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屈辱中混合着愤恨神情取悦了谢景迟。
“太太的手术就在下周……”
那个女佣说,上个月,方如君查出了恶性淋巴瘤,现在在空军总院的VIP病房等着手术,主刀的医生是国内这方面数一数二的大牛……
外面传来脚步声,谢景迟将笔记本合上,放到了一边。他并没有刻意去消灭痕迹,只要秦深使用就能看到这些东西。
秦深回来了。
这几天里,他们就像连体婴一样纠缠,什么事情都做过了,所以谢景迟遵从本能和信息素的指引缠着年长Alpha的脖子,撒娇一样的索吻。
“我不想和那个女人计较了。”黏稠的亲吻结束后,谢景迟低声说,“她病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秦深搂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下下地抚摸他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紧绷的猫。
“淋巴瘤,恶性的。”谢景迟不知道秦深是否会觉得幸灾乐祸的他太过恶毒,但是他忍不住想要和这个人讲述。
在那么多种癌症当中恶性淋巴瘤也属于最凶险的那一类。
即使方如君的手术侥幸成功了,她也需要吃一辈子药,永远活在复发的阴影当中。
他和她不一样,他还健康,有喜欢的人,也有肉眼可见的、光明美好的未来。
在他最初的设想里,他想了很多种如何报复那些人,但离开那个“家”以后,他忽然觉得很累也很疲倦,他不想把一生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了。
他想离那些人远远的,和他们再无任何牵扯瓜葛。
只要这个人还要他,那就够了。
第47章
周二的清晨,当地时间八点整,经历了两趟转机,最后搭乘上私人直升机的谢景迟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座靠近南回归线的私人海岛。
岛屿的面积不大,在离得很远的地方谢景迟就看到一片茫茫的白,靠近以后才发现这片白是柔软得几乎要让人脚背都陷下去的白沙滩。
就像七文山山脚下那片时刻蓝得惊心动魄的湖水,谢景迟知道,这样一片纯净的沙滩背后必定有着不菲的维护费用。
“我本来只打算等你考完了带你出来散心。”秦深简略地解释道。
谢景迟愣了下。对许多人来说,他们去登记都是一桩过于突然的意外,也许对秦深来说也是这样的。
像秦深这样的身份,婚姻于他正确的流程应该是首先让律师带来完备的婚前协议,签署完了以后再根据日程表决定好日期,最后请到全球知名的婚庆公司,预订鲜花,广发请柬,确保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奢华又完美,而不是在决定的第二天就去登记,没有任何盛大的仪式,也没有通知任何商业上的合作伙伴。
“不过这样也好。”秦深单手插在口袋里,强烈的海风吹得他微微闭上了眼睛,“我也讨厌形式主义。”
谢景迟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懂他的意思。
或许在秦深的观念里,婚姻本就该化繁为简,纯粹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走在繁茂的林荫下,谢景迟听秦深和当地的工作人员用流利的英语交谈。
上周秦深问他有没有空的时候,谢景迟大致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一趟旅行,一定是这样的,毕竟他有许多的论据来支撑自己的这一猜测:论据之一是备考途中蒋喻找他要过一次身份证,说是帮他订机票。他问蒋喻订机票做什么,蒋喻只是笑,没有说得太过详细。论据之二是在他因为透支体力而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有人为他打包好了行李,他睁开眼睛以后,秦深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需不需要帮他去南安路把他的水獭先生带过来。
他们很长时间不会回去,如果这段时间里谢景迟因为玩偶不在身边而失眠的话,作为一个体贴的伴侣他会感到愧疚。
秦深说得很认真,可谢景迟又不傻,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揶揄,想生气又生不出来,最后挫败地把脸扭到一边,嘴角却不断地上扬。
周一的下午他们出发了,上飞机后谢景迟问过身边的人,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法国、英国……年初他去了一趟法国,实在是很糟糕的一次旅行,但如果是这个人想要的话,他不介意再去一次。
他问了很多个地方,秦深都只是摇头,最后当他问出一个极其偏僻的地名,秦深无奈地和他说,惊喜存在的意义在于揭开的那一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是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情,大概只有惊没有喜,可是这个人是秦深。
谢景迟愿意去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然而即使他做好了这样那样的心理准备,也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绝对的独处。
私人岛屿的租金极其昂贵,与之相对的是极佳的隐秘性——只要上岛就能彻底和外面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隔离开来。
岛上有五栋供客人们居住的房屋,但除了岛上的工作人员说,这一周内来度假的游客只有他和秦深。
上午谢景迟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熟悉了一下房屋的内部构造和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
除了岛屿,他们还能和水手一同出海。出海所搭乘的船只就停在简易的港口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那艘轮船名叫晨曦号,晨曦号内部分三层,除了主人居住的套房外还设有酒吧、宴会厅和露天游泳池,可以说是他们除了别墅外的另一间住处。
中午的午餐是工作人员从前一天便开始准备的烟熏烤肉,而肉的来源是上周他们猎到的一头野猪。
为了维护岛屿的生态平衡,在一定范围内岛上的客人可以进行合法狩猎且战利品归猎手本人所有。
午饭过后,谢景迟有些犯困,秦深一眼便看出来,让他先到卧室里睡一会。
谢景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考试结束以后自己总是无时无刻都犯困,说着只睡一两个小时,起来以后继续去看出海的船只,谁知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
当谢景迟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卧室里很安静,透过门缝隐约能看见外面起居室的灯亮着。
他下床找遍了二楼都没有发现秦深的身影。
房子太大就容易显得冷清,陌生的环境,哪里都没有熟悉的人,谢景迟知道自己不该惊慌,但被丢下的恐慌还是袭击了他。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他不那么害怕了,他做了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给秦深打电话。
或许秦深只是出海去了,或许他还在船上,过一会就回来。
电话接通了,谢景迟还没开口说话,那边的秦深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景迟,上三楼来,我这阁楼这边等你。”
南半球的夜晚,明亮得似乎可以穿越,才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脚的谢景迟回卧室穿上拖鞋,然后去楼上寻找自己的丈夫。
到阁楼以后,他发现这里竟然被改装成了天文台。
早在来的路上,看到顶层那熟悉的玻璃球体结构的时候他就该想到的。
在这里,他看到了一架真正的天文望远镜。
秦深将衬衣的袖口挽得很高,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低着头,很认真地调试着望远镜的各项参数。
“你要来看吗?”见他来了,秦深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对他邀请道,“来看看吧,今天天气非常好。”
顺着秦深指着的方向,谢景迟抬起头。
十八年来他很少见过这样的星空。
他熟悉的星空是在城市那无止境的霓虹和灯光下苦苦挣扎的,黯淡又浑浊的那种。
过去的他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就比如他十三岁那年,谢明耀也曾包下过这样一座私人岛屿作为他们家族的度假地。
遗憾的是那一次他因为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直到离去都没能好好享受过南国岛屿的美好假日。
“看,是麦哲伦星云。”
秦深从后方搂着他将他推到望远镜前面。
耳边环绕着这个人质地冷冽的嗓音,谢景迟被动地顺从他的指示,将眼睛贴在了镜筒上,然后睁开了眼睛。
透过那层几乎不存在的钢化玻璃,他所看见的星空已经足够美丽,他不认为还有什么可以超越这幅美景,直到他看见眼前的景象。
一团团闪烁着斑斓色彩的流沙漩涡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空间,透明的云层还有璀璨的夜空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转向那右方,把我的心神贯注在另外一级上,我看到了只有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
被宇宙的神秘摄取了绝大部分心神的谢景迟不明白秦深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者说为什么要说这个。
这似乎是和目前的像是有所关联又毫无关联的一句话。
“这是什么?”他转过头,如实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并且希望秦深不要责怪他的无知。
秦深仍旧望着天空,英俊的脸庞上似乎有一丝笑意,“是但丁的《神曲》。”
谢景迟很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有看过,我不知道。”
这一刻他恨不得时间可以倒流,这样他就会提前去看完那些过去他毫无兴趣的书本,只为了在这种时刻能够接下对方的话。
“我也只记得这几句。”秦深叹了口气,“你不用特地去看,我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南半球的六月属于冬季,落地前他们就换上了相对厚重的冬衣。
同时谈论到冬季和星空,在谢景迟贫乏的天文学知识当中必定少不了冬季大三角的存在。
“可以看到猎户座吗?”谢景迟小声提出自己的请求。
秦深搂在他腰上的手臂缓缓收紧了,“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
谢景迟犹豫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以前不在意。”
以前不在意,现在很在意。
“可以吗?”他还是很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
他们一起调试了很久望远镜的参数,看到那颗闪着耀眼橙色光明的恒星那一刻,谢景迟转过身去抱住秦深。
在秦深也回抱的那一刻,他终于触碰到了星星。
在这片私人岛屿,谢景迟和秦深过了整整一周半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短短的十天里,他什么都不需要去想,不用去想谢明耀和那份遗嘱,也不用去想方如君的手术结果。
他和这些琐事彻底被割裂开来。
每天太阳升起以前,谢景迟都会自发地起床。
岛上配有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他最喜欢的还是出海。
他学会了如何驾驶游艇,如何开枪,还有海钓的时候需要注意哪些事情,用什么样的鱼饵和鱼钩能够钓到什么类型的猎物。
他第一次钓上来的猎物是一条金枪鱼,当然,有秦深和其他水手的帮助,不然以他的体能很难制服这条超过三十公斤重的巨大猎物。
在船上工作的那个教会他海钓的中年Beta说,他很有天赋,作为一个初学者来说简直是超额完成的惊喜。
至于开枪,因为这座岛屿的开发程度很低,除了现代化的建筑和设施以外,大部分土地都保留了原始的状态。
岛屿的生态环境很单一,但为了避免突发状况,所以给每一位上岛的客户都配备了枪支和弹药。
谢景迟从没碰过枪,第一次从拿到沉甸甸的猎枪时险些没拿稳砸到了脚上。
别墅的北地下室既是靶场也是避难所,墙壁由特殊的隔音防爆材料制成,安保级别堪比银行金库,据说能扛过8级以上的地震和三天三夜的轰炸。
岛上一切设备都很齐全,靶场有各种型号的枪支,同样的,也配有专业的射击教练。
秦深没有让他们跟来,面对谢景迟疑惑的目光,他淡淡地说我教你就够了。
谢景迟头一次知道秦深在射击方面也做得很好。
看着十环满分的秦深,谢景迟犹豫着开出了自己的第一枪。
他的第一枪准头很差,离脱靶就那么一丁点儿,望着似笑非笑的秦深,不服气的他在靶场打完了整整两匣子弹,作为代价,第二天早上他的手臂几乎酸得要抬不起来。
快乐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
在将要回到沄港市的前夜,谢景迟对着镜子,发现和来时相比,自己晒黑了一点,不过手臂和小腹的肌肉线条明显了很多。
走出浴室,看着还在收拾行李的秦深,他忽然生出一个很自私的念头,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回去,永远生活在这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他想要和这个人永远地生活在远离世俗的地方,但是他也明白,他们必须要回去了。
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集团领导人,秦深能抽出十多天的假期陪在他身边已经是极限了。
秦深或许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是他知道,秦深每天都会打很长时间的工作电话,或者在他睡着的时候花好几个小时参与视频会议。
和谢景迟不一样,秦深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需要他的人那样多,他没有办法永远独占这个人。
而且秦深的爷爷还在那边,据护工们的反馈,他的病情又一次的恶化了。
第48章
得知他们要在这座岛上待十天,谢景迟一度以为远离城镇的日子会很枯燥难捱。
然而许多年后再回忆起来,这始终是他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直到出海前谢景迟才知道码头边停泊着的两艘游艇各自都有对应的名字:银色和蓝色那艘是北极星号,黑色的那艘是极夜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