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蛋蛋说，“卡洛斯竟然有幼年期。我检查了所有我能查到的东西，然后跟卡洛斯进行了对比，发现他现在简直是弱的不可相信，所有的身体机能都没开发，也就比寻常的孩子好一些。”
　　“不过”，蛋蛋挠了挠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卡洛斯竟然是有妈妈的吗？”
　　伊格尔没有回话，静静地看着对面说话的两人。
　　那个抱着卡洛斯的人跟斯特尔一样，跟他一样性别不明。
　　不，那个人甚至还不如斯特尔。斯特尔的身体都没她这么混乱，当年宇宙联盟为了满足那些强迫症科学家才细化出来的将人类分为六种的信息素她竟然全部都有。
　　所有的信息素交杂在一块，此消彼长，竟然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链接。
　　这已经不是性别男女的问题，而是她到底是什么生物的问题，重合度如此之高的信息素杂糅，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基因突变。
　　这样看起来，恐怕斯特尔也不是什么基因突变，怕是跟她一样都是人工培育的产物。
　　只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培育到底是发生在他们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成年前还是成年后。
　　人体改造是八百年前就被整个宇宙明令禁止的项目，哪怕是在三百年前的今天，它也不被允许。
　　从来到这个地方起，伊格尔就觉得很奇怪。这么一座规模庞大的地下城池怎么会在所有的历史文献里没有任何的记录，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甚至在三百年后，都没有任何科学家找到过它的遗址。
　　现在想来，它怕是被人有意的抹去了。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蛋蛋说，“我们的运气很好，卡洛斯存在于这个时代。可我们也很倒霉，这段有关于卡洛斯的时间是空白的。”
　　没有人知道卡洛斯到底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那记录着星球所有信息的光脑为何没有记载他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苏醒。
　　更没有人知道，这个远古文明最高科技的产物，为什么会跟生物一样有着所谓的幼年期。
　　蛋蛋以为自己已经复制了卡洛斯大部分内容，现在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他以为的。
　　他更趋向于机器，而卡洛斯却更趋向于人类？
　　这又算什么？
　　“别想了”，伊格尔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不轻不重的往他脑袋拍了一下，“这没有什么好想的。”
　　蛋蛋活了一两百年，真要说起来倒真不能说他是小孩心性。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心计谋略，他都远胜于常人。
　　毕竟在那人皆算计的圈子里，哪怕是人工智能，不够聪明也是要被销毁的。
　　可是在面对与卡洛斯有关事情的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子，所有的心情和情绪都浮在脸上，叫人想不看透都难。
　　伊格尔并非不知道蛋蛋心中的绳结，也不是不懂他对卡洛斯的怨怼。
　　从一开始，蛋蛋就是为了复制卡洛斯诞生的。他是他的翻版，哪怕不够完全，他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卡洛斯的影子。
　　若是以生物的视角看待，卡洛斯就像是蛋蛋的父亲，将自己所有的基因给他继承。
　　可他们恰恰不是生物，他们同为人工智能，由不同的人类所制造，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卡洛斯被当作人对待，被他所爱。蛋蛋则被当成了机器。
　　没有人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到底哪一种身份更好。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卡洛斯究竟想要作为什么身份活下去，他是想做人工智能，还是作为人呢？
　　至于蛋蛋，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大概更想成为人。
　　因为卡洛斯给了他太多的影响。
　　卡洛斯身上有着太多的高光，除了强大的不像话这件事，无论从任何一方面来看，他都比人类更像人，更优秀。
　　所以蛋蛋对卡洛斯所怀抱着的感情是更为复杂的，一方面他崇拜着他的一切，崇拜他所有的成就，像孩子濡慕父亲一般濡慕他。
　　另一方面，他却又是怨恨着卡洛斯的。怨恨他明明跟他一样，却比任何人都不拿他当人。
　　若是换作从前，伊格尔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种问题。
　　在那样的皇室出生，有着那样的兄弟姐妹，感情与家人这种存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与其让他相信这个，倒不如直接让他重新投胎。
　　而不相信这一点，导致了他对感情的漠视和压抑。
　　那样的环境下所造就出的伊格尔，只能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大皇子。
　　若是环境没有改变，大皇子本该一直都是大皇子，保持他那副样子直到死亡。
　　可是，那一切到底是变了。
　　那个勾心斗角的皇子成了傻子，度过了五年漫长而又孤独的时光，在内心干枯的时候遇到了珍爱之人，让他学会了敞开心扉的同时，又塞进去了一些原本进不去的人。
　　比如他的伴侣卡洛斯，又比如一直待在他们身边的蛋蛋。那个天真痴傻的犹如幼儿一般的伊格尔，从见到变成小孩的蛋蛋的那一刻起，他便下意识地觉得蛋蛋是个孩子，将他划入了家庭的范围之内。
　　蛋蛋是他们的孩子，弱小而又需要受到保护这种念头根植于他的内心，即便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自保能力的傻子。
　　虽然伊格尔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到底只是骗人的高手却不是骗自己的高手。自欺欺人这种事他既不耻，也做不到。
　　那个大皇子是他，痴憨的傻子也是他，他们的感情是统一的。
　　所以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确实是把蛋蛋当成了他们的孩子。
　　没有一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与他们为敌。
　　“嗯”，半晌后，蛋蛋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在这里等着吗？还是要过去找他？”
　　“现在还不行”，伊格尔将目光从那抬头看向天空的男孩身上收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过去还太早了，他现在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或许我们只能把他跟卡洛斯分开看待。”
　　何况时间那么漫长，他们有的是机会再见……


第82章 天使之城5
　　男孩躺在床上, 绿色的眼睛睁着，面色看起来十分的平静。
　　床前的机器发出微弱的荧光，映射在他白皙的面颊上, 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隐秘的美感。
　　伊格尔见了他这幅模样, 不禁有些感叹他与卡洛斯的相貌果然是不同的类型, 卡洛斯的面容比他更柔和，更有那种令人想要亲近的美感。
　　这般想着，他伸出了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既然醒着, 又为何要装睡呢？”
　　“他死了？”, 男孩并没有理会他, 他撑起身体坐起来，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尸体，“你这样动手会给我带来麻烦。”
　　“哦”，伊格尔也跟着瞅了一眼，伸手抚平他翘起来的头发, 故作遗憾的道，“我以为你装睡是准备趁他不备杀了他，所以我才来帮忙，原来不是吗？”
　　“他当然要死, 但不是现在”，男孩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动作下去，“你不是这里的人, 我找不到有关你的任何资料。”
　　“是吗？”，伊格尔笑了起来，冲他眨了眨眼, “我在这里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怎么能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有什么证据吗？”
　　不知道为什么，伊格尔本来是想与他好好说说话的，可看到小孩一般模样的卡洛斯时，他却又忍不住想逗逗他。
　　但这个男孩显然有些不解风情，他并未接话，而是暼了他一眼，似乎是并不相信他说的。
　　他沉默的放开拽着他手腕的手，掀开被子走下床，赤脚走到那个已死之人的面前。
　　那人的面容青紫，嘴唇泛乌，眼睛睁的很大，似乎是死不瞑目，脖颈上有发黑的指痕印，很明显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一般，他蹲了下去，伸手在早已凉透了的脖颈上摸了摸，托了托他的下巴，又捏了捏他的四肢，然后回过头看向伊格尔。
　　伊格尔坐在床上，见他回过头看他，就对着他耸了耸肩，两手摊开道，“这是项技术活不是吗？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拧断他几根骨头。”
　　男孩看见他这副模样皱了皱眉，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捏了捏地上尸体的骨头，然后将手摊开放在尸体的耳朵旁。
　　一个精巧的机械小玩意快速的爬了进去，伊格尔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像是蜘蛛。
　　在机械蜘蛛爬进去后，那具僵硬了的尸体开始活动起来。没有瞑目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嘴角开始上下抽动，就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对僵硬的面部肌肉进行调试。
　　同样乱动的还有那早就被伊格尔亲手折断了的手脚，它们左右乱晃着，看起来有些怪异。
　　伊格尔正准备同男孩说些什么，下一秒那尸体就自己站了起来，它迈开腿，似乎是打算往前走几步，可是下一秒就重重地瘫倒在地上。
　　对于这个情况，身为始作俑者的男孩的反应却很平静，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他又伸手在尸体的四肢捏了捏，然后摊开手掌，又继续放出几只小东西。
　　伊格尔看见它们钻进尸体的皮肉里，很快就没了踪影，消失在了尸体冷掉的血肉中。
　　很快的，尸体就又一次站了起来，比上一次看起来更容易也更灵活的多。
　　他自己穿好脱了一半的衣服向外走去，就像是一个活着的正常人，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忘了今天还有事，改日再过来。”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可他也没有在意，很快就推门走了出去，嗵嗵的下楼声从外面传来，然后就彻底没了声息。
　　“折断了四肢后又折断了脖颈”，男孩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伊格尔，语气平淡的仿佛仅仅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这样做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他原本不配用到这些东西。”
　　“哦”，伊格尔很真诚地点了点头，一手托腮，语气却听起来不是那么的真诚，“那我可真抱歉。”
　　他可不觉得自己杀了那人有什么问题，毕竟那个垃圾可是想睡了现在不过是小孩模样的卡洛斯。
　　他伊格尔视若珍宝放在手心里都嫌不够的人，他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想来染指。
　　他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生气过，就是当初突然恢复记忆记起自己是大皇子，而他这个alpha被卡洛斯当成omgea睡了时他都没有这么愤怒。
　　所以当他看到卡洛斯躺在床上，那个脑满肠肥的垃圾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近他时，他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先是伸手卸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喊叫出声。然后又折断他想要触碰卡洛斯的手，再断了他接近卡洛斯的腿，最后再拧断了他的脖子。
　　事实上若不是怕脏了手，伊格尔原本是想卸了他的眼睛的。
　　他可不希望有另外一个人看见穿着这种衣服的卡洛斯，就是死人也不行。
　　“你现在要换衣服吗？”，伊格尔将自己从枕头下摸出来的衣服递给男孩，“现在天凉了，我觉得你现在穿的一点也不保暖。”
　　那当然不可能保暖。
　　男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袍子，长及脚踝，遮住了全身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遮住。
　　他伸手将衣服接过来，正准备将衣服换上，另一双瓷白的手就挡住了他的动作。
　　方才还坐在床上微笑，看起来不是很真诚的青年半跪在他的面前，伸手帮他解开了衣服后面的绳结。
　　外面的灯光从厚重黑色窗帘的缝隙之中照射进来，在他的脸上投出淡淡的光影，让他的整张脸都显得柔和起来。
　　男孩看了青年几眼，便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帮他穿好衣服。
　　在最后一颗扣子被扣好时，男孩似乎有些了然的开了口，“你杀了他，是为了我。”
　　“是啊”，伊格尔点头应道，直起身体与他平视，“我与他非亲非故，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杀他自然是为了你。”
　　“不过”，伊格尔倾下身体，与他离得极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见，却没有碰到对方的一分一毫，“我也很好奇一件事，你并不是不打算对付他，看样子你似乎也不大喜欢别人碰你。那你为什么不对付我呢？”
　　“我想”，伊格尔停顿后笑了起来，“你那连死人身体都能控制的小东西并没有放完吧。”
　　伊格尔想，他其实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卡洛斯把他一个alpha当成omgea睡，不高兴他不听他的意见说走就走，不高兴他让他跨越时光来找他，不高兴他躺在这张床上，不高兴他问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垃圾。
　　他最最不高兴的是，卡洛斯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他有关他的一切。
　　他伊格尔是塞班纳帝国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皇子，是整个宇宙数一数二的alpha，他跟他卡洛斯一样战功赫赫，声名远扬。
　　他是他堂堂正正结婚娶回家，立过婚誓，在一张床上睡过的伴侣，可他对他的了解竟然还不如外人。
　　他从来不知道卡洛斯苏醒的如此之早，不知道他在这样一座地下城里度过了幼年期，不知道他有过母亲，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至交好友。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那几百年的岁月才最终成为那个他人所知道的卡洛斯。
　　他现在的头发是金色的，原本漆黑的头发藏在染料之下。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原本比夜空还要漆黑的眼睛藏在了美瞳之下。
　　他做了很多的伪装，改变了自己原有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