也不想听他的解释。
“要甜蜜滚回家甜蜜去。”江赫然很官方的说道:“你当总部是便利店么,什么人都向里边领?”
方才蹲身太久,江赫然的小腹有些许作痛,又有了反胃的感觉。多番见到樊天时产生的孕期反应,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看到对方就恶心。
“抱歉,父亲。”已经急傻了的便宜儿子,在江赫然官方的语气下,以在什么情景说什么话的脑回路,不假思索用了和官方语气对应的说辞,然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去扯江赫然的胳膊,“赫然,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那点平静消磨殆尽,江赫然满脸戾气的威胁:“放开我。”
宁言再蠢也该从两人的互动看出些什么,他忽然记起夜店当晚,他在过于紧张的情况下,被他忽视的樊天与埃里森的对话,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用的人称分明是“他”。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宁言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眉眼与周身凛冽的气场,跟他确实不像,再看樊天对其明显区别旁人的对待,自问,即便樊天还留着他当这个替身,他也觉得模仿不出对方的样子。
“我起初是想通过他忘掉你——可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你,我和他之间没发生过什么。”
“我与樊先生之间确实没什么。”
宁言出声帮着解释,只是语气听着并不情愿,毕竟被正主比下去,多少都会不甘。
“放手。”
樊天再也不想放手了。
两人拉扯间,一旁不肯好好看戏的宁言再度开口,“有什么事不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吗?樊天才受过那么重的伤,伤口看着都令人心疼,你就算不心疼他,也不该跟他动手。”
替身都会得到偏爱,樊天对宁言太友善了,以至于替身没能明白自己的立场,更忘记了初见对方时,冷静持重的男人因为雷区被触碰,而对踩雷的人持刀相向。摇身将自身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留宿加上看过樊天身上伤口的说辞,令两人先前“没发生过什么”的解释,变得意味深长。
学人养“宠物”的樊天不过是养了只声音好听的小狗在边上听个响,可他没想到小狗虽然不会噬主,却会狗仗人势的叫。
一时之间撕扯的两人都停住了。
宁言见“拉架”有效果,又再接再厉道:“樊天那么爱你,你多少也该为他考虑一下。”
这冲天的婊气,简直比鹤井还“白莲”,然而鹤井从来不会婊到江赫然的身上。江赫然第一次被人这么阴阳怪气的数落,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养过的“狗”带在身边的伴挖苦。
宁言并没看过樊天身上的伤口,是在慰问的人的口中了解到的樊天受伤,可慰问的人是不会明说伤口来历的。
“他中的刀是我捅的,嘴上说得再疼惜,也比不上感同身受的疼。我要不要给你来个同款?”
向虚了说,江赫然心疼过,向实了说,江赫然曾为樊天挡过枪,怎么都轮不到这么个东西说教他。孕期情绪不稳的他本该动怒,结果被气得狠了莫名委屈的想哭。
江赫然深深地看了樊天一眼,挣开了樊天的手。
这一眼饱含的失望令樊天没有勇气再去牵江赫然。
“的确是我这个当爹的考虑不周。”江赫然轻笑着说:“是该为你们举办一场婚礼,再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第37章 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