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炼丹之术已登峰造极，为何还要学剑？”蔺鹤轩问她。
何菡萱柔柔一笑，颇为亲昵地拉拉他的衣袖。
“炼丹和剑术看起来相去甚远，但我相信凭借自身的努力，一定能将它们都学好……只要能离师祖大人的修为更近一步，便是再难的事，菡萱都愿做成。”
何菡萱把腰间长剑取了下来。那真是一柄好剑啊，光是银色的剑鞘上都足足镶嵌了数百颗蓝色的灵石，看起来价值连城。
“这是你之前赠我的水神剑，我一直带在身边。”
“你……”
蔺鹤轩不动声色扯出自己的衣服，正欲回答，视线忽然转向镜外，皱起好看的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凌星阑也不想听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红着眼眶急匆匆地关了天光镜，然后兀自对着空无一物的镜面发呆。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足足三四圈，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还是觉得好难受——
难道是肩膀上被冰锥打出来的伤口恶化了吗？
凌星阑捂住发疼的胸口，那里跳动着的正是他的心脏。
他想到了这些日子蔺鹤轩对自己的严格冷酷，想到了每次爬床对方紧皱的眉头，又想到上午自己用的那把再普通不过的桃花木剑，在那把闪闪发光的水神剑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凌星阑突然不想问蔺鹤轩什么是颠鸾倒凤了，他自己知道怎么查，用不着他，就让蔺鹤轩在外面和那个坏女人鬼混去吧！他不稀罕！
于是，凌星阑又拿出天光镜，转动玛瑙珠。
“我要看颠鸾倒凤，给我看颠鸾倒凤……”
天光镜首先解析了颠鸾倒凤四个字，然后画面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挂满红绸的华丽房间。
“啊！”
凌星阑捂住眼睛，从指缝之间偷偷往里瞧，天光镜里的两人竟然在床上打架！
他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别开生面的打架方式，总觉得有点刺激，又觉得有点怪怪的，不知不觉就面红耳赤。
原来颠鸾倒凤就是说他得和师父在床上打架吗？
唉……
打架他怎么打得过啊，到时候只能躺下主动认输，求师父手下留情……
桃花似的红晕不知不觉爬上少年的双颊，他目光灼灼的模样，可比读书修行的时候专注多了。
“对了，师父跟我说过，一定要做笔记。”
他匆匆跳下床，找来纸笔，开始认真地做起心得，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人走到他的身后。
“怎么这样，就不能温柔点？这谁受得了？”
看到天光镜里的人快被另外一个活生生打死了，凌星阑忍不住开口。
“受得了什么？”
蔺鹤轩黑着脸，一把夺过天光镜。
凌星阑牢牢抓住：“干什么，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呢？！”
蔺鹤轩差点给气笑了。
“我当然不会收回。”
天光镜再次回到凌星阑手里的时候，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凌星阑再次搜索一些奇怪的关键词时却再也没有反应，只出现一行小字提醒天光镜被加了绿色禁制。
【青少年模式已经开启。】
凌星阑：“……”
他已经三百二十一岁，是一只成熟的雪鼬了！有权利看的！
见凌星阑依旧不满意，蔺鹤轩又拿过天光镜稍作修改。
这下子凌星阑在天光镜里搜索某些关键词时出现的就是雪鼬恩爱的场面，或者其他的动物，反正应有尽有，就是没有人形的，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版的动物世界。
凌星阑：“……”
“刚才是你用天光镜看我？”
凌星阑盘起腿，点点头：“正是本公子。”
“为什么？”
“这么晚了，你都不回来，我想你了，不能看吗？”少年气呼呼地说，雪白的杏腮鼓起，让人忍不住想用手指去戳一戳。
“……”
凌星阑久久没听到蔺鹤轩的回应，以为他生气了，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却发现对方青蓝色的眼眸中含着再温柔不过的笑意，暧昧的灯烛下，唇角微翘，寒冰也能融化成缱绻的春水，不再冷冽。
“笑什么笑，你怎么、怎么没去教那个妙蕖仙子练剑？”凌星阑蓦地红了脸，结结巴巴道。
蔺鹤轩薅了薅他乱糟糟的脑袋，把头发给他薅正。
“我当然不会去，因为我也想你了。”他说。


10、第十章


师父说想他了。
凌星阑眨眨眼，忽然觉得心里好甜，比集市上卖的金沙蛋黄酥、玫瑰黑糖小饼和红糖果子都甜！
“时候不早，赶快回去睡觉，明日一早你还要起来继续练剑。今天你和景□□去秘境的事，我已知晓，念你是初犯，这次放过你们，如若再犯，必定严惩。”
蔺鹤轩看他怔怔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听进去，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徒弟软乎乎的小脸蛋。
凌星阑却趁机把他的手抓住，一脸兴奋的样子，边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边问：“今天我看到妙蕖仙子了，她好凶，如果以后她成了你的道侣，我们是不是都要被赶出去？”
“她不可能成为我的道侣。”
蔺鹤轩盯着他，语气忽然十分郑重。
凌星阑欺得更近一步，无意识间几乎要投到蔺鹤轩的怀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去花园散步？还送她剑？我今天用的还是木剑，她的剑那么好看……”
意识到自己和凌星阑的距离过于越界，蔺鹤轩微微皱眉，离得远了些，他素来不喜欢这些盘问琐碎的问题，但还是对着凌星阑耐心回答。
“离开冲虚宫顺路罢了，至于水神剑，当时讨伐魔界，论功行赏，人人有份，她是一门之主，我便允她从我的藏品中选择。”
噢……原来是这样，不是师父送给她的呀。
凌星阑心里悄咪咪甜了一下，语气逐渐轻快：“那…师父，她不能做你的道侣，我做你的道侣好不好？”
眉眼灿烂的少年这样说着，用毛茸茸的尾巴重重地拍了拍床榻，很不好惹的样子，好像他不答应就要用尾巴把蔺鹤轩掀下床。
蔺鹤轩神情未变，青蓝色的眼瞳却因为这天真的话语暗沉下来，他看着凌星阑的笑颜许久没有说话，表面一副淡然不惊的清冷模样，却有几缕可疑的薄红染上他白皙的耳尖。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景□□说道侣比徒弟地位更高，更厉害，那我就不做你的徒弟了，做你的道侣啊！这样就不怕人欺负我，每天都有好吃的和好玩的，美滋滋！”凌星阑实话实说。
啪地一声，冰气四溅，宫殿里的如意、屏风、花瓶接连破碎，发出刺耳的声响，碎片残骸散落整个宫殿，一地狼藉。
蔺鹤轩的怒意却没有停息，强大而凛冽的冰雪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白玉地板表面都结成了厚厚的寒冰。
蔺鹤轩拧着眉头：“胡闹！”
“师父！”
凌星阑被他吓到了，下意识想躲走，却被蔺鹤轩一下子抓住肩膀，猛地摁回床上，逃脱不得。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想做我的道侣？”
“呜呜呜呜呜，师父你吓到我了，你好可怕！”
凌星阑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那双青蓝色的眼瞳中满是寒意，只看一眼灵魂就好像被冻住了。以前他犯了什么错，只要撒撒娇就万事大吉了，可现在蔺鹤轩捉住他手腕的力道一点没松，让他意识到，这一次不能蒙混过关，必须回答师父的问题。
“翠、翠生说那个仙子拔他的羽毛，我讨厌她，她欺负我的朋友，我不想她如愿……”
蔺鹤轩：“还有呢？”
“景师兄说道侣比徒弟更好更重要，地位更高……”
蔺鹤轩捏住凌星阑的下巴，逐渐逼近，他的呼吸都是毫无温度的，像万年永封的冰川。
“我知道了。”
这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凌星阑见他非但没有放过自己，手下的力道还越来越大，心想呜呜呜师父好可怕，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吗？这可都是他的真心话啊！
“你刚才用天光镜看那些东西，也是为了这些事？”
“景师兄说、说要做道侣，就得知道什么是颠鸾倒凤……”
凌星阑小声地说。
“学会了吗？”
“啊？”凌星阑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问你，学会怎么和我做道侣了吗？”
凌星阑支支吾吾：“我没看多久，你就回来了，所以还没…”
“甚好，那为师亲自来教你。”
凌星阑小脸微红，都不知道把视线放到哪里。
“为师教的，比天光镜里教得更好。”
蔺鹤轩眉头一挑，眉目之间竟有几分妖异之气，俊美无俦的容颜在烛火之间半明半暗，青蓝色如同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眸如今蕴藏着压抑的幽暗与惊人的欲//色，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连皮带肉，吞吃入骨，那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向下，隐在衣袍之内。
小徒弟“啊”了一声。
师父难不成今天要在床上和他打架？
可、可他还没做好准备，修为是不是差得太远了？
……而且蔺鹤轩现在看起来这么生气，会不会活生生把自己打死？
想到这里，凌星阑开始剧烈挣扎，衣服散乱开来，白嫩的肌肤泛起薄红，湿润的眼眸有如浸泡在泉水中的黑珍珠，双颊和鼻尖都泛起胭脂般的浅红色。
蔺鹤轩的手指摩挲着少年的下巴，凌星阑还是雪鼬的时候，他经常这样安抚他，但对于现在化身为人的凌星阑，这个熟悉的动作又带上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原本蔺鹤轩只是想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后辈，让他明白自己的理由是多么幼稚可笑，可现在反而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消失殆尽。
凌星阑浑身都在颤抖，他觉得师父好陌生，身上带有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像一只摇摇欲坠的小船，师父的指尖、师父的吐息都能轻而易举把自己颠覆。
这时候他才发现平时师父都是让着他的，如果真的想压制自己，一只手就能桎梏住他的双臂，他就只能像无辜的小兽袒露柔软的肚皮。
“师父，你不要这样……我害怕……你抓痛我了！”
少年挣扎着，黑色的眼眸中露出抗拒和害怕，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幼崽。
“凌星阑，你真的很不乖。要做道侣的是你，不想做的也是你。”蔺鹤轩冷冷地说。
师父说他不乖，师父居然说他不乖！？
凌星阑越想越委屈，他为了讨师父的欢心，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做了这么多事情，变成人之后，没有一日不是辛苦的，师父为什么还要说他不乖
晶莹的泪水终于从他那双倔强的眼瞳中溢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泪水一路划过脸颊流入半湿的发鬓。
听到少年抽抽噎噎的哭声，蔺鹤轩错愕地停住了动作。
凌星阑躺在一片散乱的锦被上，用雪白纤细的手腕盖住自己的眼睛，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肩膀一抖一抖，可怜极了。
他边哭边说：“呜呜呜……我讨厌你，师父，讨厌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好坏，我变成人之后，不是纳灵就是抄书，你都不陪我玩，只会勉强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呜呜呜呜呜……我本来以为变成人之后应该很开心的，结果每天都好累，呜呜呜，你还要打我……你说我不乖…”
蔺鹤轩蓦地收了手，一向镇定自如的师祖大人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听到徒弟说讨厌自己，竟然笨拙又温柔地去移开他的手腕。
少年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眼睛亮晶晶的，鼻头微红，整个脸蛋都湿漉漉，像只淋了雨的幼犬，可怜又可爱得紧。
“别、别哭了。”
凌星阑听了这话，却越哭越委屈，变成人的这些天，他真的太累了，什么都要学，却一直有人告诉他，连这样的日子都不长久。
“呜呜呜呜呜……讨厌做人……做人一点也不开心……”
蔺鹤轩想要去擦拭少年眼角的泪水，手却在下一刻落了空——
“吱吱。”
一只雪白的小鼬从衣服堆里爬出来，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漆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粉红色的鼻尖撞在蔺鹤轩的手心。
凌星阑竟然变回原身了。
“星阑，我——”
蔺鹤轩才一动，小东西四肢飞奔，一溜烟跑了，躲在床边的玉山盆景旁边，只露出条小小的尾巴。
“……星阑，你先变回来。”
小雪鼬摇摇头，表示拒绝和他交流。
“我刚刚确实太冲动，如果你害怕或者生气，我都理解。”
小雪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蔺鹤轩无奈道：“你今天可以睡在我这里。”
小雪鼬纹丝未动。
“或者也可以回去睡觉了。”
哒哒哒哒哒哒。
小雪鼬转身就跑，眨眼间跑远了。
蔺鹤轩：“……”
这一切都与他计划的相去甚远。


11、十一章


第二天凌星阑还没有变回人形，不是不想变，而是不能变。
更奇怪的是，在不采用一些极端手段的情况下，就连蔺鹤轩也没有办法让他变回来。
“吱。”
小雪鼬蜷缩在小床里，胖乎乎的身子在被子下鼓起来一坨，它以为没人了，就用爪子拉下锦被，悄咪咪露出可爱的小脑袋瓜子，却蔺鹤轩抓了个正着，被温柔地摸了摸额头，轻轻地抱了出去。
蔺鹤轩臻于剑术，修为举世无双，却也治不好自己徒弟的心病。
幸好因为乾坤逆转洞的异变，修真界第一医修沈雪衣暂居长临仙山，药王谷谷主何菡萱听闻此事，也提出想要帮忙。
“吱吱吱！”
让兽身的凌星阑老老实实呆在桌子上真是有够困难的，蔺鹤轩丢了几枚灵果在它怀里，小雪鼬美滋滋地啃着果子才安静地让沈雪衣查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