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征手腕上缠着的小蛇忽然不安分起来,像是在反驳大娘的话,可惜它口不能言,反抗无果。
天征挑眉,就顺着大娘话茬说了:“身为女子,在外自然有诸多不方便之处,且娘子她体弱多病,若是扮成男子,也免得与人多说些话。”
大娘深有同感,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你娘子如此体弱,肯定是生产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你怎么不好好看顾些。”
天征忍笑:“是我疏忽了。”
小蛇在袖口里狠狠咬了天征一口。
天征眼睛微微弯着:“先不急吃饭,我娘子他身上有伤,还未睡醒,大娘你不必操心我们……”
大娘嗔怪地看他一眼,道:“那更不行了,你娘子本就体虚,怎能连饭都不吃了。”
大娘苦口婆心劝天征把他娘子叫醒,天征连环打太极,总算把大娘给劝回去,天征关上了门页,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天征刚把小蛇放出来,解嶙就生气了,直奔床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钻过去,看样子要跟天征冷战到底。
天征没空再管闹腾的血魔了,他一把掐住小蛇,看着他,问道:“想跑哪去?”
小蛇扭头吭哧就又给他了一口。
天征吸一口凉气,将小蛇的尖牙从自己的肉中拔下来,随意用布巾将手擦了擦,又笑又气:“你跟我耍什么脾气?难道我要跟大娘说那个孩子是我们从帝王台的血池里带出来的血魔?”
他确实诚心想占这一声“娘子”的便宜。
蠢蛇的小脑袋一晃,背对着天征,又七扭八歪地向更深处钻去。
天征任他去,觉得自从解嶙受伤之后,智商仿佛也受伤了。
屋内安静了一会,窗外骄阳升至头顶,天征开口:“你怎么会突然变回原形……灵力消耗得这么快?”
解嶙见着天征给的台阶就下了,他不能口吐人语,便从地面沾了些灰,用尾巴尖写道:“我也不清楚,许是昨天喝了酒的缘故。”
天征挑眉:“你还记得昨天喝了酒?”
解嶙:“只记得你一直灌我酒:)”
天征:“……”天地良心,明明是解嶙缠着他要倒酒的。
解嶙道:“我歇息一会就会好,只是体内灵力欠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天征没再说话,血魔自己在一旁玩得开心,天征一瞬间恍惚,竟真的产生了几分一家三口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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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嶙总算在日落之前恢复了身体,除了还有些晕之外,倒是能勉强化形了,解嶙双腿发软,坐在床边,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才由天征扶着,出去见一眼那个热心的大娘,不然他们如果一天都不吃饭的话,恐怕也要引得怀疑。
大娘一见天征终于将解嶙带出来,立刻就追了上去,问这问那,问得解嶙直接黑了脸,说道:“那孩子不是我生的。”
嗓音有点沙哑,略一听是男子的声线,但大娘记得解嶙是故意扮成男子,难免声线都要模仿得像一些,便释怀了。
大娘一听这话,直接一记瞪眼给天征甩了过去,满含谴责,又转回视线,对解嶙劝道:“小两口吵架了?
“床头吵架床尾和嘛,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扯上孩子,多伤人啊不是……”
天征不争气,笑出了声。
解嶙脸色黑如锅底,最后还是天征说了几句,才让大娘相信了俩人关系很好,没有吵架。至于孩子,大娘已经被天征引导得忘了这码事。
三人上了餐桌,解嶙突然好奇,开口问道:“大娘,你家男人呢?”
解嶙只是随口一问,但此问句一出口,整个氛围突然冷了一下。大娘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天征侧脸看着解嶙,面目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解嶙心中猜测:恐怕是被抓了壮丁,派去戍守边疆了。
大娘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她眼眸低垂,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更显蜡黄。
“他啊……前些年战乱,”大娘很难过,一句话几乎说不下去,“军队里边缺人,把我家汉子抓了去,幸好我家没有儿子……不然……”
解嶙眯起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怪异:“那其他人家呢?”
“其他人家也是,我们村子里,几乎只剩下我们这种老弱病残了,唉……”
大娘最后的一声叹气,几乎将所有的话都藏在了里面。
但解嶙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娘担忧的心思都露了出来:“边关冷,也不知道棉衣够不够,我听说粮草有时被劫了,一整个冬天都要饿着肚子,又冷又饿,可怎么熬得下去……”
解嶙蹙紧了眉头。
天征插话,打断了解嶙的思索:“现在国库充盈,军饷也足,不会让边关将士饿着肚子打仗的。”
大娘苦笑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天征:“不要想不吉利的事情,只要没有坏消息,一切就都有希望。”
大娘似乎被劝服了,她脸色逐渐好转,又开始操心起解嶙和天征小两口的事情来。
解嶙眉头的“川”字更加明显了,他没再开口,沉默地吃完一顿饭。
大娘见解嶙不太开心,有些担心他,又给他炖鸡汤,熬枣粥,一趟又一趟往他们房间里送,盛情难却,解嶙终于对大娘露出了个微笑。
但大娘走后,解嶙关紧了门,对替他盛汤并将汤吹凉的天征说道:“天征,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些怪?”
天征将汤递到他面前,眼眸深邃:“哪里怪?——先喝汤。”
第37章 理想之乡
解嶙道了谢, 接过汤却一口都没动,他拧着眉坐下来,试探性地问:“天征, 你没有感觉到吗。”
天征望着他:“你指什么?”
解嶙道:“据我所知,近些年帝王台并无战乱, 龙丘旻治国有方,八方朝拜,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而且龙丘旻德行兼备, 哪里至于抓人去扩充军队?”
天征缓缓道:“帝王台疆土广袤, 总有他龙丘旻管不到的地方,你何必在意这些。”
解嶙食指轻轻点着桌子,心中依然不安。
他记得自己是刚刚在心中做出猜测,大娘的话立刻就让他的猜测应验, 但他只是随便一想,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解嶙心中犹豫不定,却在接触到天征的眼神之后安下了心。
天征道:“其他的你不用多想,交给我去想,你好好在这养伤,等你伤养好, 我们就……离开这里。”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 天征顿了一下。
解嶙一瞬间就放下心事,淡笑一声:“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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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凉了, 蛇要冬眠, 解嶙虽不受影响, 但也变得有些懒散,大娘为人热情朴实, 每每都把饭给他们端到房门口,再由天征端进来,一勺一勺给他喂进去。
解嶙总觉得不好意思,终在一天,起了个早,准备出去帮大娘干些活。天征没说什么,也跟着他出去。
大娘一看见两人出来,喜色浮到脸上,直道见解嶙休养这么多天,气色好了很多。
解嶙轻轻地笑着,问有没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
大娘念他“身体底子差”,又还在养伤,不愿叫他忙活起来,给他塞了皂荚和换洗衣服,赶着天征带他去村子里的温泉泡澡。
天征欣然同意,解嶙拗不过他俩,只能放弃心中的想法,顺从地跟着天征往温泉那边走。
解嶙留心观察着村子里来往的村民,果真如大娘所说,都是些老弱妇孺,几乎不见青壮年的男子,偶有几个出现,也都是跛了腿的。因此,当他们两个大摇大摆出现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两人相貌均是一等一的,成双结对地出现在几乎不见外人的小村子里,难免叫人新鲜。
解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拽了拽天征的衣袖,低声道:“你看见他们的眼神没有?”
天征轻轻摇头:“不必在意,我们只是过客而已。”
解嶙轻轻耸肩,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内心稍有些焦灼,他以精神力内视自己的筋脉,发现休养这么多天,除了关节越来越轴,身体越来越懒散之外,灵力竟一点都没有恢复,空空如也。
他现在连举起天征的剑身恐怕都有些困难。
天征轻拍他肩,问道:“在想什么?”
解嶙猛地回神,下意识摇头:“没事,去温泉那吧。”
天征察觉到他的心思,问道:“身体怎么样了?”
解嶙:“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的灵力一直没有恢复……”
天征靠近了他些,走在他的身边,侧头看他,鼻间呼出来的热气轻轻扫在解嶙耳侧:“你生劫已渡,不必担心这些,况且你这次亏损太重,多调养些时日也不为过。”
“我已经过了生劫?”解嶙有些疑惑,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天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内心并不排斥,甚至认为就该是这样的。
天征并不打算把这事瞒着他,便点头:“你忘了些事情,不过不用担心,你伤养好以后,自然记忆也会恢复。”
天征的话很让人信服,解嶙心中轻松了些,便扯开话头,与他聊了些别的。二人闲聊着,就到了温泉岸边。
在这种偏僻的小村庄里有温泉是很新奇的事情,解嶙脱下鞋子,将脚探在水面划了一圈,意兴阑珊:“我其实……不太喜欢泡温泉。”
温泉池水很深,距离岸边还有一定的高度,解嶙有点犯愁下去之后该怎么上来。
天征似乎已经有些等不下去了,他率先脱了外袍,正要解腰带时,解嶙喊住了他:“等等!”
天征偏头看他。
解嶙指着热腾腾的池水,问道:“你也要泡?”
天征抿唇,不解解嶙为何要这样问他。
解嶙笑出声:“你不怕生锈吗。”
天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笑非笑:“你可以等等看。”
话音刚落,天征脱下中衣,身上仅剩一层薄薄的里衣,他在解嶙的注视下缓缓入水,墨发如海藻一般漂浮在水面,解嶙坐在岸边睨着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天征,你怎么也不背着点我?”解嶙犹如生吞柠檬,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天征。
天征微微仰头,喉结上下滚动:“我也不必背着你。”
天征果真是合着解嶙心意长的,样貌俊美,而且身材精瘦,宽肩窄腰,浑身肌肉恰到好处,一双腿笔直修长,包裹着不知有多强大的爆发力。
此刻他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里,里衣濡湿,紧紧贴着他的身体,露出他结实的蜜色胸膛。
天征嘴角微勾:“你不是把我全身上下都看过了?”
解嶙的脸在一瞬间烧得火红,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天征会拿他开过的玩笑反过来调侃他,而且还调侃得……这么有歧义,谁教他的!
天征止住笑,站直身体,冲解嶙招手:“下来吧,水不深。”
解嶙看去,水面到了天征腰际,他定了定神,心道来一次终归不能白来,便背过身,隔绝天征望过来的视线,缓缓地脱下衣服。
解嶙不愿让头发也湿了,他将头发高高束起,发梢刚巧扫过他的腰际,末端也在解嶙下水的时候湿得彻底。
天征伸手抓过解嶙束起的头发,攥在手里,用灵力烘干,绕过解嶙的肩膀给他搭在身前。
解嶙轻笑:“你烘干它做什么,一会不注意又要沾水。”
天征沉着嗓音:“那我再烘干它便是。”
解嶙也不懂天征为何如此执拗,既然天征坚持,他也不再说什么,找了一块水浅的区域,靠着池岸,默然不再做声。
没泡一会,解嶙忽然觉得有些困顿,温热的水让他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就连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有些松弛,他困得厉害,意识模糊,头颈侧倒,却碰到了一只坚硬火热的肩膀。
解嶙一瞬清醒,抬眸,正巧与天征对上视线。
彼时天征眼中有些他看不清楚的情绪,缓缓发酵,似乎要酿成一场风暴。
解嶙心底一沉,正欲滑开视线,天征眼底已恢复正常,他声音低沉缓慢,说道:“睡一会吗?”
解嶙摇头,他拍了拍脸颊使自己清醒,忽然还是觉得自己不喜欢泡温泉,这种事情会使他懈怠,使他一步一步沉入危险境地。
解嶙随口问天征:“你有什么不喜欢做的事情吗。”
天征轻轻摇头:“没什么不喜欢的……但特别喜欢的,有一件。”
解嶙一时来了兴趣:“是什么?”
天征转头看他,缓缓吐字:“做一把利刃。”
做一把专属于你的,无双披靡的利刃。
解嶙心跳快了几分,但又见天征回答得认真,便兴致缺缺了,摆了摆手,想起身回去。
热气蒸腾着,脚下踩的石头已经被磨得光滑了,解嶙没找好着力点,一瞬间整个身体扑了个空,解嶙反应还算快,一手抓住岸边的野草,另一只手直接撑住天征的胸膛,才免得摔进水里。
解嶙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水溅湿了他的前襟,头发也已经湿了大半,重重地搭在解嶙肩膀上,让他有些不自在。
解嶙狼狈抬头,又对上了天征望着自己的视线,他莫名从那眼神中感觉到了异于平常的气息,他讪讪地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天征没接话,边用灵力烘干解嶙的头发,边问道:“想回去了?”
解嶙点头,正要说“麻烦你了”,就忽然感觉整个人一轻,他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前倾来保持身体平衡,而这下意识间,他就搂住了天征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