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云海之上站满了蓬莱阁仙兵仙将,少卿君与妙然仙子站在远处云层之上俯瞰全局,所有人都脸色阴沉,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污秽。
如果无视来者的肃杀, 这场面恢弘盛大, 千年也难得一见。
在重重包围之下,显得解嶙身处的那个小石屋渺小得有些可怜。
解嶙心道:他们这个时候来捉我,倒显得我太寒酸了,连个正经宫殿都没有,竟是连上一世的光景都不如。
天征面色沉凝, 冷淡地注视着天边金光伴身, 企图以势压人的蓬莱阁一众人等。
解嶙不怒反笑:“今日是什么大好的日子,让诸位仙君得了闲暇来我这做客?”
他上前一步, 将天征护在身后。
天征心中一暖, 却也向前迈一步, 与他并肩,他从来不惧危险。
少卿君仅瞥一眼天征, 就知那是那柄流传百世的绝世神剑,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眸,脸色难看:“你好厚的脸皮,往自己脸上贴金,罪妖解嶙,你还不乖乖认错受罚!”
解嶙嗤道:“原来蓬莱阁与七星殿也就这种下流本事,找不着始作俑者就急迫寻人替罪,雪霜林的寒冰地牢里关着多少冤魂啊?”
少卿君被解嶙一言激怒,他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意思!蓬莱阁的审判威严公正岂容你质疑!”
解嶙挑眉:“少卿君动何怒气,我也没说七星殿的不是,蓬莱阁公正威严,妙然仙子还未出言驳斥我,少卿君你着什么急。”
少卿君狠狠拂袖,从鼻孔喷出一声“哼”,他似乎知道自己心急,也有些逾越了,转头看向妙然仙子,期待她一开口便能给解嶙一个下马威。
妙然仙子亭亭玉立,像是一座壮美秀丽的雪山。
解嶙并不怕他们,只是稍有些担忧这些人动起手来会毁了他苦心画下的阵法,现在登仙台建造得已经有了些眉目,他也不想让这些心血毁于一旦。因此,能多逼逼就多逼逼会。
妙然仙子双瞳含光,即使她戴有面纱,但见她肌肤瓷白,娉婷生姿,浑身带有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光是想象,就能猜测出妙然仙子卓然风姿世无双。
也对,同时坐稳了雪霜林北方尊主和蓬莱阁阁主的位子的人,怎么会是寻常的人,从各种方面讲都是。
妙然仙子浅浅开口:“妖物,你铸成大错,可有悔改之意?”
她声音冷脆,如高山泉水击石,凌凌簌簌,此话一出便引得诸人寂静,可见她积威甚重。
解嶙含笑:“我当然有悔改之意,只不过仙子能否告知我错在何处,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天征看着解嶙似乎在与妙然仙子调笑,他眼瞳中光芒微闪,不动声色地朝解嶙走了几步。
蠢蛇太招人了,没办法,只能惯着。
解嶙浑然不觉身边人醋意翻滚,远眺着妙然仙子:“仙子让我做个明白鬼又如何?”
妙然仙子明显比少卿冷静许多,也有智慧许多,她不动声色地给少卿君使了个眼色,道:“少卿,正好,你将他诸多罪状列举给他,让他明白明白。”
少卿等待这一刻已等待多时,他清了清嗓子,掏出事先已拟好的绢帛,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解嶙,开始照着念。
解嶙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卿君,倒真的有些好奇那些人给自己安了什么罪。
少卿君:“罪妖解嶙,贪心有余,手段残暴粗鲁,虐杀空山大师及其次徒司律,觊觎佛池金莲与天龙血等神器,屡次无视七星殿与蓬莱阁神威,与魔族勾结,释放血魔为祸天下,妖言惑众,为非作歹,是天下之大祸,津川之耻辱……”
解嶙对少卿就没了那么多耐心,他不耐地打断了他:“行,我知道了。”
解嶙自嘲:看来我还真是罪大恶极。
少卿君的意思解嶙也明白,总之就是那些没有头绪的,蓬莱阁了结不了的案子,全都让解嶙来背锅,没办法,他是十恶不赦的妖,津川出了这么多大事,蓬莱阁总要给各方一个交代。
解嶙忽然静悄悄地拉住天征的手,天征一怔,静静感受着包裹着解嶙手掌中那一点火屑似的热。
他是解嶙的剑,这种时刻,他根本没有说话的立场。这种认知让天征颓然。
解嶙:“那敢问副使,你打算对我做出何种处置?”
滔滔云海,仙兵整装待发,乌压压地盖住了一大片天。
少卿君思索许久,道:“你若诚心悔改,待蓬莱阁审判之后,可给你酌……情……减……刑……”
少卿君最后四个字是在一片烟雾之中艰难说出来的,他强忍着咳嗽,额角迸出青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狼狈中艰难大喊:“众人,快!休要让那妖物跑了!”
仙兵训练有素,极快地操纵灵力驱散烟雾,但等烟雾散去,解嶙与天征早已没了踪影。
妙然仙子于云端站立,她冷淡决绝的脸望向远处,许久,才出声:“他们跑不远,追。”
众仙兵听令,身形矫健,向四方散去,俨然要追二人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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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知道那点小伎俩瞒不住妙然仙子和少卿君,一路拉着天征的手直向前冲,他心中知道那道烟雾撑不了多久,他只依稀记得在上一世登仙台下面有一个庞大的地宫,天然而成,他只后来多加修缮。
解嶙便欲带天征前往那处。
但此刻登仙台没有建成,解嶙一时也拿不准准确方向,只能大致猜测,领着天征胡乱地走。
解嶙放出灵力探测前路,他虽神念与灵力皆已强大,但后有追兵,他只能粗糙探测,乍一觉脚下空荡,灵力有去无回,心中一喜:“到了。”
天征感到莫名,但他对解嶙一直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他一句话也没说,反握住解嶙的手,任他随意。
解嶙隐去身形,带领天征穿透地面,刚一落地,激起尘土飞扬,解嶙立即扬起袍袖挡住尘土,半眯着眼,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地方?”
天征无可奈何,这里是解嶙带他来的,解嶙自己都不知晓,竟还出言问他……天征轻笑,用灵力挥去飞扬的尘土,随后,轻轻俯身,凑在解嶙耳边:“好了。”
解嶙顿觉耳后一片火烧,他骤然扭头,一眼便瞧见天征放大的脸。
解嶙倒提一口气:“天征,你真是……”
解嶙斟酌半晌:“吓人。”
天征没想到解嶙会突然说出这话,轻笑一声,站直身体,烧起一团掌心焰,照亮了前方的路。
解嶙忽然打个寒颤,地下阴冷常年不见光,即使在干燥炎热的流川谷,地下也依然冷得彻底。
天征无奈提醒:“灵力护体。”
解嶙像初入道时那样,恍然大悟般连“哦”几声,忙调出几缕灵力护体,但他灵力太过精纯,他又掌握不好火候,一刹那间,由他引起,身周灵力犹如一颗小型光弹,炸亮了整座地宫。
然而,见到眼前情状的解嶙,却宁愿自己回到前一刻,捱冷受冻,也不愿看见前路。
第43章 地下神兵
这里是解嶙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天征一点灵力射向上空, 彻底将整个地宫照亮了。
解嶙突兀地退后一步,看向天征:“我们这是在流川谷吗?”
天征镇定道:“对。”
整座地宫无比阴冷,寒气几乎浓烈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这里久不见人踪迹,地面却一尘不染, 解嶙不冷,但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这是一座地下兵器库。
流川谷地下竟然一直有这么个地方,上一世他太过大意,竟从不知晓。无数支神兵紧靠着墙面排列, 密密麻麻地陈列着, 整整围绕偌大的地宫一圈,但即使这样也没放下这些神兵,地宫正中央有一架长桌,除却长桌中央摆了一面镜子外, 其余空位也都整齐排列着短匕或弯刀一类的兵器。
解嶙粗略地扫了一眼, 刀剑枪戟应有尽有,甚至一些十分难得或难以作为武器的琴笛萧也在。
其他的暗器银针更不必说。
即使有灵力化光照耀,地宫之内依然是阴森的,锋利神兵利刃皆闪烁着慑人的冰蓝光华,解嶙不寒而栗。
若是在他不知情之时, 这一整地宫的兵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有心人占去……
天征知解嶙后怕, 他拍了拍解嶙的后背,低声道:“去看看?”
解嶙回神, 点头, 面色凝重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柄长.枪看去。
枪是好枪, 一点红缨耀眼夺目,冷锐尖头发出熠熠寒光, 枪身不沉,十分轻便,如月色浇淋,白得冷清淡漠。
只可惜,是件半成品,而且凭借现在各大炼器师的实力,是根本做不出来的。解嶙识货,这柄枪若已完成,定是件呼风唤雨的神器。
放在外面定要遭人哄抢。
解嶙心下稍定,心中却是疑惑为何会有远超现在文明的东西出现。
天征远远地看着解嶙打量那杆长枪,眸色渐渐暗了。
地宫之内的兵器很多,解嶙粗略地扫了一眼,全都是半成品,而且全都是未完成的神器。
解嶙心中震撼,以津川如今最强炼器师的能力,穷尽人力物力,也根本造不出一件像样的神器来,但这地下兵器库,少说也有数百把未现世的神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解嶙眉头紧锁,眼中藏着深深的不解。
天征低叹一声,但这低低的一声叹引来解嶙的注意,他像是获得什么关键突破口一样,叫来天征,压低声音:“天征,以前你知道这里吗?”
天征的眸光在阴暗之中微微闪动,但解嶙并没有注意到,只听见天征轻轻地说:“不曾注意过。”
解嶙眉头拧成“川”字,天征与其他三件神器同样是津川创世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并且太古寿皇是天征曾经的主人。
但问题来了,太古寿皇从何而来,神器从何而来,这一地宫的半成品神器又从何而来?为什么太古寿皇要创立津川?在津川创生之前,那些造神器的人去哪了?
但矛盾又来了,如果津川之前有一批绝顶的炼器师造了这批神器,那为什么最后只有太古寿皇一人?
解嶙直觉天征有事在瞒他。
解嶙喉头动了动:“天征,津川之前,太古寿皇还在世的时候,世界是怎么样的?”
天征:“四野荒芜,不见人烟。”
解嶙看着他:“那如果一片荒芜,这一整座地宫的神器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远超当今文明的事物出现?”
天征轻轻摇头:“解嶙,有些事情不要追问了好吗,那些东西就该永远被压在山脚下,不见天日。”
天征确实是知道些什么,但他并不愿多说。
解嶙正欲刨根问底,却忽觉身旁刮来一阵阴风,他眸光凌厉,迅疾拔出万象戒备,却借着雪亮的剑身看见了来人的脸。
是玄卫。
解嶙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玄卫,你甩开那些人了?”
玄卫站在距离解嶙五步远的距离之外,静默地看着解嶙。
解嶙以为他没听见,正欲向前走过去,天征却横出胳膊,拦住解嶙。
玄卫这个时候开口:“他们在外面布降妖大阵,我进来告知你一声。”
解嶙抬头,定定地看着玄卫。
玄卫的脸在剑影的映衬下显得不太真切,他一双眼睛尤其漆黑,深不见底也不见有光折射出来。
这双眉眼愈发地像前几日给他送信的神秘人,那个化作黑烟逃跑的人。
天征冷声询问:“你是谁。”
玄卫咧开嘴笑:“我是玄卫啊。”
解嶙无法忽视掉心头那抹分明的熟悉感,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人就是玄卫,但玄卫的笑容给他一种危险而阴森的感觉。
仿佛被嗜血的虎豹一双冷眼窥伺。
是玄卫,他们之间彼此熟稔,甚至有着其他人无可比的默契,但就是不对。他还记得初时在帝王台救下玄卫,那个少年倔强、拘谨,对所有人接近他的人都带着戒备,甚至就刚才他们离开之前,玄卫都还是拘谨害羞的,哪里是现在这样阴气裹身的样子?
太不对劲了。
玄卫一步一步向前走:“主人,我特意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传信告知你外面那些人居心叵测,不但要除掉你,还……”
玄卫含笑看了天征一眼:“还觊觎你的剑呢。”
解嶙看着玄卫,总觉得玄卫话中另有深意,好像那群人觊觎他的剑是只是浮露在表面的目的,更深层次的目的就隐藏在了玄卫的那句话里。
解嶙开门见山:“那天给我送信的人是不是你。”
玄卫狂妄大笑,又神经质地迅速敛了笑容,但地宫之内的笑声久久不散:“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
解嶙没想到玄卫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他抿紧嘴唇,但身旁天征却暗中在他掌心写着字。
“看……镜……子……”
解嶙余光侧瞥向长桌中央的那架铜镜,瞳孔骤缩。
只见镜中央不是玄卫的身影,而是一缕黑烟。
说时迟那时快,解嶙迅速拔剑,万象剑尖在半空划过一道绚丽的白虹,玄卫临危不惧,脚下步伐丝毫不乱,他了解解嶙的出招剑路,因此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那夺命的一剑。
解嶙丝毫不相信他救下的那个倔强的少年能有这种通天的本领,他恨极,咬牙切齿道:“黑!烟!魔!你究竟是谁!”
解嶙忘不了阿弥天覆灭的那天,那个在旁助纣为虐的黑烟魔。
玄卫无畏地笑:“我都说过了,我是玄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