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在场何人有信心对付魂甲军?要想解除魂甲军威胁,必须保住向晏。你们都来劝朕,是不是也相信那谣言?”
“那不是谣言,是战场上向晏亲口所说。”
“魂甲军不甘为我赤栏所操控,向晏若不是以自爆约束魂甲军,哪里能活到今日。”
“你们不必再说,此事朕自有断决。”
忽然,通灵蝶扑扇翅膀,传音道:“不要轻信云聿,尽早出宫。”
“殿下?你前些天怎么了。”向晏边问边拨弄蝴蝶的翅膀,他不明白,自己并未从云聿那端切换开,为何就听见时庭的声音了。
“你不要管我,离开云聿。”
“君上这般护我,要打要罚我也认了。”向晏仍佯装赤诚。
“打你罚你可以,若是要杀你呢?”
向晏心中一惊,从前时庭从未如此警觉,为何现今百般劝说,执着异常。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有所察觉,改变了过去?他必须想办法让时庭断了这个念想。
“殿下打算如何?”
“你可知自己在宫中何处,我接你走。”
“永寿宫。”
“那你等着,我先去向家看看蜻蛉还在不在,它能隐形飞行。”
向晏一听,哎呀一声,叫住时庭。时庭问怎么了,向晏思忖片刻,嘻嘻问道:“今日中秋,殿下顺道去乐圣居买点月饼可好?”
“馋猫,这时候还想着吃。”
“我这不是看战士们背井离乡,想带些回去犒劳他们。自出征以来,军中也吃不上一口甜嘴的……”
向晏难得使了个撒娇的口气,时庭哪里经得住,叹道:“乐圣居要排很久,我先接你。”
“啊……他们家很快就会售磬的……”向晏说完,时庭没再理他,应是赶着办事去了。
向晏捻起通灵蝶,轻轻夹在干枯的树枝间。蝴蝶振翅想随他走,却飞不开来。
他走到冷宫门口,从门缝下推了一片叶子出去。不一会儿,一名宫女路过,接到信号,推门而入。
临姜身后跟了一人,素衣半臂,手抱木匣,举手投足如履薄冰。
那人道:“魏王,我听说怀王前几日才杀了个偃师。”临姜道:“放心,你是我带来的,他敢动手。”说完掀开帷幕,迈入帐中。
那时时庭正揭开手臂上的伤口,他抬头瞟了一眼,见是临姜,又低头道:“你说怪不怪,这魂甲军也不知用了何等兵器,我这伤口几日了也不见愈合。”
临姜道:“我给你找了人来。我军伤亡惨重,又已逼近魂甲军,你赶紧好了,明日再战。”
时庭谨慎打量了那人一眼,招手让他上前。那人战战兢兢打开木匣,里头全是些偃师刻刀。
砰地一声,木匣被时庭推落在地。
“你做什么!”时庭举剑向着那偃师。临姜立刻上前将剑挡下。那偃师浑身哆嗦,逃到角落。
“你和我一样都是那人的人偶,不修是不会好的。”
“你什么意思。”时庭仍是不信。
临姜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清醒吧。你这几日是不是什么也吃不下?”时庭不答。
“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因为他不在,茶饭不思了吧。”临姜对着失神的时庭冷冷一笑,“是他不在,没人帮你唱完这戏了。”
时庭一怒之下,抽剑刺向临姜。临姜本就是好胜之人,又因近来连败,正在气头上,就缺人打架。
二人过了十多招,时庭的剑落地。临姜收剑道:“修不修随你。”说罢扬长而去。
偃师见临姜走了,立刻想逃,却听背后人出声道:“你留下。”
“怀王饶命。”
“我不杀你。”时庭长吸一口气,命道,“给我打开。”
偃师上前,极力压制双手的颤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打开时庭的胸口。
时庭低头,眼前满腔弦丝。他伸手往里一探,脸色大变,心口处有一温润之物,正是他上元节遗失的墨玉带勾。他用力一扯,想取出来瞧瞧,顿时心中一阵剧痛。他松开了墨玉,手抚胸口内侧,在那里向晏悄悄刻上了二人的名字。
“你造鹏鸟千里迢迢来看我,缠着闹着要我陪你出征与你同住,对我比对身边所有人都关心,我还以为我有何不同。原来我只是一个要你费心瞒着的人偶……”
时庭合上眼,半晌又开口对杵在一旁的偃师道:“修好了,再帮我做一件事。”
“殿下请讲。”
“把这签名翻到外头,我要时时刻刻看得到它。”
云聿推开冷宫的门,见向晏一人独坐赏月吃茶。他搁了一食盒在桌上,向晏回头,含笑欠身。
“中秋宫灯怎么还没放呢?”向晏故作期待,又望了眼夜空。
“出了些事,祭典取消了。”云聿一笔带过,只字不提何事。
向晏在冷宫,听不到外头消息,自然不好多问,不过皇后暴毙一事,他早在天命书中读到了。只要不是哪个神仙在书上杜撰的,这事应在今日正午发生了。出了此等国丧,宫里又哪敢再筹备什么中秋祭典。
“就说君上今日怎么会有空来。”向晏打开食盒,见里头有蜜饯果子,还有兔子形状的白皮月饼,笑逐颜开。云聿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贵为天子,却总能记得他人喜好,才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向晏道:“这屋里没酒,只有些陈年粗茶,就着这点心可惜了。”他斟了两杯,自己喝了一口,云聿却没喝。
“酒,一会儿让人送来。”云聿道。
“不必不必,冷宫要有冷宫的样子,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要不君上怎么亲自提宵夜来。”
云聿笑了,又道:“此处比永寿宫更偏远荒芜,应该没人再发现了吧。”
“换过之后,确实没见什么可疑之人。”向晏垂下眼。
“那就好。”
“这些日子让君上劳心了。”
“也是朕当年没听你一句劝,一意孤行要魂甲军出征。”云聿摇了摇头。
“君上后悔?”
“说实话,一点也不。”
“臣也是。”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云聿道:“进军隗方若是毫无风险,历代君王哪里还会选择忍辱负重。”向晏接道:“只要君上有鸿图之志,向晏甘为蝼蚁之行。”
云聿望着眼前人,认真问:“你真愿为朕守护赤栏?”向晏手指明月立了一誓。
云聿大笑举杯,终于喝下那杯粗茶。而后二人以茶代酒,话了好些儿时旧事。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云聿说不敢多停留,便离开了。向晏再次仰望夜空,希望时庭不会太快找到这里。
过了没多久,内官来了,手抱一坛酒,向晏一人在冷宫真是喝不完。
“都和君上说了,酒就不用了。”向晏刚说完,身后又来了好些人。
那些人抬了秋季刑台来。刑台上有棵红枫,品相甚佳,给冷宫添了好一道风景。
刑台上还有一案几,案几上置了手铐。内官将酒与点心搁在案几上,恭敬道:“君上让向公子一路走好。”说罢走到门外候着去了。
向晏在案前坐下,望枫叶凋零,月色正好,也不多留一刻时间伤怀,便将手送入手铐。
眼泪一股脑儿溢了出来,第一股血溅在了他的下颔。他低下头,袖口湿得一塌糊涂。
手铐上暗藏的机关刀片左旋右转,避免伤口凝血。刀片上还抹了些麻痹疼痛的药,甚是用心。他感到有些发冷,吞了口酒暖身。只是这邢台配烈酒,真是越饮越冷。因为一口下肚,血流得更快。
他感到身子疲乏,只好伏在案几上。他抬起手,招回白日里被自己赶走的通灵蝶。那蝴蝶被夹在枝头太久,飞起来有些不灵活,实在可怜。不过若非如此,他声东击西之计或许就被时庭识破了。
当年他反反复复找了时庭几十回,时庭都不理他,每一次拨弄完翅膀,只令他更加绝望。他成了世人唾弃的千古罪人,最宠爱他的君王要他自决,最亲的弟弟因他而死,最后连那个自始至终不离不弃之人,也不管他了。
如今他只唤了一回,在他确信自己已回天无力那一刻。他怕一不小心或许还有转机,却又好想听一听那人的声音。不过他真是想多了,那一端并没有应答。
我骗了你,你不理我,真是一如当年。
门外传来脚步声。向晏朦胧中见通灵蝶飞起,飞到那双黑靴边,被一脚碾碎。
“你我一世君臣,倒头来连一丝求救的希望也不给,真是君王无情……”向晏说完合上了眼。
云聿只字不言,给了个眼神,一群侍卫从屋外围了进来。
向晏轻轻飘起,飞落在屋顶上,看着其中一名侍卫举剑,斩下了自己的人头。
事后,侍卫们立即往边境方向张望,大概在猜自爆是否真有发生。而云聿却只盯着向晏的尸体,他很清楚什么也不会发生。
侍卫呈上人头。云聿道:“今夜就挂去城门口,说妖师向晏已除。”
向晏无所留恋,转身离去。他缓缓在皇宫上方飘行。没走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公子要去哪里?”说话的是一身怀六甲的妃子。
向晏犹记当年这位妃子遭人陷害,坠入湖中,一尸两命。他仿妃子妹妹模样,做了一人偶。妃子扮作新人再度入宫,揭露了真凶,复得了云聿欢心。
向晏道:“我要回边境,仗还没打完呢。”他低头看地上倒下的妃子,担忧道:“你快回去吧,身体丢在那里,会给人发现的。”
妃子摇头说:“我送公子一程。”
向晏一路向前,下方飘来越来越多的鬼魂。有游魂也有自行从人偶中离魂的。大家伙热热闹闹给他送行,像闹了场声势浩大的丧礼。
“好大一阵风啊。”鬼魂们纷纷打了个寒战。
向晏低头一看,正巧路过了永寿宫。宫中不见一人,四下也没有蜻蛉的痕迹。
“殿下去哪里了呢?”向晏纳闷。可又想,明早他应该会去城门口吧。
向晏来到京城上空,繁华依旧。恰逢中秋夜,街道熙熙攘攘,下方百姓丝毫没有察觉空中浓重的怨气。街道上游人如织,半空中百鬼夜行。
此时,几名阴差腾空而出,手持三叉戟,兴奋地对着鬼魂。鬼魂们浑身哆嗦,却没有一人逃离,反是把向晏团团围住。
向晏急道:“你们不要管我。”
但见阴差们上前,打得鬼呼天抢地,地下还不断有新的阴差冒出,将受伤的鬼拖回地府。
簇拥在身旁的鬼急剧减少。向晏大喊一声:“擒拿向晏有重赏。”孤身一人往街道下方飞去。
阴差们相互看了一眼,也不清楚那话是谁喊的,只争先恐后追向晏去了。
向晏在窄巷间穿梭。阴差们分散四路,围追堵截,一缕缕黑影出现在街头巷尾。
向晏来到一处,左右皆有阴差围堵。他推开门,见宅中有一地废弃木甲,便往一矮墩的桩子里附了魂。
阴差们随后冲进屋,四处不见向晏踪影。忽然,一阴差对着那满地木甲得意一笑,几人便疯狂砍了起来。
第098章 梦想成真 殿下怨我瞒你吗?
阴差们悻悻而散。向晏没有被发现,他很幸运的被一只大块头木甲挡住。
那木桩子被切得支离破碎,向晏和它的碎片一起飞了出去,滚到角落。阴差只当他是碎片的一部分,并没留心。
鸡鸣了,天将将亮。向晏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赶去城门外。他扭动身躯,从角落滚啊滚,滚到了门口,候了片刻,远处传来驴子叫。他的便车要来了。
一少年赶着驴车出现在巷子口,后头驮了满车废木头。少年路过门口,喝驴子停下,朝屋内瞟了一眼。
“呀,这木甲都给砍成碎片,用不得了。”少年扬鞭子要走,向晏十分紧张。
咚地一声,他一头撞在车轮上。车轮给卡住了。
少年闻声下来,把向晏移开,嫌弃道:“你这个头,当柴火卖都小了点。”他正准备扔掉向晏,忽见角落还藏了个大家伙。
“这块还行。”少年想自己反正已下了车,就走到角落捡起那大块头。他懒得扔向晏,便随手将两木甲都堆上了车。
向晏和大块头背靠背躺在柴火堆上,一路往城外驶去。清晨的京城刚有些零星的店铺开张,一派安静祥和。
向晏认出身旁的大块头,欣喜道:“你不是昨晚那位帮我挡刀的兄弟?你这身木甲深藏不露啊,切成那样居然能自我修复。”
见大块头一声不吭,向晏又道:“我们靠在一起,不用嘴也能说话,你试试?”
“……”
“莫非生前就哑了?”向晏怜惜道,“不要紧。你救我一命,我会报答的。跟我走,我会给你离魂,找个好偃师。”
驴车缓了下来。少年纳闷道:“大清早的,这城门口怎么都是人。”
向晏瞧着左右两侧涌出城外的人群,慢慢随驴车穿过城门,来到城外。他对大块头道:“从这个角度看,那颗头真是瘆人。”
驴车被人群堵在城门口好一阵,完全无法前进。后来远处传来马蹄声,向晏振奋道:“准备好,跟我一起滚下车!”
此时,时庭领了五六名骑兵策马而来。他仰望城门上的人头,双眼通红,仗剑怒喝:“让开!”
百姓们四下躲闪。城卫们一拥而上,围住时庭道:“君上有令,怀王殿下不得进京。”
“云聿!你干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