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爸爸丝毫没有在意妈妈的大白眼儿,放下手中翻阅了一遍的报纸,开始吃早餐。
……
“这么巧儿?又是你。”
昨天在树林中截住李游的那一小伙人没有坐像的围在一张小桌子上正吃着早饭,瞅着李游路过,饭都没来得及咽下去,直接拦住了他。
“来的正巧,把钱付了,今儿哥几个就不找你麻烦,麻利儿的,别墨迹,别耽误我学习。”
一旁的四五个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在一众调侃他的笑声中,冷静的声调显得有些突兀。
“凭什么。”
“你说什么?”
为首的学生染了一头黄毛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掉了,捉摸做样的掏了掏耳朵,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挑着眼角瞅着干干净净站在他身前的李游。
“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不过可别说哥哥我没提醒你,软柿子什么时候都是软柿子,别以为你妈一不小心给你放冷冻里了,就能硬气起来……”
黄毛儿明显没有把李游放在眼里,纹着乱七八糟纹身的手掌搭在李游肩膀上,警告的语气很是明显,末了冷不丁狠狠推了他一把,李游冷不丁坐在了地上……
“揍他,让他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就是,黄毛儿快给他松松筋骨。”
……
李游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依旧如往常一样,不紧不慢整理好了沾上泥土的衣服,然后不紧不慢摸上了小桌子上盛放老陈醋的小瓷坛,成人巴掌大小的瓷坛,下一瞬间就在黄毛头上开了花。
周围噪声一下子消失,酸味儿刺激着每一个人的鼻腔,暗红的血流覆盖淡黑色的醋迹,汩汩从黄毛儿头顶蜿蜒留下来。
“你他妈的!”
黄毛儿眼睛顿时红了,凶狠的一拳直接照着李游脑袋砸下来。满是怒气的一声吼,同时提醒了黄毛的狐朋狗友,疯狗一样朝着李游扑了过来。
李游偏头,黄毛儿一拳头实实的砸在肩头上,李游顿时感觉整条左臂都麻木了,不过他紧紧攥在手里的一大片碎瓷片同样在黄毛脖子上犁开了一条沟。
因为握得太紧,锋利的瓷片割开了李游紧握的手指,莹白的拳头顿时被鲜血覆盖,分不清到底是李游的,还是黄毛儿的。
黄毛儿的狐朋狗友顿时被鲜血淋漓的场面吓住了,总觉得高高举起的板凳、瓷碗烫手……
“……这……”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手足无措。
李游手中碎裂的瓷片紧紧贴着黄毛儿的咽喉,一点一点儿往上划去,最终停在下颚处,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黄毛一时也慌了,因为李游手上用了力气,他如果不想要那么痛苦,只能踮起脚尖用力抬高下颚骨,所以他现在只能保持两眼望天的姿势,甚至连说话都不能,因为咽喉每动一下,锋利的瓷片儿就会扎紧一分……
“我说……凭什么。”
李游仿若感受不到手指上的疼痛,依旧清清冷冷的看着黄毛。
“哐当。”
随着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黄毛的好朋友害怕事情闹大牵扯到他,扔了椅子,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有了人开头,一群狐朋狗友刷的走了个干净,人群中就只剩下仰头望天的黄毛和一脸风淡云轻的李游。
“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小伙子那里那么大的肝火,咱们先把手里的玩意儿放下好不好?”
一位上了年岁的婆婆,担心李游一个冲动之下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慢慢走上前,布满老茧的温热手掌缓缓附上李游已经麻木的右手,动作轻柔的仿佛害怕惊到他。
“娃娃,咱们有话好好说,听婆婆的话,咱们先放下好不好?先放下啊……”
婆婆毫不费力的拉下李游的右手,稍微用了些力气拿出了那块儿充足沁满了温热鲜血的碎瓷片。
“娃儿,你不疼?”
李游手上有几道痕迹很深,流出的鲜血都是暗红色的,几乎深可见骨,足可以见到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咱们先去医院,先去医院,好好的孩子,别留下什么病根儿……”
婆婆是个热心人,拉着黄毛和李游来到了最近的卫生所处理伤口。
黄毛虽然看着血丝糊拉,但其实伤得不是很重,就是看着吓人,反倒是李游,手上缝了几针。
最后还是惊动了学校和家长,李游爸爸妈妈急匆匆的赶来,进来就看到了李游手上裹着渗出血迹的纱布,心脏差点儿停住了跳动。
看向黄毛儿的眼神就不是那么友善了,毕竟没有什么人比他清楚李游是什么样的人。
没一会儿黄毛的家里人也到了,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衣衫虽然说不上褴褛,也和素净挂不上钩儿,佝偻着腰板儿,伛偻走过来。
“我们家娃娃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本来就佝偻的腰,这下更是被老汉儿弯到了脚面上。即使不知道黄毛儿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场的人心里也有些不落忍,李游爸爸赶忙把老人家扶了起来。
反倒是黄毛儿,自从老汉儿出现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耐烦,甚至是……嫌弃。
两家人都不想这件事情闹大,害怕影响孩子的学习,经过校方一番和稀泥,这件事情也就算是雷声大雨点小儿的解决了,黄毛儿被老头儿领回家教育一番,李游则回家养伤,伤好了再回来上课。
经过如此一遭,黄毛儿再也没有在二中出现过,那个喜欢欺负低年级的小团体也销声匿迹,不再出来兴风作浪,李游在青春最后的尾巴里,笑容逐渐多了起来,解开了心结之后,人也开朗起来,本来就优异的成绩更是再上一层楼,取得了保送水木的资格。
……
“喂,醒醒吃饭了好不好?”
精巧的窗户半开,吹进来的微风带着一丝桃花馥郁清香,窗外明媚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实木大床上。
大床中央鼓起的‘蚕茧’颤动两下,还是没有丝毫起床的意思。
“太阳都晒屁股了,咱们起来吃点儿好不好?吃完再睡?”
及腰的黑发被高高竖起,夙任穿着围裙,好心情的站在床边,叫赖床的沈亦棠吃午饭。
从被子中探出一条修长比例完美的长腿,美中不足的是,莹白的大腿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指印……
狠狠在夙任腿根处蹬了一脚,倏而缩回被子里,转身继续睡……
“那你想什么吃什么吃好了……”
夙任‘好心情’的摸摸床上的‘蚕蛹’。继续去厨房做饭……
第60章
薄雾覆盖陈旧的老城区, 坑坑洼洼街道两旁,满是细碎的脱落墙皮,偶尔有那么一两株低矮的桑树, 也蔫头耷脑。
“我就是要买!你给不给钱!”
“哎,这孩子怎么又闹起来了, 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吧,老李头这是造的什么孽……”隔壁的吵闹声实在是尖锐,老王头翻了个身,好像这样耳边的噪音就可以小一点儿。
“今儿也才三号, 不知道今儿媛媛要买什么, 前儿是衣服,昨儿是鞋子,实在是不像话。”王老太心里也是一阵厌烦,年纪大了, 本就是觉少, 到了后半夜几乎睡不着,可隔壁吵架就和家常便饭一样频繁,偏偏孤儿寡母可怜儿见儿的,每次找过去老李头都恨不得把刻满岁月风霜的脸扎进地底,她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
听了半晌, 隔壁暴躁的女声越来越不像话, 刻薄的哪里像是个还在学校里识文断字的学生,王老太心头火大的厉害, 摔摔打打就要起身。
“你干嘛?”老王赶紧一扭身坐起来, 拉住老妻的手, 不让他走。
“我过去看看到底在闹什么,你听听这动静, 知道的是闺女和老爹吵架,不知道的还当是老娘教训儿子呢,像什么话!”可不管他怎么使劲儿,老伴儿就是不撒手。
“你赶紧给我撒开!”
“你过去能干什么?你能说得过那个小丫头?”
闻言,王老太略有迟疑,心想,那丫头的战斗力完全顶的上一个广场的跳舞大妈,自己没准还真不是对手的说……
“那你和我一堆儿去,怎么说也是三十多年的老邻居,不能眼看着老李头儿被窝囊成这么个怂样儿!”
心里想的是拉着老伴儿去压阵,无奈老王丝毫不配合,一扭身儿又钻进热乎儿的被窝里,只剩下办块儿地中海冲着她,王老太心里气结。
“要去你自己去!我这么大岁数了,我才不上赶着找骂,要是个明事理的,这么多年的邻居,你当我不愿意去?媛媛是什么人物?说她是泼妇都是夸的她不要不要的,那还能叫个人?
老李头也是活该,临了儿生了个闺女,惯的不像话,先前说他他还不乐意听,哼,这下有他受的,我不去,你也不许去,睡觉!”
说完‘咯噔’一下熄了灯,不大的卧室顿时陷入黑暗中。王老太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老伴儿是个嘴皮利索的,得理不饶人,心里这时候准还是记挂着老李头儿早前儿怼他的话,不想趟他们家的浑水,虽然看着老邻居临了儿过这样的日子心里有些不落忍,可老伴儿的话还是要听的,索性叹了一口坐在了床沿儿上发呆。
“你要升天?搁哪儿做法呢?”
王老太闻言猝了一口,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倒是想睡,这么红火,我也睡不着……”
说完心里还有些疑惑,往常闹一场至多也就是半个点儿左右,以老李头儿溃败收尾,怎么今儿一个多点儿还没完?
“睡吧,我给老二说好了,明天过来接咱们过去,正好儿替他看孩子,忍忍就过去了,总共就一晚上了……”
王老太叹息了一声上了床,不在刻意去关注隔壁的动静,不知道躺了多久,终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媛媛……爸也没有说不给买,咱们缓一缓,等下个月发了退休金,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行吗?别生气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须发皆白的老李头佝偻着腰板儿,满是褶皱的脸上挤出干涩的笑脸,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一脸怒气的少女。
媛媛发育良好的胸脯一阵起伏,喉咙都说干了,可今儿老爹就是不松口,都是无用功,气急的她随手抓起手旁的物件儿甩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
清脆的声响想过,一家人唯一一张全家福躺在了废墟里……
“……媛媛,你怎么能这么胡闹呢,这可是咱们家唯一一张团圆的照片,你也太不懂事了……”
老李头儿哆哆嗦嗦走上前,小心捡起过世老妻子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相片,抱在了怀里,昏暗灯光下女儿年轻脸庞上的不耐烦是那么刺眼……
“你少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快给我拿钱,我要买手机。”
桌上两碗简单的炒饭早已凉透,媛媛一回家就开始和老李头儿开始折腾,没顾得上是吃一口饭,当下只觉得又饿又累,喉咙一片干涩,索性也不高声叫喊,缓缓顺着椅背坐了下来,趴在瘸了一条腿儿的桌子上,沉闷的声音蔫蔫的响起。
“媛媛,你不是有手机吗,再说你正高三,学习正是紧要的关头,手机的事情,咱们先缓缓……”
“缓什么缓!”
媛媛猛地一下子坐起来,从兜子里掏出一款掉漆的老式房翻盖手机‘砰’一声甩在桌子上,直把老朽的桌面砸出了一个坑。老李头明显被吓得瑟缩了一下,浑浊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女儿。
“这也叫手机?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怕被人笑话死!我同学用的都是最新款的触碰手机,不管,我也要,今儿你必须把钱给我拿出来!”
“……闺女,手机……能打电话不就可以了?不是爸不给你买,等下个月……”
看着老李头儿站在对面一脸丧气的看着自己,媛媛更是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又是这样,这个老男人从下到大都是这一副丧气的死样子,看的她都反胃了。
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得偿所愿,媛媛扯起书包扭身跑了出去,远离了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还有那个丧气的老爹。
老李头儿眼看情势不好,赶忙叫了几声“媛媛……”可女儿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伛偻着身躯追了出去,可毕竟腿脚不利索,等追到门口的时候,晦败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女儿鲜活的影子呢……
……
“呼……”吐出一口浊气,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酒液顺着喉管直入肺腑,冷的她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养不起为什么要生我,让我白走这一遭……”
接近午夜的河堤旁不见一个人影,自然没有人回答媛媛的自言自语,或许她也没有期许有人能回答她,径直躺在了沁着寒意的绿茵地上,直愣愣的望着夜空中浮云掠过,心头五味杂陈。
“老东西扣扣搜搜,也不知道省那么多钱干嘛用……”
奋力将一只空了的酒瓶扔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似连带着想要驱散心头老李头儿那张丧气的脸,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听到酒瓶如水的声响,而且……似乎连耳边的风声都不知不觉消失了……
媛媛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脊背上蓦然冒出一层冷汗,手肘用力想要坐起身来,眼前却倏而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胸腔一凉,失去了意识……
‘噗嗤’一声轻响,满脸错愕的少女直挺挺仰倒在微凉的草甸上,温热的鲜血浸透了淡黄的草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