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运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就连龙丘旻都忍不住微微拧起了眉头。
少卿君僵了一下,侧眸瞥了一眼谢运,又看了一眼妙然仙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世间一共四件神器,神剑下落不明,佛池金莲失踪,天龙血被盗,只剩下一个妙然仙子的飞鸟印。
而少卿君看向妙然仙子的眼神似乎在说:蓬莱阁出了这么个蠢货,家门不幸。
妙然仙子以面纱遮面,叫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她身裹雪白狐裘,内里是净白的长裙,整个人冷冷淡淡,若有光照来,叫人担心她会直接变作透明。
妙然仙子清清冷冷地坐在原处,接收到少卿君有些挑衅的眼神之后不为所动,仅微动手指,葱白的玉指遥遥指着谢运,淡然开口:“你先退下。”
谢运看周遭的人眼神不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看着妙然仙子冷淡的神色,他铁青着脸,拂袖而退。
少卿君有些幸灾乐祸,但也识相地没再出言嘲讽,将话题扯到了如何寻回丢失的天龙血和压制血池血魔之上。
议论声四起,但都没有人提出一个两全的办法,解嶙在旁竖耳听着,嘴角微扬,道:“乌合之众,津川要后继无人了。”
在解嶙看来,这些人要么是懦弱怕死,要么就是自私自利,也难为了龙丘旻,竟还要依靠着这么一群人来给他提供帮助。
血池血魔需要神器镇压,妙然仙子不愿将手中神器飞鸟印让出,而众人再无法找到第二个能镇压血魔的法器,那便以暴制暴,直接下到血池里面,杀了这血魔便是。
若在场之人有当年辞云一半的魄力,龙丘旻也不至于如此糟心。
众人商讨许久,都未商讨出完美的方案,倒让解嶙看了许多笑话,泰明殿之内一片嘈杂,解嶙借着乱劲,压低声音问天征:“天征,你觉得天龙血是怎么丢的?”
这件事是上辈子并没有发生的,直到他身死的时候,大齐王位都传到一百多代了,天龙血还在血池之上好好的,因此他心里不太有底,此举到底是何人所为他心里也并不明朗。
只有一根模糊的线引着他,又因为这根线太过模糊,他自己也得不出结论。
天征愣怔片刻,没有听清解嶙的话,低下头示意他重新说一遍。
解嶙无奈,重复了一遍。
天征眸光闪烁,低声道:“血池之下镇压着血魔,不管如何,血魔一旦出世,妖魔两族首当其冲,血魔他即使在大齐王宫之内呆了这么多年,也逃不过他那一个‘魔’字。而有心人自然抓得到理由,把这顶帽子扣到妖魔的头上。
“天龙血不像佛池金莲,它只能起到镇压邪祟的作用,一般来讲像妖与魔这种‘邪祟’不会自讨苦吃,夺走天龙血的人只有两种可能——”天征静静看着解嶙的脸色,“一是司律的同伙或者和他有相同目的的人,二是……欲将妖魔赶尽杀绝者。”
解嶙背后有些发凉,天征与他的想法差不多,他正欲与天征详谈,却忽觉大地猛地一动。
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活像被集体掐住了脖子的鸡。
少卿君仰头,拧眉:“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整座泰明殿鸦雀无声,龙丘旻稍有些紧张,他作为凡间帝王,坐拥万里江山,但对这些邪魔精怪却是束手无策。
妙然仙子暗中已经派人过去护在龙丘旻左右,以防不测。
但过了许久,再无动静,眼看着众人的警惕心就要消散了。
解嶙抿紧了唇:“不对劲。”
天征略有些紧张,环顾四周,提防着风吹草动。
少卿君一怔,仿若有所察觉,他高声大喊:“众人快用灵力护体!”
话音未落,骤见血池之上卷起高大血柱,直直向龙丘旻奔涌而去,妙然仙子眼疾手快,转瞬之间一个护体灵力罩给龙丘旻护身用,不然,龙丘旻现在早已被那血柱淹没。
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谢运抱头猛地朝后冲去,他看着那高大的血柱,畏畏缩缩地喊:“血魔——血魔出世了!”
他这一惊声尖叫,更是引起众人恐慌,倒是没人注意到谢运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这血魔代表着全帝王台数千年来的厄运灾祸以及最邪恶的东西,谁都不知道与它对上要遭多少的罪。
解嶙淡漠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冷然道:“血魔啊……”
他远远地朝泰明殿上首看去,只见瀚辰帝君依然稳坐在座位上,不见惊慌,他恢复了往日高贵不可攀的模样,手中还端着茶盏,另一只手缓缓掐了一道诀,乍然只见一道金芒射向高空,于血柱之上炸裂而开,形成一道网似的东西渐渐下垂,最终包裹住了来势汹汹的血柱。
而瀚辰杯盏中的茶一滴未洒。
血柱在光网之中爆.炸,血滴四溅,众人纷纷护住自己的衣袍,以免被那血溅到身上。即使那血对他们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顶多是弄脏了衣服而已。
解嶙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血池那,虽然他有意提防,但也一着不慎,任一滴血滴落到了自己的小臂上,那一瞬间,剧烈的灼痛感侵袭而来,解嶙硬撑着咬紧了牙关才没发出声来。
他偷偷地掀开袖子看了一眼,只见血滴落处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小血坑,那块皮肉已经被灼得成了血水。
血池里的血,着实厉害。
天征察觉到解嶙的异样,又看着他那副极力隐忍的模样,心中一动,但知解嶙有心掩饰,只是动了动嘴唇,道:“还没结束。”
解嶙轻轻地笑:“是啊,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那这群人今日聚集在此,便没有半点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和解嶙的话,血池之内的浓血骤然像开了锅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众人的脸色开始变得相当难看。
瀚辰脸色也变得凝重了些,他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缓缓站起身,身旁缺月立即半跪,双手奉上帝君的承天重剑。
瀚辰缓缓接过,看样子似要与即将出世的血魔决一死战。
战神此举一出,在场众人才心安了一些,至少已经恢复了些许秩序。
解嶙压下唇角,对天征道:“我们走吧,对付血魔就是这群人的事了,我们不必掺和,事到如今,也指望不上这些人能寻回天龙血,我且先去一趟阿弥天,告知渺音此事。”
天征没有异议,跟着解嶙转身而去。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血池之内的血几乎全都冲上了天去,又转为滚烫浓烈的热血血雨浇头而下。
龙丘旻早已被护送着到了安全地方,少卿君在旁略有慌乱地指挥众人避难,虽略有不合常理之处,但倒是无一人提出异议,整个泰明殿也算得井然有序。
解嶙一时间不知该向哪边撤身,他有短暂的失神,他甚至粗略想象了一下如果这些血雨浇到他身上他是不是要被砸成筛子。
就这么被耽误的几息之间,他眼看着就要脱离大部队,而他现在,已经单个落后,身旁天征紧跟着他,若有人稍加注意,就能看到他。
少卿君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哪来的妖气?”
幸好他声音低如蚊呐,在场并无人听见。
天征声音虽平淡,但从他喊着解嶙名字的声音中已能听出几分焦急的意味。
解嶙立即回神,趁着现在无人注意他们两个,他倒抽一口气,提手做了个握剑的手势,抬步便向最近的撤离队伍奔去,同时喊道:“天征。”
霎时间,偌大的一个活人凭空消失,转而就变成了解嶙的手中长剑。
漫天血雨之下,他快速出剑,借着天征的力量将血滴隔绝开来。
解嶙剑术精湛,与人对敌时灵力匮乏,无法发挥出他剑术的一半威力,但此时此刻,出剑敏捷迅速即为上策。
解嶙一番下来,血雨停下,竟是一滴也未落到他身上。
可现实绝不给他喘息之空,他刚欲藏身到众人之中,忽听金玉相撞的清脆之声,愕然抬首,却发现瀚辰帝君已然出剑,迎剑便击中了虚空。
此声刺耳,众人均屏住呼吸,瀚辰眉关紧锁,他此身华服限制了他的行动,虽有诸多不便,但也不至于落到下风,只见他镇定自若,重剑伴随着灵力波动,瞬间向前一刺,但承天仿佛受到了阻碍一样,再难前进半分。
少卿君看得着急,高喝:“瀚辰,我来助你!”
听完此话的瀚辰眉头一拧,似乎不太赞同少卿君的做法,可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见少卿君出手如电,一击灵力尖芒直刺阻碍承天前进之处。
一击之下,泰明殿之内骤然听得一声尖利的呼啸声,解嶙抱紧天征,眼眸之中尽是厉光。
少卿君还未来得及高兴,却见瀚辰忽然变了脸色,承天剑下的阻碍忽然现了形——竟是血魔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剑身,阻碍了剑的前进。
血魔真的应了一个“魔”字,他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又极为壮硕,浑身仿佛是被扒了皮肉似的,血筋与烂肉全都覆在身体外面,他的“头部”勉强能分辨出来五官,但也不过是数个黑洞而已,唯有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半张脸大小,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而伴随着他现出身形的,还有冲天的腥臭味。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忍不住恶心,掩面就要呕吐。
可骤然间,血魔头转了一圈,两个黑漆漆的应该能称为“眼睛”的黑洞直勾勾地对上了解嶙。紧接着,他大嘴一咧,似是一个阴森的笑。
解嶙的心中无来由地“咯噔”了一声。
第26章 血池血魔(二)
妙然仙子猝然站起身,一向冷静端庄的她竟有些破音:“那边有什么!”
她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解嶙身上,解嶙遁无可遁,只能在一道道并不和善的目光之中缓缓握紧天征。
天征在解嶙的识海之中,轻缓开口:“解嶙,来者不善。”
解嶙看着那只血魔,内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道:“我知道。”
瀚辰没有露出什么表情,血魔已被少卿君束缚住,瀚辰便收了剑,漠然地扫了一眼被众人围攻着的解嶙和已经被捕的血魔,重新坐回座位上,看戏似的俯视下方。
少卿君薄凉一笑:“我说呢……哪来的妖气,原来是有条蛇从不知哪的阴沟裂缝爬进来带过来的呀。”
解嶙拧紧了眉头。
他上辈子那么讨厌少卿君,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少卿君不管干什么,上来往往便是要先贬低一番妖类,好像妖类真的肮脏丑陋一无是处。
少卿君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出手,欲将解嶙当场击杀,解嶙不欲动手,但无奈那些人越发猖狂,出手愈发狠辣,解嶙光靠闪避已无法自保,万般无奈之下挥剑抵挡,可在他剑抬起的那一瞬间,少卿君嘲讽的声音就在整个大殿里回荡:“妖物就是妖物,披着人的皮囊又能如何,内里脏得不成样子,还不是阴沟里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解嶙横剑挡下逼命一招,扬首看向少卿君:“是啊,有的人披着人皮,下面是妖,顶多算个东西;可有的人披着人皮,下面的都不是个东西。”
解嶙意有所指,直叫少卿君听得一张脸青白交加,顿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解嶙身上,从而忽视了手中还禁锢着的血魔。
瀚辰怒斥:“少卿!”
少卿君猛地回了神,但血魔狡猾无比,他那一张恐怖的脸,顿时转了回来,轻而易举地就挣脱了少卿君的禁锢,他行动敏捷,叫人难以预测,妙然仙子一弯柳叶眉紧紧蹙起,挥手而出柔韧白练,白练如捕猎的蛇,势头很猛,齐齐朝血魔的手脚冲去,企图缚住血魔,夺走它的自由。
然而血魔并非善类,它的身体扭过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全部绕过了妙然仙子的白练,而它已经找准了一个方向,就是解嶙这边!
“妖物!你竟与血魔勾结,欲放出魔物危害苍生,你果然心思歹毒!”解嶙刚刚拦下夺命一招,厮斗之中他挂了些彩,心情不佳,转头一看发出此等言论的就是那个搅屎棍谢运,顿时怒气攻心,手中的力道没有收住,一剑刺伤了对面与他缠斗之人,转头对谢运怒道:“你怎还没死!”
剑尖入肉的那一瞬间,解嶙就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轻易地走出泰明殿。
谢运仿佛终于找回一些自己的场子,开口便道:“妖物,你终是本性难改,竟众目睽睽之下伤人性命,你真是……”
说完他还拂袖转身,仿若接下来的话有多难以开口一样。
接着便有人紧跟着他附和“妖物其心必异,心肠全都是黑的!”
“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王宫如此戒严……他是用了什么妖术?”
“不管怎样,他都该死!”
血魔已经朝这边冲将而来了,它完全不顾其他,轻易地甩开妙然仙子的白练之后,若遇阻碍便用强力踏破阻碍,一时间,上前拦截它的人都不敌血魔,败下阵来,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全都用同一种仇恨的目光盯向解嶙。
仿佛他已经成了那个偷走天龙血,放出血魔的罪人。
解嶙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来掺和这件事,不管他如何小心,最后都会有人准备好了黑锅,等他到了身前,给他牢牢地扣下去。
少卿君目眦欲裂,他看着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围捕血魔的众人,高喝:“妖物,你难道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残害我津川良将,如今又与血池血魔勾结,你意欲何为!来人,给我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