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赫然反手就是一巴掌,然而樊天并没有在梦游,所以不会被这“亲切”的问候方式唤醒。
樊天垂下视线,将一把锋利的杀器交到江赫然的手上。
那是一把通体墨黑的双刃匕首,在此刻物归原主。
“现在我能跟你一起睡了吗?”
这是江赫然当时随口说的同睡条件,在新开局的感情对弈中一直让步的樊天再度认输。
刀刃在江赫然修长的指间转了一圈,江赫然真切地笑了,“乖。”
囚禁江赫然之后,樊天曾在无防备的梦游状态时,与江赫然安然的同睡过,安然却只是一时的。当时江赫然没杀他,是因为戏未至终场,还不能杀青。
但这把刀终归要见血。
躺在江赫然背后的男人慢慢贴向他,环抱着他的腰,埋首他脖颈上的吻痕,鼻尖蹭着他的颈侧,温声的低语,“晚安江赫然,我爱你,比昨天更爱你。”
江赫然间恍惚间自嘲地想,这似乎就是他先前奢望的以后。
与樊天同床异梦的阶下囚将匕首放到枕头下边,收起心中的怨毒,转向樊天,在男人的额头上回吻,“晚安,好梦。”
第30章 异状
“好梦”仿佛是一个甜蜜的魔咒,樊天在没有江赫然陪伴的情况下,总会在日有所思的患得患失中噩梦,只有在和江赫然同床时才能安眠。好在多数时江赫然都会允许他的留宿。
江赫然对他的态度一天天的缓和过来,甚至有时还会在“睡昏头”的情况下,迷迷糊糊的主动与他接吻。
那些先前他不以为意的亲昵互动,一个凝望的眼神,一个温暖的拥抱,都可以赐予他整日的愉悦心情,维持到再次见到他的江赫然。
江赫然替樊天接过反派的剧本,在鹤井那里为樊天正名,揽下了一切过错。
先是安排黑桃有意无意的暗示,囚禁他们实则是受江赫然指示,而后在视频通话时,江赫然那边“不慎”开启语音,他与樊天若无其事的说笑声作为开场白,清晰的传到了另一方的耳中。
视频画面在凯恩难以置信的要求下接通。
画面中的江赫然依旧那般恣意,只系着两颗扣子的深色衬衫,衬得锁骨上的欢爱痕迹愈发扎眼,叼着烟的嘴角歉意地勾了勾,“伤好些了吗?”
没人吭声,江赫然便自顾自地演着独角戏,“我原本只是单纯的想将你关押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将你放出来,没想到交起火来会把你伤的这么重。”
“怎么会。”边上传来凯恩迫切的追问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将位置名正言顺的送给我的爱人。”江赫然将烟掐灭在指尖,“即便是我亲口和高层那群家伙说我不想当首领了,他们也未必会真心认可我选出的人,不搞出点名堂来,很难服众。”
江赫然话指鹤井,“你向来对樊天抱有很大敌意,出于顾虑和私心,只能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我吧?”
鹤井隔着屏幕与江赫然对视着,“你没事就好。”
樊天的手从旁出镜,将江赫然敞开的衣扣系了回去。
凯恩没听进江赫然的解释,又像是不接受他的解释,情绪激动的质问着江赫然,“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伤害他们,为什么欺骗他们。”
因为被背叛,被伤害,被欺骗的江赫然将真心交付的太早了。
江赫然道:“你说的对。”
鹤井说的对,养虎终成患,江赫然不怕被反噬,可他身边的人不该因为他受牵连。
江赫然顿了顿,将话锋转成鹤井视频中说过的那句,他将樊天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偏爱,“我是爱他爱到没有理智——先前听你在视频里错怪樊天,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这是我送给他的惊喜,他起初也不明真相,所以有什么怨气冲我来。”
江赫然仿佛在阐述实情般,每个眼神,每句话的语气,都透着令人心寒的绝情。
他众叛亲离,也好过他的亲友遇难。
“现在我也没力气跟你算账。”鹤井无奈叹气,沉默后开口,“赫然,你瘦了。”
江赫然的指甲将掌心掐出血痕。
视频挂断,将头埋低的江赫然沉声和近前的男人说,“你满意了吗?”
“是我不好。”樊天膝盖点地,委身江赫然的身前,以低位的视角仰视着对方,跟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犬般,扯着江赫然的裤脚轻晃,“我知道错了。”
江赫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清醒时的樊天,如梦游时那般向他讨好。
重获自由的条件——接受他,爱上他,不会离开他。
与这样的樊天相处,戏要更加好演。
江赫然摸宠物似的摩擦樊天的后颈,大度地想,他也不是不能原谅樊天——在他将匕首埋进男人的胸口,让对方亲身感受到他当时心如刀割的感觉之后。
江赫然不记仇,江赫然有仇必报。
在气温降至秋冬的临界点前,弹簧被送回到饲养地的保温箱里冬眠。
临离开前,江赫然顺着蛇鳞在蟒浑圆的身躯上摸了摸,手指在蛇辨别气味的芯子上掠了一下,“要记得我的味道。”
屋中有声息的活物又只剩他了。
这是江赫然被圈禁的第三十五天。
他觉得自己变得很不正常——生理上的。
他开始莫名其妙的疲倦,莫名其妙的嗜睡,对食物失去兴趣,对樊天产生性欲。
与性欲期不同,这些异状的反应,包括身体的燥热感都是很轻度的,可又像是大病前的预兆般无声的警告着他,而他每月必经历的性欲期在最初他被囚禁的那晚之后,再没来打扰过他。
对樊天产生性欲是生理的原因,对方亲近的触碰和身上情动时的荷尔蒙气息会严重打搅到他的情绪。
那会令江赫然回忆起,爱这个男人的感觉,每当联想至此,他被刺痛过的脑神经会抵触的开启自我保护机制,瞬间性致全无。
江赫然抬脚,将沿着他刚释放过的茎物舔向他密处的男人推开。
樊天喉结吞咽,视线锁死在江赫然内裤洇湿的胯下,亲吻江赫然的脚背。
樊天的眼神太具侵略性,江赫然毫不怀疑身前的男人下一秒会现出原形,将他啃噬入腹。
江赫然不悦的沉下脸色,于是樊天又老实的敛下视线,握着江赫然的脚寻求藉慰,隔着裤子挺腰轻轻地蹭。
每当求爱遭到拒绝,樊天都会表现的相当低落,他不开心,江赫然的心情就会成正比的变好。
江赫然配合的用脚碾蹭着樊天勃起的性器,在男人难耐的粗喘时,又中止了服务。
江赫然现在觉得以逗狗的心态溜樊天也挺有意思的,樊天的兽性也确实像食肉的犬科动物,在床上那点劣性的本能尤其明显,早先还是只肆无忌惮进食的狼,现在更像是狗,被驯化的发情的公狗。
“今晚你去别的地方睡。”
挨了戏弄又遭到驱逐的樊天气闷的反问,“为什么?”
江赫然懒得应付缘由,“看到你就烦。”
于是屋中的灯被樊天全部熄灭了。
有特别的“掩耳盗铃”解决问题方法的樊天,不动声色的贴近江赫然,不厌其烦的对江赫然诉说着自己的心意,“但我很爱你。”
失去光源的地下室黑到失去空间感,仿佛这世间只剩彼此的体温,呼吸,声音,只剩相伴的彼此。
身心忠于他的犬,绝对的忠诚建立在咬住他命脉不松口的占有欲上,让步之下是偏执到不顾一切的控制欲。
被缠抱的江赫然感觉自己像被密不透风的蛛网束缚的茧,窒息,绝望,不过他的脑回路向来不走寻常路,被负面情绪笼罩时,反而会表现的异常适应。
江赫然转向樊天,与男人隔着黑暗对视着,“所以你打算‘爱’我到什么时候。”
樊天清楚江赫然的不驯,他清楚他不可能将人关一辈子。
樊天不清楚他会爱江赫然多久,但一定会比他将人囚禁的日期更久。
“放了鹤井,他已经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江赫然从身前人的喉结细碎的吻上对方的嘴角,像爱恋时对待樊天那般哄道:“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外人作陪,我陪你,怎么样?”
对外界潜在威胁持有戒备的樊天以沉默作为拒绝。
爱令人盲目,他可以信奉江赫然,但他信不过外人。
樊天默默地攥着江赫然的衣角,已经做好被厌烦斥逐的准备了。
江赫然却只是叹气,落寞的说道:“你就不能也顺着我一次吗?”翻身压在樊天的身上,黑暗中,吹向对方耳畔的吐息又湿又热,“还是说……你不想让我陪你了?”
春梦重临不过如此了。
记忆总是虚实难辨,素了太久,梦中那只绝色极诱的妖精并不是他无稽的肖想,而是曾属于他的真实。
樊天把持不住的箍着江赫然,唇舌交缠的吻着,恨不能生吞了对方。
“想。”樊天庆幸此时的无光亮,江赫然的眼中不会映出他丑恶的贪欲,“我连做梦都在想你。”
江赫然意味不明的低声笑。
“只要你不离开我,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
但放过鹤井,若鹤井察觉到事态的异常,将成为他与江赫然之间的阻碍。饶了一圈,末了还是拒绝。
和解,诀别——时机未到,有着相反念头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善于溜鱼的江赫然给“勾中鱼”尝点甜头之后,又知进退的将关系衡量回应有的尺度。
“今天没心情。”江赫然暗示道:“改天我们再深入的谈谈。”
樊天的呼吸半晌才平复下来,没再“性”字当头的痴缠,似乎能拥着江赫然就以知足了,“我会等你愿意的。”
可江赫然没耐心等待时机了。
生理上的异状滋生出荒唐的念头,心中不安的阴霾与日俱增,江赫然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他向来不喜欢与目标周旋太久,樊天也不再是他的特例。
既然计时的沙漏没有流空,那么他就打破沙漏。
第31章 脏东西
江赫然认真的扮演起爱一个人时的样子。
不自觉追随的眼神,不舍分别的依赖,举止亲昵的贴近。
“今天可以在家陪我吗?一个人太无聊了。”
“天好冷,来帮我暖床。”
“手上怎么有火药味,谁惹你不开心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比平时晚,好饿,想吃你做的意面。”
江赫然仿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般,对樊天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依恋,以虚假的温情化解对方的心理防线,骗取对方的深爱。
他毕竟是真正爱过樊天的,演得得心应手,骗得心安理得,目的地性明确。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这也是他真正感受到樊天的爱。
需求上的吩咐不需要他重复两遍。
地下室潮冷,烘洗过的床单衣物却总是洁净绒软,晴天时,晾晒过的被子,铺满一床的明媚阳光。
樊天的耐心与江赫然成反比,厚到能当武器的食谱看了几本,用心做出的饭菜不被买单,不会有半分不耐烦,哄不过,就换做另一种口味的餐食。
在江赫然赤着脚在地上走动过后,会将江赫然冰冷的脚捂在掌心里暖热。
单方面的服务对方时,也会极为投入专注,以绵密的亲吻,吻遍伴侣的全身。
会向他诉说心情,会邀宠,笨拙的示好,会像梦游时那般哼哼唧唧的撒娇。
一点点学着爱人,用学会的爱意待人。
原来感情得到发自内心的回应时,是这般熨帖的感觉。
江赫然也在樊天的身上学到了长进——虚假的心意再也骗不到他了。
江赫然荡着脚腕上的铁索,将书撕成一页页,折成纸飞机,飞得满屋都是,“好闷。”
即使是监狱里的囚犯,尚且还有外出放风的人权。让一个平日里热衷出行,喜欢极限运动的人,在屋子里关上月余,江赫然没被关疯,纯粹是因为他在得知真相的那刻,已经疯过了。
他将这场禁锢当成了以生命为筹码的游戏,被迫参与着,直至亲眼见证结局。
过程依然是极度无趣的,甚至在空寂的屋子因为囚禁他的人的归来,而热络些许时,会令他心情微妙的好转起来。
不得不说,囚禁者软暴力的控制套路还挺有用的。
樊天也在瓦解着他心中的冻层。
然而江赫然非常清楚,他自身心态的微妙转变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他曾深爱过的人,不过是人性作祟罢了。
他的心中无人,所以更加清醒,也更加孤寂。
套路与反套路。
江赫然在说完“好闷”之后,推开比他的蟒蛇还缠人的樊天,突然又跟块捂不热的冰一样,冷了下来。
新出炉的戚风蛋糕,鹤井的病情,外界的一些趣闻,他宠物们的现状。
江赫然不耐烦的打断樊天,“让我一个人安静下。”
樊天清楚江赫然为什么自闭,他对江赫然再真心相待,都抵不过枷锁强制下不平等的相处模式产生的隔阂。
樊天不喜欢甜食,却对江赫然给他的甜头欲罢不能。
钩中鱼默然了片刻,主动牵动了鱼线。
“今晚的星星很亮。”樊天试探着将彼此推向隔阂的边缘,“想看吗?”
为什么不呢?
天气比心情更加变幻多端。
乌云封顶,狂风骤雨,漫天的星光成为一个过期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