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浅显易懂,好直接。
直接到绿腰小宫女下意识翻看了一两页,才跳下椅子奔到卫昭仪面前,把书递了过去。
卫昭仪问:“这是说国师的?”
绿腰连连点头,她答:“奴婢觉得是真的!”
是真的。
卫昭仪寻思,这真的,能有多真呢。
他接过这本名为《国师》的书,抱持着可能又要看到云顶仙宫等等场景的想法,卫昭仪翻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出乎卫昭仪的预料。
它还真不是什么人编撰的民间故事或幻想。
它是一本史书。
这本史书记载了近百年来天下间所有的国师。
而云折仙这个名字,出现在百年前。
书上写,百年前云折仙升任国师,无人知晓他从何处而来,只知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法术,能通晓今生前世,左右轮回因果。他常年闭关,不问世事,从他升任国师以来,再无人看到他使出任何法术。
书上也说,云折仙这个名字,其实别有深意,通读晓悟者,必然惊惧,口唤其名,国师必然有所感应。
总之国师大人在史书里也是玄之又玄。
其余记录在这书里的国师,要不就是很会算命,要不就是挺会炼丹。
他们无一例外随着王朝的倾覆或帝王的薨逝而消散尘寰。
只有如今的国师云折仙。
他在史书里,已经切切实实活了上百年。
比这更让卫昭仪忧虑的是,他在看完这本史书之后,又用半个时辰找到了关于先帝的书籍。
里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关于先帝的事迹。
却没有一桩写着先帝还有一个儿子。
更没有写先帝唯一的儿子,叫段西湘。
卫昭仪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之禁忌。
不是鬼起来了。
而是他寻思这剧情应该挺跌宕起伏耐人寻味的。
比如牵扯了好几辈的恩恩怨怨,江湖朝堂狗血虐心大戏等等。
卫昭仪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
他很是心痛。
没想到陛下这么可怜,在史书里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
这先帝也太偏心了,他凭什么!
思及此,卫昭仪将手上的书一合,放在了系统背包里。
别的不说。
他只想赶紧回去和陛下说说这件事。
他要安慰陛下!
打着如意算盘的卫昭仪点点头,他一把拉过站在旁边的绿腰小宫女,正要开口说话——
寂静阴冷的书房里,在紧闭的门后,却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
卫昭仪循声望去,只匆匆瞥到大门开了条缝。
然后他就用非常快的速度拽着绿腰小宫女躲到一旁,堪堪用书架将二人的身形挡住。
真正令他心底发麻的事情也随之出现。
书房的大门被人推开,先是走进两个手持长刀的人。
他们左右打量了片刻这间书房,似乎对挪动了位置的椅子非常不满。
其中一个人抱怨道:“这上次来守门的人怎么又在乱动东西。”
另一人便跟着抱怨:“落在地上的书也是,看了这么多回了,他们还没腻吗。”
卫昭仪满头雾水听了两句,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意思。
他隔着书架间的缝隙,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又笑着靠在桌上,似乎根本不在乎那上面布满了的尘灰。
二人谈论的话题毫无章法。
一会儿是今晚去哪家花楼喝酒,一会儿是前些日子又见了哪个神秘人。
稀里糊涂聊了片刻,书房外便又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卫昭仪只看了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也正是认出来了,才觉得令人心惊。
那个人长着一张和承将军一模一样的脸。
就连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都和承将军毫无区别。
除了语气。
第72章 在下卫昭仪,回风扫落叶
只是这人虽然与承将军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到底也还是有些许差别。
譬如他的左边眉眼上有一条不短的刀疤,周身的气质也自然随这条骇人刀疤更为凌冽。
他开口说话时的语气亦是如此。
似乎一字一句,皆是自喉间贯出,却抵在齿后嗡嗡震鸣,宛如咬牙切齿般又沉又重。
他不过说了短短几句话。
这些话里的意思,卫昭仪并不能听得很明白。
只隐约能察觉出这人与承将军相似的面容背后,更有相同的志向。
这位“承将军”也没发现躲在书架后的两人。
他字字句句与另外两人谈论起最近的事情,每一桩传到卫昭仪的耳里,都让卫昭仪打从心底里疑惑——这些事情,为什么自己是一无所知的?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卫昭仪转念一想,哪儿出了天灾,哪儿斩了几个贪官,都不是后宫游戏会详细描述的东西。
但话虽如此。
仔细想想,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游戏就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先是德妃莫名其妙发疯,后又是荣嫔不知所踪,白婉华到底念着塑料姐妹情和他道了个别,但真情实意的说,卫昭仪真没搞懂白婉华那些词句究竟表达了什么意思。
更别提玄之又玄的国师,和现在这个与承将军长相一样的人。
其实方才第一眼望去,卫昭仪的确以为是承将军此人死而复生了。
要知道游戏里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国师大人已经是在史书里活了上百年的奇人,承将军也未必没有挽救自己的方法。
但卫昭仪却很明白这人并不是承将军。
也许是气质,又或许是一种直觉。
“承将军”道:“也不枉我与那人做了这么一场交易。该要的,该得到的,迟早都会来到我的手上。最近你们便不用守着此处了,我接手即可。”
那二人中身形略显高挑的人问:“将军就不怕被人给跑了?”
“承将军”也不气恼这句话里的疑惑,只道:“先生说得不错,瓮中捉鳖,未必能成。不若顺其自然。”
这般说着,那双眼睛却蓦然看向了卫昭仪他们躲藏的书架。
万幸卫昭仪并非吃素的,最近吃了两顿好的,反应速度也算尚可,他一低头,那视线仿佛与他擦身而过般,“承将军”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卫昭仪连喘口气表示紧张的时间都没有。
他和绿腰小宫女躲在书架后,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另一人开口说话:“将军未免也太信任那人,他若不是真心实意,兄弟们岂不是又要栽一个大跟头。”
那“承将军”连声冷笑,道:“栽跟头?我们还怕栽跟头吗?在这世上,我也好,兄弟们也罢,大家都是上过战场豁过性命的人。如今坐龙椅上那位倒是说太平盛世,难道我们便要真的像他所说那样,贪生怕死地过下去?”
也不知是这番话触动了另外两人的什么情绪。
一人急忙道:“将军说得对!以前我们都不怕死、不怕苦、不怕吃亏,现在我们吃够亏了,也死了不少兄弟,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间阴森的书房骤然变得寂静。
卫昭仪眨巴眨巴眼睛。
他试着再次去看那三人各自是如何神情,为什么话题戛然而止。
卫昭仪抬起头,隔着书籍缝隙去看。
一望之下,他心底却打了个突。
因为,他忽然对上了“承将军”冰冷的双眼。
卫昭仪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拉着绿腰往旁边躲开。
可剑锋出鞘的速度比任何一次都快。
那位“承将军”将将拔了剑,仅是一劈、一划,几尺来高的书架便应声而裂,轰然倒塌。
彼时卫昭仪还抓着绿腰小宫女的肩膀。
像是提溜着小鸡仔似的。
他和她一起在轰然坍塌的书架废墟后与“承将军”沉默对望。
他看着他,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承将军”嘴角一咧,带着几分戾气的面容变得更为可怖。
卫昭仪听到“承将军”咬牙切齿地开口说话。
——“不错,果然是顺其自然来得更巧一些。”
卫昭仪愣了愣。
这位“承将军”似乎真的认识他。
坏了。
难道真的鬼起来了,这个世界上的死而复生是真实存在的。
自己的直觉变成了错觉?
卫昭仪生不出几分惧怕,他拎着绿腰小宫女,满心求知:“你是承将军?”
“承将军”微眯了眼睛凝视着他。
“承将军”道:“你可以说我是承将军,可我与你口中的承将军,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卫昭仪:……?
“我有个名字,叫承韫荒。”
卫昭仪想说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实际上,他连承将军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系统只告诉过他承将军姓承。
除此之外那位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都一无所知。
但承韫荒也是一个聊天的鬼才。
这般自报名姓之后,也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他立时把自己的底细抖落得干干净净。
承韫荒道:“我的哥哥,就是你口中的承将军。也是那位通敌叛国,不容于世,被百姓唾骂,最后连长生牌位也被焚毁的千古罪人。”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卫昭仪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承韫荒。
你说说你何必呢,你哥做事情都这么缺德了,你还专门加这么些形容词。
你哥九泉之下听着该多难受啊。
承韫荒却不觉得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好。
他收剑回鞘,旋身一靠,正正倚在布满尘灰的桌旁。
可他半分不在意这些污秽肮脏,继续道:“从我哥哥被斩首那天我就在想,我终究有一天会为他报仇,完成他所有的梦想。”
卫昭仪委婉道:“其实这事和我没关系,你懂吧,后宫不得干政。”
承韫荒便笑了笑,他说:“我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归根结底与卫昭仪无关。可是……卫昭仪你,却是我梦寐以求的……”
……?
卫昭仪震惊了。
他小手一松,在绿腰小宫女震惊的喊叫中往后退了两步。
卫昭仪抵在身后的墙上,吓得花容失色。
卫昭仪道:“……我真是个罪恶的人!原来我拿到的,竟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的剧本吗!”
显然不是。
承韫荒对他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并无兴趣。
这书房里也不过是静默了片刻,承韫荒歪头笑道:“卫昭仪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这我当然听过了!
真?祸国妖姬?红颜祸水?让段西湘烽火戏诸侯的?卫?昭仪,当时就连连点头。
他特别想告诉承韫荒,他不是那个妖孽。
从来史书上被帝王格外宠爱的妃子都没好下场!
不是被害了就是被骂了,他的梦想可不是这个!他要的是什么,是母仪天下!
在还没有母仪天下的时候变成国之将亡的妖孽,这个剧本非常不符合他!
卫昭仪站起来了!
他往前半步,张口正要给自己来个惊天动地的正名。
只听承韫荒道:“卫昭仪以为这个妖孽是你吗?呵,”扎心的冷笑之后,是承韫荒冰冰冷冷的一句,“这天下,这世间,真正的妖孽……是当今圣上啊。”
卫昭仪:……啊?
“卫昭仪或许不知道吧,”承韫荒道,“这世间的事情变得越发奇怪了。”
面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大小怪事,承韫荒可谓是如数家珍。
大到哪里决堤,小到谁家丢了一只鸡,桩桩件件,他无一不明,细节描述得宛如说书般详细,而且每个剧情都跌宕起伏。
尤其是邻居家丢了一只鸡这个剧情,说了大半个时辰,还分上中下三集。
卫昭仪听着就感叹,得亏这游戏不能让NPC自己随机放BGM。
不然这就得是面对面版本的走近科学。
不,不对。
是走近玄学。
听出几分心得的卫昭仪就问:“这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承韫荒道:“这怎么会没有关系?天降异象不说,这桩桩件件的奇事,本就在说明时局动荡已出妖孽。否则身为一个凡人,这当今圣上如何能得知千里之外的县城出了贪官?又如何牢牢控制了反叛的将士,甚至……还让本来一心投诚于我哥哥的人临阵倒戈?”
卫昭仪顿了顿,他委婉道:“也许是别人突然想通了,就要弃暗投明?”
“真是天大的笑话!”承韫荒被这句话莫名其妙气笑了,“谁都知道,以前这皇帝究竟是个什么德行!说是太平盛世,他却只知用人唯亲,分明有忠臣在侧,却总是做出令人嗤笑的决策。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没有一人对他是真情实意服从,直到某一天……某一天,这只知风花雪月空有才情的皇帝,居然性情大变,开始懂得要如何控制这个朝堂了……”
承韫荒定定看着卫昭仪,他问:“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卫昭仪想了想。
也不是在吹嘘,卫昭仪还挺认真地回答:“也不是不可能,我老家那一片儿有人被车撞了醒过来就倒背三千字论语的。”
承韫荒怒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卫昭仪眨巴眨巴眼睛,他也有些生气:“我什么时候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