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补的,高钙低脂肪。”谢景迟火上浇油。
陆栩翻白眼,“拉倒吧,膻死了。”
小猫喝完了奶,谢景迟挠了挠它的脖子和下巴,惹得这小东西咪咪呜呜一阵叫。
陆栩把他和猫相处的种种细节看在眼里,“小迟,你很喜欢猫?”
猫是陆栩的妈妈昨天下午在垃圾箱附近发现的。
喜欢小动物的她想的很好,也征求了家里其他人的同意,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陆栩的爸爸回来就开始起疹子打喷嚏,陆栩只好想帮忙办法把小猫送走。
谢景迟在微信上听完陆栩的诉苦,跟他说自己认识流浪猫救助领养中心的人,可以先把小猫送到那边,让那边的人帮忙找新的领养家庭。
“其实也不算,我应该属于不那么喜欢猫的,只是很小时候我养过一只猫。”谢景迟用消毒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把笼子的门关上,准备出发去救助中心。
“欸?你养的什么猫?布偶?暹罗?英短?还是……?”陆栩把自己知道的品种猫都说了一遍。
“都不是。”谢景迟摇摇头,“很普通的野猫,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养了七年,前五年是我爸爸在养,后两年我爸爸死了,就轮到我来养了……”
“得病死了?”
猫的正常寿命是十几年,七年才过去一大半,陆栩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
“算,也不算……”谢景迟的眼神很冷,说话的口气同样,“它得了传腹,我还来不及去救它就被某些人活生生烧死了,就因为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同一天晚上也生病了。他们说是我的猫把厄运带给了他,要烧掉脏东西冲喜。”
烧死。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陆栩就倒抽一口冷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景迟直视着前方的道路,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因为谢景迟是江行云留下的累赘,是低贱如尘埃的存在,所以方如君很少搭理他。
唯独那一天,方如君一反常态和他说了许多的话,当中有一句被他记到了现在。
——你觉得那个被你叫做父亲的男人很可靠吗?
他曾经天真地相信,虽然这是一对狗男女,可方如君和谢明耀之间还是存在着真爱,毕竟方如君得了那样的病谢明耀都不离不弃地照顾了她很久。
直到长大后,他才逐渐窥见了这两个人婚姻背后丑陋不堪的真相。
可能确实有过爱,但将这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的却是别的更加扭曲更加污浊的东西。
行车途中有人给他打电话,腾不出手的谢景迟就地取材,使唤起边上的陆栩。
“栩栩,把那个耳机给我。”
陆栩顺着他的指使,麻溜地给他把蓝牙耳机戴上。
谢景迟没打算避着陆栩,陆栩一侧头就能看到来电人那“XX报”的备注前缀。
“对,余记者,通稿可以准备发了,嗯,施天健的账号是我在管……对,他本人不参与,他专心学习复习就够了,我不希望有多余的人去打扰他。”
施天健就是那个住在水杨街三路欣乐花园的男孩,父亲施康是谢氏地产曾经那起事故的责任人,出狱没多久就自杀了,是不是真的自杀还有待商榷。
余记者说话的同时,谢景迟还看到一旁陆栩用口型问他,“是那孩子父亲的案子吗?”
他点了点头,“该收网了。”他同样有口型回答道。
“你问我有多少把握?”前方红灯,谢景迟不得不停车,顺便把挂歪了的耳机扶正,“90%以上吧,施康的案子重审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把舆论带起来。”
方如君犯下的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罪行将全国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氏地产身上,然后望舒区倒掉的那栋楼是能够让上面派人彻查谢氏的真正契机。
至此,施康和其余死伤的工人终于可以等来一个迟到太久的公道。
电话挂断以后,谢景迟发现陆栩还在看自己,同时眼神还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他试着和陆栩打趣。
“小迟,你刚刚说你有90%的把握……”
“嗯。”
“我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陆栩慢吞吞地说,“你很谨慎,90%对你来说……太低了。”
剩下的10%……红灯的最后十秒,谢景迟把手伸进口袋。
“给,剩下的10%。”
“钥匙?”陆栩像是想明白了又像是没想明白,“是哪里的房子吗?”
“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景迟重新发动车子,“方阿姨得罪的人太多了,人人都想要她死,包括给我钥匙的那个人。”
“你是说……”陆栩只是呆了一点但并不蠢,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什么都明白了。
“嗯,对,我找不到的证据,方阿姨那边肯定留了备份。”
方如君能稳坐谢太太的位置这么多年,除了生下谢煊这个让谢明耀无比满意的继承人以外,她也是协助谢明耀这只恶毒蜘蛛行贿受贿的日轮花。
“我说的90%是指方阿姨有90%的概率会举报谢明耀。”
他有90%的把握相信方如君在看守所里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在柔弱娇美的外表下,她就是这样一个狠戾可怕的女人——就算要去地狱,她也会拖着自己的丈夫一起下去。她决不允许谢明耀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所以可能连谢明耀都不知道方如君在临湖轩有一处房产,用来存放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东西。
“给你钥匙的是……她身边的人。”陆栩把钥匙交还回去。
谢景迟把钥匙收起来。假如方如君没有举报谢明耀,那他就要带人亲自走一趟,找到那些证据上交给检察院。
“嗯。”
当年方如君教唆方棋在他十八岁生日宴会上强奸他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方棋的母亲恨他,更恨方如君这个害自己宝贝儿子锒铛入狱的姐姐。
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在报复方如君这件事上,方棋的母亲甚至愿意放下身段和他合作。
方棋的母亲在方如君身边曲意逢迎这么多年,终于成功搞到了临湖轩那栋房子钥匙和保险箱密码。在把这些交到他手里时,这个恨透了的女人神情冷冷地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她只要方如君死。
“算上那次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二次在那对母子身上吃亏了。”而且每一次都如此的要命。
像是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谢景迟展颜一笑,这一瞬连灰霾的阴雨天都被照亮了。
谢氏地产董事长及十七位高层人员涉嫌贪污行贿,被带走接受调查。其中包括谢明耀的大儿子,谢煊。
这位三年前进入谢氏的年轻继承人正是城西望舒区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因此楼房倒塌,首当其冲就有他的责任。
于此同时,五年前淮水景苑脚手架倒塌的案子被重启,其中包括原责任人施康意外死亡的真相。
施康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死后将现场伪造成自杀,凶手是当地的黑社会。
让人心惊的罪行一桩接一桩。谢氏地产就像一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果实,剥开那层漂亮完好的外壳,恶臭腐浊的内里就再无所遁形。
通报一则接一则,72小时内,谢氏地产的总资产缩水至原本的三分之一,几位损失惨重的大股东紧急召开股东会议。
正常流程里,股东会议需要提前至少半个月通知到各位股东,然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时间是最不等人的东西。
股东会议被定在了一周后,作为持股人之一,谢景迟自然需要出席这次决定公司生死的会议。
七天的时间一闪而逝,谢景迟天不亮就从床上起来了——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如果当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睡太久,他会很早很早就起来,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放空也比无用的睡眠好。
前一天晚上,谢景迟和高定品牌的裁缝约好了,下午让他们带着他和秦深在年中答谢宴上要穿的衣服上门——蒋喻和他说,秦深是昨天下午的飞机,下午就能到家陪他一起试衣服。
还有他们的谈话……他有关未来还有今后的一切设想停止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在谢景迟的记忆里,除了谢明耀以外,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是一位姓黎的先生。
可如今,黎先生不翼而飞,坐在黎先生座位上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她头发灰白,一丝不苟地盘在后脑,大气的五官即使上了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位美丽的人。
谢景迟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始终又说不出来。
在她的手边,秦深平静地和他对视。他还是这样英俊,在柔和的晨光下,像一尊典雅的大理石雕塑。
“好久不见。”谢景迟从没想过,他竟然能够礼貌地和这个人在这种场合打招呼。
“会议要开始了。”秦深轻轻侧开视线,和那位女士低声交谈。
在其余人看过来以前,谢景迟拉开椅子坐下。
他承认,他的心乱了。
第60章
在谢明耀下落不明,其余高层被带走接受调查的这段时间里,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失去了主心骨谢氏内部陷入了一种群龙无首、管理混乱的境地。
为了使公司能够尽早脱离困境,剩余的管理层联合股东召开了本次临时股东大会。
会议共出席股东37名,另有13名股东通过网络平台实施表决权,目的是对现有管理层实施罢免以及重组。途中经由其他人的言语,谢景迟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秦深身边这位灰白色头发、神情严肃锐利的女士。
江行云的遗物中有一段VCR,拍的是某一年江行云和人外出赏花,而她就是那个负责拍摄,并在拍摄途中放下设备过来和江行云说话的人。
录像中,她身穿宽松的针织外衣,头发还是黑的,看镜头的样子很放松,像是遇到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眼睛弯弯的,嘴角有浅浅的笑纹。
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她是江行云的某个友人,后来才从其他人那里知晓,她是谢明耀同父异母的Alpha姐姐,他祖父真正意属的继承人,谢予书。
在失去了谢氏的继承权以后,谢予书便离开了谢家,在外自立门户。
如果谢景迟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她自败给谢明耀后首度没有使用远程连线,亲身出席股东会议。
会议拢共持续了四个半小时,待到37条议案全部投票表决完毕,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经过短暂的休息,会议发起人开始逐条公布结果。
首先是对包括谢明耀在内等涉案人员的罢免:没有任何悬念,除两人弃权,三人因立场问题回避,已经出席会议有表决权股东所持股份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通过,一致同意罢免谢明耀等人在公司内的一切职务。
再然后是下一任董事会的人选。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最新公告所显示,从上一年三月起,通过一系列增持手段,谢予书的持股比例从4.5%提升至17.76%,完全超过她不在场的弟弟谢明耀,成为谢氏名副其实的第一大股东。除此之外,谢予书的背后还有着秦氏集团做推手。
因此在公开某条议案的表决结果时,会场内气氛一度十分微妙。
除了有着绝对话语权,没有任何悬念的谢予书,还有五人顺利进入董事会。
根据公司章程,两天后将召开董事会议,从这六位新任董事中决选出谢氏的下一任董事长。
不过这些都和谢景迟没有关系了。
37条议案,通过20条,不通过17条,差不多五五开,通过的比例要稍微高一些,具体到个人的话,有的人一共提出了六条议案,几乎全部通过,有的人一共提出一条议案还惨遭被毙,而谢景迟就属于后者——不止是他,和他走得很近的那位股东一共推举了三位候选人,三位全部落选。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秦深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
在他向谢景迟投来的目光中隐隐有几分关切的意味,可谢景迟只觉得讽刺无比。
再无法忍耐的谢景迟率先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交流。
这是他第一次对秦深表露出如此直白的抗拒。
会议结束后,就像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失败者一样,谢景迟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场。
谢景迟记得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还是阴天,这会倒是成了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夏天的十点到四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离开冷气充足的室内,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谢景迟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中暑。
好在司机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上车后,他和司机说去凯茂广场,然而一直到他被太阳烘烤得过高的体温再度降下来,司机都没有动。
平时的话,他可能会生气也可能会扭头就走,但是今天他没什么力气。他起得太早,一旦松懈下来,困倦如潮水一样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
他闭着眼睛休息,过了会,半睡半醒的他意识到车门被打开,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和燥热的阳光一同而来的是熟悉的、冰雪一样清新干净的信息素,让他提不起哪怕一丁点警戒心。
对此谢景迟其实不是很意外。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秦深才是司机的雇主,自己只是一个顺带的服务对象。
身边多了一个人,谢景迟静下来没多久的心又变得浮躁。
他越是想要忽略那个人的存在,有些事情就变得越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