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羽这会子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还有心指责起叶知秋了:“你说你,都那般嫌恶之色,我哪能心里没个分寸,早就清理干净了,也须得你这样躲。”
“我收回先前的话,”叶知秋喘了口气,再凶的豹子,此刻失了力气,也是一只乖顺的猫,可这猫正如容羽说过的,除了挠人的爪子还有牙尖嘴利,“待我渡劫之日,定是想不起,你这,你那什么委屈巴巴,你这人,坏得很。”
“再说。”容羽游刃有余,还有心哄他说话。
“我,你先等等,”叶知秋一个起身就更是“难受”了,有些慌乱地去抓人衣领,却是一手抓空,反被人拉住了手臂,他蹙眉的模样半点让人瞧不出气恼,反而语调有些轻柔得像撒娇,“别这样,撒手,我很记仇的,你完了。”
“还早呢。”
……
早不早,叶知秋自然是深有体会,这一折腾就已过了午。
苦修?
他叶知秋能苦修?
那还真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对自己的身子骨自信过了头,他大概两辈子都没有今日这般渴望赶紧回到卧榻上过,别说是那曾经让他将就过一晚的冰冷地面,就是远处那个在他刚入内门之时还认为松软至极的蒲团,都显得入不得眼了。
“我真傻真的。”叶知秋趴在榻上,浑身的骨头就跟被车轮碾过一遍一样,就指尖都似被点了麻筋。
“锻炼过头了,凡事还是要有度。”容羽给他盖好了暖融融的被子,自己也是整理了衣衫,那神情就像是个局外人在指点江山,好似人家那是自愿太过努力忘了分寸,正对应了前日那句,学习不好太逞强。
“我一个阵法大师,二流的丹师,不学着人家千娇万贵的珍重自己,费那些个剑修的心思又何苦,是能再长高些,还是能比你壮些,”叶知秋叹了口气,指了指空荡荡的地面,“我就不该心思忒多,当你是个多正经的师尊,还在那地面冻了一晚。”
容羽撑起身瞧了眼他指的方向,笑着握住那只不甘愿的手,说道:“可算是知道物尽其用,方不负造物者的恩泽了。”
“不是,”叶知秋转过头气鼓鼓地白了容羽一眼,道,“我若早知道与你有这孽缘,就该掐死在源头,还能让你当年有机会寻着机会上了我的榻,还有那本书,什么真朋友来着,保不齐都是你这坏家伙与人合谋的。”
“这是天大的冤枉啊,难道不是你有心赠与我的吗?”容羽那一脸无辜,可不是除了叶知秋谁能不信服。
“你就是认下又何妨,真是的,我……”叶知秋心想着自己当年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逾越雷池到这种地步,明知是写情,在自己还未确认情愫的时候就拿来送人,可不是太抬举他了。
但是细想想,这事也还真是赖不着容羽,这人虽说是平时爱哄他就范,可真说是骗,也不至于,想当年那一句句的误解之词,还将这禁|书视作有关友谊的至理名言,那样单纯懵懂的可爱,在如今的容羽身上是半点看不到了。
成熟男人那惑人的声线和哄人的手段算什么,坏得很才是真的。
“知秋……”容羽想着认个错,日后再把那个写书的弟子揪出来就是了,可一声轻唤刚出口,就觉出结界有动静,他与叶知秋对视了一眼,就将一只灵蝶送了出去。
来寻他二人原来是雪魄,传话的语气还有些急,大概就是说着何清晓与姜楚打起来了,两人这本就吵吵闹闹,看似一触就破的虚假兄弟情,今日是当真翻了脸,就连历清晖这位大师兄都劝不住。
这还得了?
师尊尚在云中峰,他们就敢反了天了。
容羽本是准备一人前去的,却见前一刻还有些弱柳扶风之态的叶知秋早已是换好了衣衫,只是那方才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人难免面上还有些热。
叶知秋出门之时,容羽又给披上了一身斗篷,非得是看人把毛绒绒的兜帽都带好,才肯让人踏入冰天雪地。
只见那乖巧候在门外的孩子直愣愣地瞧着爹爹斗篷上的一圈白色滚毛,容羽先一步就解释道:“可不是雪貂。”
“是也无妨呀,”雪魄明亮的双眼可爱极了,捧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脸蛋,笑着说道,“我是瞧爹爹容貌甚美,想着自己有朝一日长成个大人,也能有这般容颜,心生欢喜得很,至于雪貂什么的,妖兽修行本就物竞天择,儿子虽小,却也懂得就算是花儿修成了仙,也没有瞧着落花就悲冬伤秋的理。”
“原来不会有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吗?”容羽不曾见过旁的妖兽,自然是对这样不同于人类的想法有些好奇,若是连同族都不会有牵绊之感,对于相差更远的人,该是更难有怜悯之心了罢。
雪魄面色淡然,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问题有所触动,他只知道谁是对自己重要的人就足够了,容羽,叶知秋,他的生命里本就只有这两个有意义的名字,至于旁人,难道不都是因为他二人才与自己有了关联吗?
“儿子以为……”雪魄正要将心中所想道出,就听见“轰隆”一声,抬头就见枝丫上被震动的落雪快要砸到头上,却是叶知秋抬手将他护在了斗篷之下。
雪魄抬头瞧向这素来是对他有些严厉的人,蓦然就又是乖巧笑容堆满面,大着胆子抱住了,孩子气道:“爹爹对我最好了,只要是爹爹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叶知秋是见惯了这孩子对容羽撒娇,落在自己身上,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心中隐隐还有些温暖,只一手牵起小手,向着那巨大声响的来源走去。
容羽牵起另一只小手,也是跟着叶知秋不紧不慢的步伐,这徒弟打架,若是就这样的阵仗,还不至于让一个师尊急急忙忙地赶去处置,想想自家的道侣不也是个一言不合要动手的,知秋不急,自己也能享受片刻这一家三口踏雪而行的美满。
“雪魄,你倒说说,他们两人是怎么打起来的?”容羽问道。
“那就要从前日说起了,”雪魄将那日几人谈及叶知秋给自己怀了弟弟的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着重提到了姜楚是如何戳了自己额头,何清晓又是怎么揉了自己头发的,这小小孩童仗着有人撑腰,告起状来可是有模有样,“何师兄还诓骗我去爹爹房间瞧瞧我弟弟呢,然后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姜师兄忽然就见不得何师兄玩笑,还先出手打了人。”
“弟弟?”容羽疑惑道。
“正是了,”小家伙一脸认真,很是骄傲,道,“我可是去翻过书了,就我爹爹肚子这么平,刚刚开始吐的,最起码还得八个月才能见到,他们如何能诓得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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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其乐融融
“忍住, 不许笑。”叶知秋未待人出声,就是一道传音给了容羽,那一双斜睨着人的眼睛, 可不就是寒刃似的。
容羽听了雪魄这孩子的浑话, 嘴角正要扬起弧度就被他那严肃至极的声音给压回去了, 轻咳了两声, 缓了缓,方才传音回去, 道:“童言无忌,我笑的是孩子。”
“顺带着也笑一笑我,哼,还不是你教养大的徒弟学你一样没正形,天马行空, 什么样的幻想都敢有。”叶知秋教训完大的,手扶着雪魄的双肩, 将小家伙转过来面对自己,很是认真严谨的教育道:“你师兄多不正经是你父亲为师之过,可你不一样,你这走出去还要挂上是我儿子的名头呢, 我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雪魄抬头望着他, 一双大眼睛水灵得很,那可不就是像极了叶知秋模样的机灵劲,那一脸的诚心求学,满目崇敬, 还真有点乖弟子看师父的样。
叶知秋清了清嗓子, 严肃道:“你爹不会怀孕。”
雪魄等了等,眼睛都忘了眨, 总想着自家爹爹那么郑重,该是要说出长篇大论的,结果就这几个字?
“那别人的爹?”
“也不会,”叶知秋抬手阻下雪魄将要问出的一连串的疑问,只捡着重点,说道,“谁的爹都不会,人是这样,雪貂也是这样,别问了,我说的算。”
“可是,可是……”雪魄忽然就哽咽了起来,本还睁的圆圆的大眼睛此刻是眉毛下撇,眼角耷拉着,倒有些他原型的模样,可怜巴巴,怪叫人不忍心的。
叶知秋不知哪句就伤到小家伙的心了,茫然地瞧向容羽,容羽亦是一脸莫名,试探着传音说道:“他可能是想要一个弟弟,小孩子大概都喜欢有个伴吧。”
“我去哪给他找个弟弟回来,再去抓一只貂?”叶知秋回着话,就揉了揉雪魄的发顶,默默琢磨出了一个温柔的声线,劝那孩子道,“没有弟弟,你不还有三个师兄吗,不然还有你父亲的小蝴蝶,比你晚出现的,你都可以当是你弟弟。”
“不是的,爹不能生孩子,那我不就不能是亲生的了吗?”雪魄看向叶知秋五味杂陈的脸,孩子气地耍赖道,“我要做亲儿子,爹,做亲儿子可有面了,你和父亲努力一下,再生一个嘛,我去给你抱一只貂回来,不,抱一个娃娃回来。”
叶知秋可是服气了,这见过和爹讨吃食玩意的,还没见过要爹生孩子的,若是普通凡尘老百姓,该是要狠狠揍上一顿这学了胡话还敢带回来的孩子才是,但是……
叶知秋很是好脾气地蹲下,在地面捧起一把雪,放在掌心搓|揉成一个小人的模样,又从一旁的灌木上摘下两粒小小的黑果子,按在小雪人脸上算作一双眼睛。
他将雪人放在雪魄掌心,说道:“历师兄可有教你阅读一些上古传说?”
“有的,女娲、伏羲那些吗?”雪魄很是珍惜的捧着雪人,问道。
“正是,”叶知秋神色认真,将女娲造人的传说简短扼要地提了几句,浅笑着说道,“你因我的天劫化为人形,成了这世上的第一只妖,正如女娲大神泥塑造人一般,何必拘泥于凡人所谓‘亲生’,我赋予你新生,你父亲又给了你为人的牵绊,你需要在意的不是从何而来,而是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雪魄有些疑惑地重复着,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开智化形,他就遵循本能,选择了容羽这位父亲作为新生之后的倚靠,他不愁吃穿,不缺财富,就连如今的课业教习都是曾经的凡间帝王,除了这几日被人怂恿的想要一个弟弟,还真没什么心愿目标的。
小家伙眉头一皱,就觉得大事不好,该不会是书里说的,好日子过久了,就该被撵出去独立闯荡了罢,只连忙道:“我还小,哪里都不去。”
“嗯,听不明白这句话,说明你确实还小,待你哪日也将循天道飞升当作件必得奋斗之事,再与我说什么弟弟罢,”叶知秋站起身,牵起雪魄的手继续前行,见小家伙一脸为难,想牵父亲的手,又碍着手上的雪人不舍得扔。
他瞧了眼容羽,示意对方接过去,又说道:“其实在我眼里,比我弱小的,我都视作弟弟,为此看错过人,但并无遗憾,为人总是需有怜悯之心的,不为善报,只为无愧于心,你既做了人,或许有一日也能对这种想法有些自己的感悟。”
“儿子谨记教诲,这就不必到别的地方去了罢?”雪魄问的小心翼翼。
叶知秋笑了笑,心道是这孩子还在惦记着这等事呢,却不知那位父亲早些时候可是惦念着雪魄晚些长大呢,他点点头算作是允准了,指点道:“你一会也去教你三位师兄堆个大雪人,让他们知道这世间难得的初雪,可不是只有打架一件事可以做的,你若是都不能和哥哥们玩在一处,又怎知自己能与弟弟好好相处呢。”
……
三人走到何清晓住的院落之时,那师兄弟二人仍是打斗不休,只因叶知秋与容羽身上佩戴有隐匿气息的法宝,也是推开了院门的声响才惊动了院中的三人。
历清晖反应极快地上前迎了迎,却见师尊面覆寒霜,显然是有些动怒了,也未酌情先免了自己的礼,只声音冷厉地对着那未能及时停手赶过来的弟子道了声:“就站在那里,谁先说?”
“弟子……”姜楚瞧了眼师尊身边披着斗篷的人,犹豫着先开了口。
却是何清晓半点等不得,打断了,道:“弟子是在与三师弟切磋武艺。”
姜楚满目惊讶地瞧向身边之人,那人眼上的乌青还是自己方才一时失手打的呢,这就算了?
叶知秋留意到姜楚的目光,也是端着师尊的气势,声线却是温柔些许,道:“清晓的眼睛被姜楚打得都睁不开了,确定只是玩闹失了分寸吗?”
“小师尊有所不知,弟子这伤,不过是应战之时不知为何打了个喷嚏,走了神,才一时没有避开三师弟的攻击,为兄长者,若非是自己之过,哪能被师弟打成这样。”何清晓说着话,悄悄拽了拽姜楚的袖子。
容羽冰冷的眸子微微抬起,只一个不加情绪的眼神,那自知犯了错的二人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刻弯腰行了礼,头都不敢抬起来。
叶知秋见状,松开雪魄的手,走到一边的矮灌木丛边,一手轻拂过叶面上的积雪,似无意般一瞥他二人,问道:“是谁先动的手呢?”
“是我。”姜楚道。
“是我先口无遮拦,玩笑失了分寸的。”何清晓道。
“是我小题大做了。”姜楚转头瞪了何清晓一眼。
“雪魄小师弟已经去见过二位师尊了,你这帮我藏着掖着,又有何用?”何清晓是铁了心要揽下过错责罚,还不忘传音给姜楚,道,“你一个维护小师尊的,干嘛和我一个说错话必得挨罚的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