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看他,“你跟他们很熟?”
越靑抱臂靠到墙上,“在这畣安城里应该说没人不认识他们,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宇肆懿收回视线,“看来都不是好人了。”
“好人?”越靑往巷内的方向斜了一眼,“你看像吗?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宇肆懿道:“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巷子内争吵还在继续,冯浮财带着一群人把赌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芗晴一脸淡然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葱白的手,对眼前的口水视而不见,身后则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冷漠少年,身上绕着细锁链似蛇般游动,锁链两端坠着一串菱形的尖,其上寒芒阵阵。
芗晴放下手,“说完了吗?”
冯浮财冷哼,“芗老板,别以为他们怕你,我也怕你,以前给你面子,那是愿意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少年身上的锁链滑动速度变快,“哐当”声传入众人耳中,如寒芒在背。
芗晴轻笑着按住少年的手,还是面对着冯浮财,“阿爰莫气,咱们能不用力气就不用力气,听姐姐的。”
在众人看来昙爰并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表情都没变,芗晴却是知道自家的小乖生气了,而且还是非常生气,谁叫这个冯浮财在小乖面前骂她呐,他们家小乖可是非常在意她的。这个冯浮财也不是不能杀,但是杀了会很麻烦,她可不想为了这么个人给自己惹一身腥。
见少年冷静下来,芗晴放开他的手,往前两步走到冯浮财面前,“那么冯公子,你想如何呢?”
冯浮财冷冷一笑,“我的人你已经杀了,那么,你是不是……也该陪我一条命?”
“陪?”芗晴眉眼微抬,偏着头看他,媚眼如丝,“冯公子是想我怎么陪呢?”
冯浮财却是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少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妖妇!”
芗晴掩嘴轻笑,朝他飞了个眼神,“冯公子想哪儿去了,人家可不是那种不正经的女子,人家不过说的是……你想要谁的命?”
冯浮财咽了口唾沫,额上冒出冷汗,他虽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跟真正的江湖人却是差得远的,他之所以能在这畣安城横行无忌,不过是家里请得起打手,但要他真正面对高手,却是完全不堪一击的,他自己也知道这点。而且这个芗晴,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以他这么喜欢美女的性子为什么都不敢动她,不过是因为知道她会一种很邪门的功夫,听说在她手里的男人最后都死相凄惨而不雅,他可不想为了美色而陪了命!
身后打手立刻往前站到冯浮财前面,冯浮财心才落回肚子里,他打开折扇摇起来,“芗老板果然也是个爽快人。是谁杀的人,就让谁偿命!”
“哦?”芗晴往后扫了一眼昙爰,她知道死的那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到了昙爰,才会被杀的,算得上是活该,她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看冯浮财怎么表态罢了,结果这人还真是敢说啊,她家小乖的命都想要!
芗晴转过身背对冯浮财,“你想要阿爰的命?”托起手放到唇上,大拇指轻轻咬在唇间,“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
芗晴转身面对他抬手,“冯公子,我奉劝你一声,你那下人死了也就死了,我家小乖的命可比他值钱多了,他也配让小乖给他偿命?”
冯浮财胸口起伏,脸色难看到极点,这时从人群外跑进来一人,凑到冯浮财耳边低语:“少爷,老爷说……”冯浮财眯起眼,听完家丁的话咬牙瞪了芗晴一眼,“走!”直接撞开围着的人往外走,脸色黑如锅底。
第44章
宇肆懿完全不知道之后冯浮财和芗晴之间发生的事,只与越靑慢慢走着,聊着些闲话,越靑碰到什么人或事就给宇肆懿讲,让他知道了许多畣安城里的事,宇肆懿权当故事听了。
越靑:“虽然畣安城地处偏僻,这样一看,这里也挺好的,不是吗?”
宇肆懿笑,“好?”背后意思是有冯浮财那样的人还叫好?
越靑听懂了,“在哪儿没有几个蛀虫?不可避免的。对那些人能避就避就是了。”
宇肆懿:“避不了的时候呢?”他侧头看越靑,“等死?”
越靑回答不出来,答案就是那样的,他们生活得可怜又可悲,每天还是矜矜业业,不然又能怎样?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畣安城的东门,和他们进城来的西门相对,宇肆懿从没到过这边,两人走出城门,一阵微风拂来,温柔舒适,让人心情平静舒畅。
宇肆懿看着远处,“这边倒是跟西门完全不同。”东门出来就可以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像西门出去只能看到光秃秃的一片嶙峋怪石。
“疯子!”“疯子!”“大傻子!”……
旁边有几个小孩儿在玩耍,中间围着个人,外面的小孩儿随地捡些小石块就往中间那身影身上扔,中间的人却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随便他们怎么说和打骂都无动于衷。
越靑见宇肆懿朝那边看去,解释道:“那个孩子……”
宇肆懿打断他,“走吧,也该去接大妹他们了。”说完转身就走。
“……嗯。”越靑又朝那些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抬步跟上宇肆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时候他觉得已经很了解宇肆懿了,但又会觉得一点都不了解。他说他永远不会是个好人,越靑觉得不是,但他又常常让越靑觉得冷漠得不近人情。越靑觉得他在面对某些事应该会挺身而出时,结果他往往都是转身冷漠以对。矛盾的特质在宇肆懿身上非常明显,而他自己估计还不自知。
两人走后没多久,那些小孩儿也一个个离去,只有原地还剩下一个蹲在地上的身影,头发披散着,身上罩着一件过大的外衫,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对外界无知无觉……
冯浮财回到家中就跑到书房找他父亲,一脸怒气冲冲,冲进门时里面还有几个掌柜在和他爹商量事情。冯冲冷冷地扫了眼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儿子,又同几人说了几句才叫人下去。
冯浮财被冯冲一看瞬间没了气焰,低着头站在一边。等人都走了,就见他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他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开口,虽然他爹平时都很惯他,胡作非为都没有特别惩治过,但是只要被他这么看一眼,就莫名让人害怕。整个家里基本没人敢在他爹面前叫板,只除了那个杂种……
冯冲喝着茶,“说吧。”
终于解禁,冯浮财噼里啪啦把芗晴的事一说,言含埋怨,“爹为什么要把我叫回来,那个芗晴她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要灭了她不是动根手指头的事儿,你还怕了她不成?”
冯冲静静听着冯浮财把话说完,“没了?”
冯浮财:“爹,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冯冲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她芗晴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她背后肯定还有有人,你我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你就说想动她?你是哪儿来的勇气啊?”
冯浮财气哼,“我不管,凭什么次次都要我们给她面子,那个女人却可以为所欲为?我就气不过,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这畣安城,究竟是谁说了算!”说完就往外走。
“站住!”冯冲放下茶碗站起身,盯着他的背影,“我最后说一遍,在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头前,不要轻举妄动!”
冯浮财不吭声。
冯冲厉声:“回答!”
冯浮财静静立着,过了一会儿才答道:“知道了。”咬牙切齿的说完直接踏步出了房门,眼神阴鸷。
冯冲看着他的背影摇头。
冯浮财快步走回住处,狠狠灌了口茶水,旁边的侍女一个个胆战心惊。他重重把茶杯磕到桌上,“去把冯弃叫来。”
“是。”一个侍女赶紧跑出去叫人。
冯弃很快就到了,他进来朝冯浮财弯腰道:“少爷叫我?”样子狗腿十足。
冯浮财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我爹看来是怕了芗晴那个贱人了,他怕,我可不怕!”他朝冯弃招手,耳语道:“你去找几个人,这样……”冯弃听完勾起一边嘴角,“少爷真是高明,小的这就去办。”
宇肆懿踏着乱石走在海岸上,这里不是沙滩边,平常来的人不多,所以他才喜欢这儿,没有人影,只有海水潮起潮涌的波涛声,海风很大,完全感受不到烈日。
本来应该没人的地方,这次却来了个不速之客。宇肆懿停下脚步,远处有个人影,头发披散衣衫破烂,正在翻着鹅卵石找东西吃,有时是个虾米,逮着就塞到嘴里,也不管那是生的,有时是个螃蟹,被蟹钳夹到,出了血也不在意,从旁捡了个石头一下把螃蟹砸得稀巴烂,抓住开了的壳就啃。
宇肆懿站在远处把那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在正常人眼里对方的行为算很不正常,但宇肆懿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在走动间会露出衣服底下的肌肤,吃完找到的东西又继续往前翻找,渐渐越走越远……
宇肆懿回来时就见越靑坐在门口同大妹吃着瓜聊天,他勾起嘴角,“你怎么来了?”
越靑看到他也挺激动,一下站起来,但表情很冷淡,“城里出事了,我来避难!”
“噢?避难?”宇肆懿勾了根凳子坐到旁边,大妹去给他拿了块瓜,“完全看不出来。”
越靑也坐下继续啃瓜,“可能天干物燥所以人火气也旺,冯浮财去给芗老板下了个套,就把人家赌场给端了,现在闹得人心惶惶。这下冯浮财更是春风得意,谁都不想去触霉头,就怕栽他手里永无翻身之日。”
宇肆懿皱眉,心里也是一惊,“芗晴就这么败了?”
越靑扔掉瓜皮擦了擦嘴,“可不是么,听说还受了很重的伤,也不知那冯浮财去哪儿找的帮手。”
这世道有钱要想找两个高手也不难,宇肆懿虽没同芗晴交过手,但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怎么可能在畣安城立稳脚跟,而且那天他匆匆一瞥,她身后明明还有一个高手,冯家要赢找的人起码都得到一甲高手之列,而且仅仅一个还不行。
宇肆懿咬了口瓜,“鹬蚌相争,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
越靑接过大妹递来的瓜继续啃,“哪来的好事?我只发现现在就剩冯家独大,我们这些小商铺,生活更难了。”
宇肆懿轻笑,“你等着看好了。”
越靑瞥他,“神神秘秘的。”
冯浮财瞒着家里去把赌场抄了的事被冯冲知道后,冯冲大发雷霆,逮着冯浮财就教训了一顿,不解气直接把人关了禁闭,但是木已成舟,他派人去找芗晴,却怎么都找不到其下落。
时间过去几天,冯浮财被放出来,依旧神采奕奕,走到他老子跟前,一脸得意,“爹,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你看看,我不过略施小计,她芗晴不就被我拿下了,就是没要了她的命,不够解气!”
冯冲挥了挥手让他走,看着就头疼。
“父亲,你找我?”门口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冯冲抬头看去,神色渐缓,脸上挂起了笑,“雪缘啊,坐。我们也是好久没聊过了,来,今天陪为父对弈几局。”
冯雪缘一揖提摆坐到冯冲对面,“是父亲太忙了。”
冯冲默然。
宇肆懿抬起脚搁到凳子上,抬手向大妹要瓜,“冯家是用的什么理由去找芗晴麻烦?”大妹瞪他一眼,放了块瓜在他手上。
越靑嘴里嚼着瓜含糊道:“出千呗,赌场的惯用套路,哪个赌场是干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冯浮财抓住了,还大做文章。”
宇肆懿静静道:“只怕这也是他搞的鬼吧!芗晴的赌场我去过,里面的门道可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哪里可能轻易被人抓住。”
越靑停下动作,“你是说是冯浮财设计的?”
宇肆懿看他,“八九不离十!”
越靑啃着瓜若有所思。
之后宇肆懿去往海边散步时,总能碰到那个行为奇怪的人,有时是在发呆,有时盯着地上看,完全坐着一动不动。有时是在找吃的,都是生吃,没有处理的鱼虾蟹味道应该并不好,但是她却好似没有味觉般吃得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有时候宇肆懿站得太近,她看到就会受到惊吓,然后尖叫着跑走,但是上次在城外被小孩儿扔石头时,她却是安安静静,脸上没有害怕只有漠然。
宇肆懿没有特意去关注过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有时候碰见,他就会停下看几眼,然后离开,那个人好像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没有人打扰,一方天地中唯一会出现的只有宇肆懿,他也不会去打扰她。
有天越靑又来了村里,只要他一来就会同宇肆懿说城里发生的事,宇肆懿是个好听者,不管他如何抱怨他就只是静静的听。
这天越靑却说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女孩不见了,之前还能时不时在城外看到,现在却哪里都找不到,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
宇肆懿问:“女孩?”
越靑见他有兴趣,开始巴拉巴拉说起来,“就是上次我们在东门看到被欺负的那个,被人骂做疯子。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宇肆懿听着没插嘴。
越靑继续道:“她原先也是有父母的,家里虽说不富裕,却也不会饿死,有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伙盗贼抢了他们村。那些贼人叫他们村把值钱的都拿出来,不然就杀要人。那些识好歹的把财物老实交出去保住了命,但是她父母本就过得清苦,家里又哪里会有什么银钱,最值钱的不过就是一些刚够果腹的粮食,拿出来交,那些贼人却是不信,逼他们一定要拿出钱来,他们交不出就被杀了。家里还被贼人翻得乱七八糟,实在找不出东西,就被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