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召唤兽一般,他的房间里飘出来一个白色身影。
那身影双脚略微离地,脸色青白,双眸不住流出鲜血,嘴列到了耳根后面,露出一嘴獠牙。
沧离被丑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甜甜圈”身体一僵,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了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腥臊味。
鬼闻不到气味,向前逼近了几步。
“甜甜圈”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鬼目光转向沧离。沧离冷冷回望。
过了许久,鬼似乎有些困惑一般,歪了下头,伸手朝着中年人抓去。
“喂。”沧离叫住了他,“骰子在哪?”
鬼停了手,冲他摇摇头。
不在他那。
沧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有点嫌麻烦。
“你帮我找。”沧离毫不客气地说。
鬼愣了。
如果是活人,他早就扑了上去,可他没在沧离身上闻到生气,让他一时间有点摸不准是不是同事。
但紧接着,一股森冷的阴气缠上了他的手足,鬼惊骇地瞪大了眼。
他的阴气在这股气息下不堪一击,宛如冰雪消融一般,他的手脚上瞬间开了个大洞。
阴气分强弱。
小鬼的阴气弱,但沧离有千年修为,再不求上进,也不至于打不过连话都不会说的小鬼。
小鬼怂了,速度快得像一缕青烟,替他去找骰子。
沧离心满意足,把门关上,隔绝了满走廊的惨叫声。
反正都是些不成气候没什么神智的小鬼,顶多吓人,杀不了人。
沧离挺奇怪,把他们弄到这,就是观看小鬼长什么样?
但他没什么探索精神,往木板床上一躺,等着小鬼回来。
床上没有被褥,沧离躺得不怎么舒服。
醒来之后的一幕一幕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划过。
绿蓝绿蓝的灯光,幽暗的走廊,一个个小间……
“我们并没有忘记老人的感受,我知道,你们对原先的建筑风格非常有感情,但是没办法嘛,看看人间,再看看我们,这一切都是为了阴间繁荣发展,我们也要跟上时代,希望你们配合配合工作。今天,我们就一些细节,来征询你们的意见。”
“你们选择什么颜色的灯?绿的还是蓝的?”
“别别别别吵,阿黎,你觉得呢?”
“蓝色绿色一起选,再加一点红色,喜庆。”
沧离低声接上了之前说过的话。
他依稀还能记起酆都大帝努力装亲切的场面,特别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沧离坐了起来,眉头紧皱。
他想起来了。
……
另一边。
叶晚亭眼前一花,来到一个仿若大仓库一样的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装了两三百人,哄闹得像施工现场,胆小的扎在角落里呜呜地哭,有些人异常激动,逢人就说马上就要转运了。
叶晚亭看着说要转运的人,发现其中一个他认识。
是岳平。
岳平满面红光,一扫沉默寡言的样子,到处在找人:“宁宁,安宁宁,你在吗?”
叶晚亭没管他,扫视了一圈,找楚瑜的踪迹。
他个子高,人群尽收眼底。
楚瑜并不在这里,叶晚亭猜测像这样的大仓库有很多。
忽然他目光顿住了。
还真有几个认识的人。
言楠,安宁宁,再加上岳平。
言楠和安宁宁离得很远。
和周围的人不同的是,言楠的手臂上绑着一根丝带,十分显眼。
“叶教授。”
安宁宁拄着拐杖,往他身后躲了躲,“叶教授,我怀疑言楠就是领袖。”
叶晚亭毫不意外:“嗯。”
安宁宁有点害怕他的冷淡,但在这个时候叶晚亭又让她非常安心,“我刚刚打听过了,这里好多人都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会来这。我问了一下,像那些叔叔阿姨,说是什么,神明的旨意,抽了卡神明会庇佑他们。”
“骗他们抽卡的人不在这,但有些是言楠认识的人,喏,围在他旁边的都是。”
“我一开始是自己去抽的,后来全是言楠帮我抽,感觉……”
“发展下家。”叶晚亭淡淡道,“就像是微商用过的‘三级分销’,通过佣金去吸引用户转发到各个平台,吸引另外的人,继续转发。”
道理都是共通的。
领袖一定是抽取到了什么特殊卡,或者是带的下家足够多。
幸运卡带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如果起先只是尝试看看,第一张卡必是幸运卡的话,那通常都还有第二次。
就算是及时收手也来不及了,身上已经烙下了痕迹。
鬼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他们需要玩家。
玩家自然是越多越好。
至今三千八百人,只是第一次开局,如果他这次不破,那就还有下一次。
叶晚亭的疑问还有很多。
幕后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监狱在哪?
他们想怎么玩这一局棋?
还有,他那张卡片从哪来?为什么最后对上了神树给沧离的号码?
明明沧离没有卡片,为什么也会被选中?
……
“宁宁,你躲在这啊。”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岳平看了叶晚亭一眼,意外道:“叶教授。”
叶晚亭平静地看了看他,“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
岳平客套地笑了下:“不是,我是外语系的。”
他又看向安宁宁,笑道:“我们的号码是一样的,一起吧。”
原本还需要等待“开奖”的号码,在他们进入此地的时候就全部解开了。
数字代表的是事件或者人设。
像安宁宁曾经就抽到过摔下楼梯腿骨折的卡。
这次进入游戏重新抽取的,都是人设卡。
他们的数字一样,含义也是一样的——一个牺牲者。
安宁宁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要。”
岳平:“我问过言楠了,等下游戏开始,是要组队的。他背后有大人物,我们跟着他,存活概率高。”
“还是说,你想跟着他?”岳平上下扫了眼叶晚亭,目光暗含鄙夷。
第9章
“你什么意思?”安宁宁被他的态度惊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在这里可不管老师学生的,难道你指望叶教授照顾你吗?”他朝安宁宁打着石膏的腿看了一眼。
安宁宁气得发抖,“关你什么事?”
岳平动了动嘴角,还想说什么,叶晚亭却背过身,望向了墙上的一副装饰画。
安宁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瞬间煞白。
画只是普通的风景画,落满了灰尘,上面的色彩也已经褪去,画框上落满了灰尘。
但画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们。
眼睛出现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很多人都没看见。
但像有什么东西扼制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去,直到完全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想再说话,却见伙伴睁大了眼,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紧闭的卷帘门颤了颤,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慢地往上升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卷帘门之后,露出了一双满是灰尘的布鞋。
……
那小鬼帮他找到了骰子,遵循游戏规则,沧离摇了摇,当然摇了个寂寞。
扩音器:“很遗憾,你哔哔哔——”
沧离直接把扩音器拆了。
他猜想,没有摇到号,就要被关在这,等外面游戏结束为止。
但又不单只是关着。
这里住着数不清的鬼,寻常人几乎要被逼疯。
沧离把扩音器一扔。
他知道这是哪里,直接出去就是。
沧离转了一圈,发现这条走廊只住了三个倒霉蛋。
一个是吓晕在墙边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正缩在床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学生,再一个就是他。
千分之一几率的监狱卡,三千八百人,最终抽到了三个人。
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异于常人。
那大学生只见了他一面,就跟在他后面不肯走了。
沧离见他白净乖巧,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不怕我?”
大学生看着他,脸微微泛红,“不会,你好看,不像坏人。”
沧离心满意足,含蓄地点点头:“你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大学生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星星,“大神,你好厉害!”
大神?
这是什么称呼?
说他跳大神?
沧离维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心里略有些懵逼。
算了。
不重要。
他被大学生的星星眼看得很是满足。
沧离一直喜欢这种可爱乖巧的人,谁知道结婚对象居然完全不沾边。
每天气他,还往他指甲上插苹果。
越想越恼火。
沧离看看大学生,心里十分遗憾。
乖乖的多好。
大学生跟在他身后,自我介绍:“我叫郝阮。”
沧离:“好软?好名字。”
郝阮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沧离要离开这,必然要路过中年人。
路过中年人的时候,郝阮小心道:“大神,要带他一起走吗?”
沧离有点嫌弃他尿裤子,便说:“你能背得动他?”
郝阮:“啊,这……”
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沧离没那么多爱心,但毕竟当医生久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活人在这里一时半刻死不了,但待久了就未必了。
沧离怕直接变出药包吓到他,便用口袋做了掩饰,取出一个药包,从里面取了点药粉,放到郝阮手里,让他撒到中年人身上。
药粉一落到中年人身上,他就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
郝阮张大嘴,“大神,你好厉害,这个药是你自己配的吗?”
沧离:“小意思。”
他突然想起来。
这就是提神醒脑的药,一旦吸入,就会睡意全无,精神百倍,给那位娇气的大人开的也是这种。
人家一个普通人用了都没事。
那位貌似很厉害的大人直接病情加重了。
啧。
中年人醒了之后,张了张嘴,一肚子问题想问,被沧离打断:“闭嘴,跟我走,不然扔下你。”
他噎了噎,从善如流地闭了嘴,跟在了他们身后。
他们走出了这条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条岔路,左右都通向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走廊。
沧离毫不迟疑,走了右边那条。
郝阮搓了搓手臂,“有点冷。”
中年人没忍住接了句:“都是鬼呢,能不冷吗。”
郝阮也想起了刚醒来时看到的,脸色变了变。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左右,生怕光可鉴人的墙壁上出现一个鬼影。
但神奇的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碰到。
在郝阮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所有的鬼都缩在房间里,瑟瑟发抖。
郝阮见无事发生,紧绷的心弦一松,问道:“大神,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沧离没有回答他,但心里浮现除了一个名字——鬼狱。
就像人间有看守所,阴间自然也有。
鬼狱关押的,就是排队等着去阎罗殿接受审判的鬼。
这地方曾经是没有的,近些年才造起来,酆都大帝还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因为他选择困难,设计师给了好几版图纸。
鬼狱的位置,是在黄泉路口与人间的交汇处,寻常人看不见。
而这里关着的,大多是在人间犯事,被阴差捉住的。
有只是恶作剧吓吓人的,也有穷凶极恶的厉鬼。
这些鬼待遇不错,每一只都被关在刚刚沧离待过的小格子里,除了无聊点也没什么。
沧离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印象中,每一间的门都应该关好的才对,这里不允许串门。
而且,厉鬼呢?
只剩了一些傻兮兮的小鬼?
很快,他们来到了出口。
出口处空无一人,沧离皱了皱眉,觉得不对劲。
鬼狱是有阴差看守的,而且怎么让小鬼自己在里面到处跑?
两侧的墙壁忽然亮了起来。
诡异的纹路延伸开去,脚底的地板也浮现一层符文。
沧离眼皮一跳,一句“快退开”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天旋地转。
耳边充满了郝阮和中年人的惨叫声。
沧离吐了口气,感觉这幕后人好大的手笔。
这是传送阵。
沧离忽然知道了,他们是怎么从各个地方被传送到一起。
再装神弄鬼,也不过是使了手段。
沧离嫉妒得要死。
因为玩阵法的都非常富有,这东西十分烧钱。
而他只敢玩草药——自己哼哧哼哧种的。
就在他们被传送走之后,一个身影慢慢浮现。
他看着沧离站过的位置,喃喃道:“跑什么,在这里待着不好吗?”
……
卷帘门缓缓上升。
安宁宁把惊叫吞回喉咙里,捏紧了拐杖,颤声道:“那、那、那有个人!”
头顶的白炽灯疯狂闪烁,一阵阴风猛地灌了进来。
“啊啊啊——!”
“呜妈妈,我想回家……”
“要死啦,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