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了,别怕,早死早托生……”
如法炮制,另一只黑猫也被大山割开了喉咙,只不过这次的黑猫血被大山接在了白瓷大碗里,估摸着够用了之后,又把黑猫扔到了棺材板上。
大山足足在黑猫血里反复加了足有十数种材料,最终勾兑成了半碗腥臭难闻的黑色液体。大山狞笑一声,端着那碗黑色液体,消失在了夜色中。
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村北唯一的一户人家房前,看门大黄狗,呜咽几声后便夹着尾巴缩回了窝棚,愣是一声都不敢坑。大山‘光明正大’的翻上围墙,手脚利索的爬到了房梁上,在屋顶上用碗里的黑水儿,鬼画符一样勾勾画画半晌,狞笑一声,又轻飘飘赶回家中。
“你们不是爱的死去活来吗,可我也没见他为你掉一滴眼泪,你为他生孩子黄泉枯骨,他搂着媳妇儿子孙满堂,这样好吗?”
大山吊起的三角眼中满是恨意,在棺椁前烧掉了花花绿绿奇怪的符篆不知几何,继而又想把碗里剩下的黑水儿倒在棺材板上,黑水儿泼洒出前一刻,却又生硬的顿住了,布满血色血色的眼眸愣愣的瞅着西边黑灯瞎火的耳房……
那里拄着两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年轻人,衣着光鲜,鲜衣怒马……
大山无声冷笑一声,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满是冷库,在西耳房掉漆的木门上画上了一堆鬼画符……
“要怪就要怪你们命不好,赶在这个时候,成了它的血食,记得下辈子投个好胎,要听家里的话,千万……别出来乱跑哟……”
大山再也不看一眼黑布隆冬的西耳房,面沉如水来到棺椁前,双手结了数枚复杂的手印,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灵堂里陡然起了一阵阴风,灯泡儿被吹的东晃西晃,长明烛忽明忽暗,竟然着出了蓝绿色的火苗,而且‘刺啦刺啦’一下一下有规律挠木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寂静的夜里,说不出的诡异。
第64章
蓦然, 挠木板的声响猛地消失,周围突然一下子静的可怕,好似瓢泼大雨前片刻的压抑沉闷, 在积蓄力量。
陡然,两只铁青宛若钢筋一样的手掌, 幽灵一样探出棺材板,薄薄一口棺椁,在她寸许长乌黑发亮的指甲面前,宛若一层纸屑, 抬手间便被撕扯的粉碎。
刚刚出世, 还算是新生儿,大肚婆僵尸动作呆滞好似发条锈住的机器人,哪哪都不灵活。不过这种状态也仅仅只能持续短短几分钟罢了,僵尸这种东西, 是各种污秽的载体, 天地不收,不死不灭,‘出生’的这几分钟,便是它们最为虚弱的时候,因为一旦双脚着地, 沾上地气, 便可迅速成长,躯体变得极其坚韧, 同时变得——极其嗜血。
大山瞅准时机, 手中量天尺出手快准狠, 迅速将女尸制服,压制在地上, 趁女尸皮肤还没有彻底‘钢铁化’,将一枚骨针狠狠刺入女尸后脖颈。
女尸铁青面容扭曲,悠悠血口撑得老大,两枚寸许长的獠牙反射着凄冷寒月的悠悠冷光,仅一眼便叫人脊背生寒。
女尸奋力着要起身,无奈身体僵硬,关节不能弯曲,只能像爬虫一样在地上挣扎,这个过程只短短持续了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紧接着,以女尸为圆心,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庞大的尸气,磅礴的波动悠悠传出老远。村落上空瞬间风雨变色,汹涌墨色云潮从四方翻滚聚集而来,清朗夜空乍然氤氲起朦胧乌光,蛛网般暗色裂痕爬满天宇,从九天之上当头劈下。
熟睡的沈亦棠早在尸气爆发的瞬间惊醒,睡眼朦胧间狠狠瞪了夙任一眼,在这东西出世之前制住他不香吗!偏偏要搞到这么棘手。
夙任则满脸不以为意,还顺手替沈亦棠捋顺了睡觉压乱的发丝。
“吼……”
门外的女尸迅速完成蜕变,中气十足的鬼吼声荡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里,声势骇人,奇怪的是,闹出这么大动静,整个村子的狗,没有一只敢叫出声,纷纷夹着尾巴缩在草窝里瑟瑟发抖。
“这东西本来就少见,那村长也是个半吊子,至亲人之骨制成的骨针确实可以驱使控制女尸,但他算漏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这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母子双煞,实力暴增,这一根骨针怎么够看……”
沈亦棠经手恶鬼无数,可面对眼前这种东西,可还是头一遭,未免有些紧张,十指无意识收紧。密切关注着窗外的动静。
和如临大敌的沈亦棠不同,夙任压根儿都没把外面的东西当回事,都懒得瞅一眼,只一如既往的深情凝视着沈亦棠,澄澈的眸子好似蕴藏星光。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应证了沈亦棠的推测。
见僵尸炼成,大山不满络腮胡子的脸上堆满掩盖不住的欣喜,右手量天尺绾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后收尺立在背后,左手从怀中摸出一枚澄金色牛眼大的铜铃。
虽然外界被尸气浸染,乌黑一片,可耳房里的两人都不是凡夫俗子,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们的视线。
只见大山满脸狂喜的站在棺椁碎屑中央,昏暗的眸子中满是报复的快感,左手止不住的使劲儿摇晃着手里铜铃,只不过并无声响传出便是。
并不是铃铛是坏的,只是作为用于操尸控鬼的法器,铜铃内部全部用蜜蜡封起来,只有鬼怪才能听到铃声。
大肚女尸半长黑发无风自起,杂乱的如同河底纵横交错的水草,遮挡住了大半的面部,如此更是凸显的两枚獠牙雪白可怖。
“你不是喜欢偷人吗?不是爱他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吗?我倒要看看,你真的‘活’过来了,他到底会怎么办。”
大山手握铜铃,变换了数十种手势,捏了一枚诀,隔空点在女尸眉心,说道,“饿了吧,那你还不赶快尽情享用?”
说完便抑制不住仰头狂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倏而,大山只感觉面前闪过一丝冷风,彻骨寒意顺着脊背升起,下一秒便觉胸腹间一片冰凉,抬眸便是发妻那张放大了数倍的阴森可怖的面孔,他甚至看到了獠牙上自己面色惨白的倒影……
“……为……什……么……”
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大山便坠入无边无尽的黑暗,女尸则开始享用降生以来的第一顿血食。
“因为你学艺不精,又狂妄自大喽。”
大山惨死,沈亦棠并没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欲望,他可是瞧的分明大山在他们门上画的符篆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把他们当做祭品用,他还没有到会去相助想要自己命的人的境界。
大山有此结局,都是自己作的,半吊子还敢学人家炼尸,还是子母双煞,以为用自己大儿子拇指磨成的骨针便能控制这个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可笑至极。
半刻钟不到,原本壮硕的大山活生生被女尸吸成了干尸,轻飘飘坠落在地上。
不能再等了,周围都是人家,要是院子里的东西发起疯来,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周围都是深山老林,一个不小心让她跑了,更是后患无穷,总而言之,院子里的,整个就是一烫手山芋,怎么处理都感觉不妥当。
“只能如此了。”
沈亦棠呢喃一声,有些肉痛的摸出了师傅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张金色符篆。金色符篆一出世,窄小的耳房便充斥满暖洋洋的莹莹金芒,隐隐有金色电弧呈现龙形,在虚空中劈啪作响。
实在是肉痛的很,毕竟用一张少一张,夙任将沈亦棠一脸肉痛、不甘心的表情看在眼里,眸底洇出一抹柔柔笑意。
眼看大肚女尸凌空而起,席卷蓬勃尸气汹涌朝着村子北方而去,沈亦棠不再迟疑,两指用力,捏碎了金色符篆。
金色符篆碎裂瞬间,金色光华如水,淹没了整座小屋,金色光芒透过窗户,耳房所有缝隙射出,宛若刺穿黑暗的利刃。
几乎是捏碎符篆的瞬间,村落上空席卷的乌云便被金芒冲散,滂湃的尸气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被轻而易举的融化掉。
女尸虽然诞生不久,还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面对云层中积聚而来的力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迅速朝着远空群山飞驰而去。
灿金的天宇闪耀的人睁不开双眼,金色云层聚拢,盘旋成一条金龙模样,金龙灿金色的眸子逐渐有了神采,锁定了在低空中飞驰的女尸,张嘴吐出一道闪电,宛若天空落下一挂星河,房屋大小粗细的金色闪电横贯天宇,瞬间将女尸淹没。
这道闪电足足持续了至少两分钟,即使是沈亦棠,也觉眼冒金星,看什么都好像在冒着金光。
刚才那道闪电威势太过霸道,以至于现在空气中还不时有金色电弧噼啪作响。沈亦棠和夙任赶到雷击中央地带,一阵目瞪口呆,他现在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威力简直不是盖的……
雷暴的中心,是一个方圆足有三十多米,足有十几米深的巨大坑洞。沈亦棠眼中怀疑,僵尸是不是被轰的连渣都不剩。
“师傅给的东西……还真好用。”
第65章
“眼前这一出儿, 和前几天消失的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那为什么她最后的记忆是出现这里。”
女尸彻底成了渣渣,沈亦棠两人慢悠悠晃荡回村长的小院儿里, 想了一路,还是没能把这桩事和早上惨死的的女孩儿联系在一起。
“也许取走女孩心脏的那个人, 实力远远强于你,你不能探知到他的具体行踪也属正常。”
即使不愿意承认,可现下也唯有这一种解释能够说得通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离那个人估计也不会太远才是, 就是不知道那人要年轻女孩的心脏用来干嘛——总之不会是太好的事情就好了。
沈亦棠扫了一眼周遭暗影绰绰的连绵青山, 心中有了计较。
“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个棘手的麻烦没有解决掉。”——那个残疾的小男孩。
大山居然舍得砍掉那孩子的拇指去炼制骨针,沈亦棠觉得那孩子是大山骨血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而且他先前不经意间还发现那孩子断指处伤痕参差不齐,没准就是被大山手里的量天尺生生截断的。
要知道, 量天尺既然叫尺子, 那肯定没有开刃,这无异于用钝刀子割肉,硬是一下一下折磨你。
女尸没逃出去多远,便被天雷轰成渣渣,是以沈亦棠两人没一会儿便赶回了场面狼藉的大山家。
这一路上沈亦棠多少有些好奇, 刚刚这动静声势不可谓不大, 偏偏没有一人出来看热闹,是都睡着了吗?
沈亦棠原本以为他会哭, 会闹, 就像孤儿院里新收来的孩子一样, 可就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胆大的蹲在大山尸体跟前儿,定定的瞅着被吸成人干儿的‘爹’。
灵堂前的灯泡还亮着, 散发着惨白的光线,小男孩久久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左手习惯性的插在上衣口袋里,半长的发丝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沈亦棠猜测,绝不是悲伤就是了。
那么小小的一团,短短几天时间,接连失去了父母亲,还有未出世的兄弟姊妹,接下来的路,不敢如何艰难,也只能一个人走……
“小朋友,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我送你过去好不好。”
许是经历有些相近的缘故,又或许只是因为这孩子不哭不闹而已,沈亦棠蹲在他身前,放缓了语气询问道。
“……爸爸没了。”小男孩儿突然抬起了头,眼眶有些发红,只是黑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伤痛便是。
“我要去找另一个爸爸。”说完也不顾已近午夜,自顾自朝着外面不急不缓走去。
沈亦棠挑眉,看来他娘死前已经做过交代了,那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他娘的死因就很是值得推敲了。
小男孩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畏惧黑暗,将黑暗想象成一个吃人的魔鬼,相反的,在黑夜中他反倒要更加自然一些,时刻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左手也掏出来了。
“王叔叔。王叔叔……”
沉闷的拍门声没一会儿便惊醒了‘王叔叔’,或者说在这样的夜里他压根儿都没睡,只见一位干瘦的中年人披着一件老旧中山装匆匆跑了出来。
“小卓啊,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儿?”
王叔叔压根儿没有瞅小卓身后跟着的两个人一眼,收拾的很是白净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我爸爸没了。”小卓说完,沈亦棠明显看到王叔叔眼皮一跳,小卓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告诉我,让我有事儿就来找你。”
孩子正是懵懂的年纪,像是知道些什么,苦于认知能力有限,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只是黑亮的眸子那么直勾勾盯着你,便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更别说他确实做了亏心事。
“……那个,叔叔知道了。”王叔叔抚着小卓稚嫩的肩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掏掏索索半晌,终于从缝在中山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大把毛票,看着是花花绿绿一大团,其实约摸着估计不超过三十块。
“小卓啊,你还小,还不懂,其实你爸爸这样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你爸爸的葬礼村子里会办的,这些钱你收着吧……叔儿就这么多,以后……”王叔叔浑浊的眼中挣扎了片刻,仅仅是片刻,便一把将小卓推开,“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便急匆匆回了屋儿里,激烈的争吵声从关紧的木门缝隙里传出,惊醒了落在屋檐下的小雀儿……
“没有其他亲戚了?”
“没有。”小卓似乎视力极好,一脚精准的将一枚核桃大小的石子儿踢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