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皎见状立刻催动剑气去追,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挡了回来。
云玦抬手挡住了所有的剑气,两人都抬头望向远处的对方,两股磅礴灵力在空中僵持着,满山草木皆伏地而折,山石走地,山下河水被灵力拍地倒流了一瞬,唐皎忽然皱了下眉头,猛地一下撤回了手。
“唐皎!”妙妙真人的声音传来。
钟清与妙妙真人两个人从清妙阁聊完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那冲天的火焰与那只巨大的魔兽,两人立刻意识到出事了,等他们到场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场景。
妙妙真人:“你没有受伤吧?”
唐皎忽然朝着山崖的方向而去,完全没有理会妙妙真人,钟清与妙妙真人喊不住他,只好也很快地跟了上去。
风吹过黑暗中的山崖,零七八落的碎剑、慢慢冷却的铁水、魔兽的鲜血以及洒落的火焰无处不在,凤凰已经飞走了,黑衣的少年站在一地的碎石中,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小片残破的没有烧起来的羽毛。
钟清跟着唐皎一路来了山崖上,当他看清那少年的脸的时候,他愣住了,“怎么会是你啊?”
妙妙真人见状问道:“他就是你说的带上山的那个朋友?”
云玦抬头望去,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穿着一身正红色长衣的少年正盯着他,眼神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味。七八年不见,少年的长相全都变了许多,可云玦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对方是谁,除了天水唐家的少主谁还会在天衡穿这么一身正红?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来,祝霜、李碧等人全都闻讯赶了过来,连住得最远的叶夔也姗姗来迟看热闹。
钟清没看清云玦手中捏着根猩红的羽毛,乍一眼看去还以为的他手受伤了,下意识要往前走,“你的手怎么……”他话没说完,忽然被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的妙妙真人给拉住了。
钟清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吧?”他问云玦,“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云玦没有回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那半片羽毛,显然他已经预见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唐皎在一旁看得也够久了,终于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云师弟?”
钟清闻声一下子看向唐皎。
唐皎继续道:“当初你不辞而别,时隔多年却又再次回到天衡宗,不知道你此番处心积虑隐瞒身份是有何目的?”
这一句话牵起了许多早就被时间冲淡的记忆,妙妙真人立刻看向云玦,叶夔的眼中有光一闪而过,祝霜惊愣住了,心道:“我就说怎么会看他眼熟!”所有人中,钟清是最错愕的那一个,他回过头去看向云玦。
云玦站在原地依旧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紧了手中的半片羽毛,一双漆黑的眼睛冰冷又漠然地盯着钟清。
天衡宗重新恢复了平静,朱雀阁、剑阁、山崖上全是一片狼藉,几个天衡弟子在打着灯收拾,众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清妙阁中,钟清抬起两只手按住额头,低头坐在案前,至今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他啊?”
妙妙真人推门走了进来,见钟清仍是这副样子,他叹了口气,回身将门关上,然后他在钟清面前坐下了。在山崖上之时他就看出钟清的脸色与眼神不对劲,他抬手给钟清倒了杯茶放在了他面前,道:“你和他相处这么久,你真的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钟清闭上了眼睛,开始回想过去两人经历的种种,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少年始终不说自己的名字,并且坚持绝不会去天衡宗,他脑子里忽然又响起少年说过的话。
“我确实是拜入过宗门,不过我已经离开了山门,与他们再无关系,也不想再提起这些事。”
“因为门中的师兄看我不顺眼,三番两次挑衅,我不愿意与其纠缠,就主动离开了山门。”
钟清按住太阳穴,把头埋的更低了,“我真是脑子被狗吃了!”
“他长得和小时候是不很不一样,我一眼也没认出来。”
钟清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怎么会这样啊?”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妙妙真人有些欲言又止,终于他道:“我还有个事儿同你说。”
钟清打起精神抬头看去。
妙妙真人道:“我们刚刚几个人,就你几个师弟、还有你师叔,我们几个人在外面仔细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他在天衡宗。”
“这不可能,他不能够留在天衡宗啊!我们这之前都说好了呀。”
“过去是说好了,”妙妙真人望着他低声道:“可是,这回是你自己将他带上山的啊。”
钟清看着他,“我……”钟清再次抬手用力地按住了太阳穴,“我的天啊。”
第64章
天衡宗留下云玦出于好几方面的考虑, 最显而易见的一条是,你闹出这么大乱子,放走了魔兽, 如今你想一走了之未免太痴心妄想了。除此之外, 大家心里也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妙妙真人昨天见云玦的修为比起当年只增不减,如今道门局势这么复杂,对于此人, 要么拉拢要么索性除了,没有说轻而易举放他走了的道理,至于说具体怎么样,他觉得可以再看一阵子。
钟清现在是有苦说不出, 眼见着看上的人忽然变成了死对头,他这心理阴影够深了的。偏偏又在这时候,门外有师弟来报,说山外出事了,唐皎与云玦打起来了。
昨天那只魔兽逃走后, 天衡宗派了许多的弟子前去追查,却一无所获。收到师弟传回来的消息后, 唐皎直接去找了云玦, 彼时云玦被留在云霞山上, 两人一见面, 唐皎直接就问他那只魔兽在哪里, 云玦不说话, 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聊的,唐皎忽然出手,云玦那脾气是好惹的吗?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钟清与妙妙真人前去查看,一到现场就看见满地的狼藉。
“住手!”妙妙真人喝了一声,“成何体统?”
“唐皎!”钟清走上前去一把按住了唐皎的肩膀,正在交手的两人停了下来,唐皎还要往前走,被钟清用力按住,“发什么疯呢?”
“松开!”
“你能消停一会儿吗?”钟清本来自己心情就不大好,见到眼前混乱的一幕更是心累至极,已经够乱的了,怎么一个个还上赶着添乱啊!
唐皎闻声回头冷冷地望了钟清一眼,一抬手直接挥掉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钟清见状立刻喊他,“唐皎!”
钟清看了眼妙妙真人与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云玦,妙妙真人道:“去看看!别出什么乱子!”钟清立刻回身迅速去追唐皎。
云玦忽然就垂了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上去是真的被唐皎挑衅得动了气,胸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妙妙真人回头看他,“你怎么样?”
云玦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吐出口气。
钟清在云霞山脚下终于追上了唐皎,他一把用力地将人胳膊拽住了,“你站住!”
唐皎抬手甩开他的手,钟清一点也不和他较劲,松开手然后又抓住他的肩膀,来来去去几个回合后,唐皎回头看向他,“你别逼我动手。”
“我不就是说了你一句吗?你还要打我啊?你没事找事跟人打架,我一个做师兄的,还不能说你一句了?”
“轮得到你管我的事?”
“我是你师兄,师父又不在,你的事情我不管谁管啊?”钟清没松开唐皎,同门多年他太了解他这师弟的脾气了,他这一松手这人要自己心里不知道要别扭多久,表面瞧着万事无所谓,其实心里比谁都想得多。钟清道:“你过来,过来!”
钟清拉着唐皎来到附近的亭子里,按着人坐下,看见他袖口有血迹,“你手受伤了?”
唐皎不耐烦地挥开了钟清的手,他现在心中不痛快至极,细枝末节的事情压根不想理会,连带着也觉得喋喋不休的钟清烦,“我没有工夫和你说这些。”
钟清知道自家这师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道:“我错了,我错了好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不该说你,好了好了让我看看,你手怎么样了?”
钟清强行捞过了云玦的手,揭开袖子看发现是一大块烧伤,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和那魔兽打斗时受的伤,“你昨天就受伤了你也不管它啊?”钟清身上还带着些他上回受伤剩下来的药,他简单地帮唐皎处理了下伤口。
唐皎从昨晚见到云玦起到现在他心里就没平静下来过,两人一交手他就感觉出来对方的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云玦,只要这个人不出现,他心中就像是悬着一把剑,无论他修为有多高,始终有阴影盘旋在他的头顶,如今这个人终于再次出现了!刚把人认出来的时候,他是极为高兴的,可很快整个人又像是陷入了新的泥淖中。
钟清大概也能懂得几分唐皎此时的心境,这些年他是看着唐皎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人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那两次失败,光看他平时是怎么修炼的就可以看出来了。十三岁之前,从前唐皎对待修行的态度只能说端正,但是自从落败后,这七年间他修行是玩了命的,这股狠劲儿用在了自己身上,看得身边人都心惊肉跳的。
人啊,最忌讳和自己较劲。钟清将唐皎的袖子重新放下来,“我这只是简单处理了下,待会儿你还去清妙阁再找点药涂上,不要跟我说懒得去,不要什么都不当回事。”
唐皎没有说话,收回了自己的手。
钟清道:“别人家师弟都这么成熟懂事,对师兄客客气气的,你这怎么还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啊?你这脾气真的要改一改啊。”钟清又道,“卫岚的事情忘记了?”
唐皎盯着钟清,半晌没有说话,然后阴沉地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他?”
“天都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一点也真的没有认出他来,否则我也不会带他回来。”钟清心里是真的后悔,实际上,他后悔得哪里只有这一件事?有些事情真是想跟人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见唐皎望着自己,钟清道:“听我一句话啊,别去招他了。”
“我的事你不要管。”
“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刚从山下回来,到处都乱着呢,天都府莫名其妙多了颗龙珠,估计很快就要冲着天衡宗来了,有什么事情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好吧?这也是你师叔的意思。”
钟清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他静静地看着唐皎。
终于,唐皎抬起一只手放在了石桌上,良久他开口道:“我听说你下山受伤了?”
钟清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总算是不再跟他计较了,他道:“天都府外遇到一条大蛟,被拍了两下。”
唐皎看了他一眼,道:“你没事吧?”
钟清摇头道:“我这都回来了能有什么事?”他顿了下,“就是上回你给我那把扇子丢了,我想想真是可惜了。”
唐皎倒是没有任何心疼的意思,随意道:“丢了就丢了吧,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钟清道:“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唐皎闻声忽然抬眸看了眼钟清,没再说话。
另一头,云霞山上,妙妙真人正在同云玦聊天。
“唐皎他这个人脾气有点古怪,若是惹恼了你,你不要与他见怪。我让他师兄去劝劝他,他这个人啊,就他师兄的话还听两分,我们平日里也拿他无奈何的。”妙妙真人说着话,他抬手给云玦倒了杯茶,“你喝茶吗?这茶叶可是极好的雨前。”
云玦没有去接那杯子,妙妙真人也不恼,把那杯子轻轻放下了,道:“我有一事好奇,昨天你与那只魔兽是怎么回事啊?我瞧着怎么会和你怪亲的,那只魔兽在天衡多年,我打小就见过它,它见谁都恨不得把人烧成灰炭,我们都不敢去招它的。”他望着云玦,“七年前,便是你将它放走的吧?你放心,我并无追责的意思,只是问一句而已。”
见云玦不说话,妙妙真人继续道:“罢了,既然你不太想说这事,那我们说说其他的。当年你不告而别,我还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过后我还派人去找过你呢!我心里想,这孩子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呢?怪奇的。话说你这次忽然回到天衡又是为了什么啊?”
妙妙真人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同我说呢?”
云玦终于低声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转告唐皎,事不过三,下回他再来招我,我会直接杀了他!”
妙妙真人端着茶忽然就好半天没说话。
钟清这边好不容易把唐皎劝住,他回到清妙阁中望着妙妙真人,“他真这么说的?”
妙妙真人点了下头,“这人我瞧着是言出必行的,看来脾气也不大好啊。”
钟清抬手按住额头,“这话绝对不能告诉唐皎。”唐皎那性子,冷静的时候比谁都冷静,一旦不冷静随便一激就要出事。
妙妙真人道:“我知道,我没去说。”又道:“对了,他同意留下来了。”
钟清闻声诧异地看向妙妙真人,“你说什么?”
妙妙真人对着钟清慢慢道来,“我同他说,他私自放走魔兽,按天衡规矩这是死罪,即便他离开了天衡,天衡宗也会派出弟子不死不休地追寻他。意外的是,我之前看他脾气不大好,可我这么说他竟是也没恼怒,反而直接问我想要怎么样。”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念在这些年山外并没有出现魔兽伤人之事,天衡宗弟子也没有伤亡,此事我可以与他不计较,只是他需要留在天衡宗。我同他说如今正是天衡宗的艰难日子,我们不可能轻易地放他下山,但也不想为难他,他本来就是天衡弟子,若是他愿意留下,这一切便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