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丽姝翻了翻自己的抽屉,从角落里抽出一本落了灰的册子,“感觉我需要翻翻黄历,看看咱最近是不是水逆,怎么尽跟水过不去了?”
“姑奶奶,水逆是星座里的,你翻黄历又有什么用?”苗临毫不留情地戳穿,换来姚丽姝的一顿胖揍。
王更没带半点行李,身型灵活地穿过人堆上了高铁,一坐定便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上,连帽衫的帽子兜头罩住,双手抱胸双眼一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杜何背着双肩包匆匆跟上,一看他这模样,伸脚踢了踢他的腿,“王更同志,跟领导一起出差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谁给你的胆?”
王更掀开眼皮,自下而上对上杜何的眸子,眼里透着狠劲儿,杜何完全不接,一把掀掉他的帽子,“甭给我来这套,中二期还没过去吗?去,坐外侧去,你那下头有插座,留给我家小孩儿玩手机。”
最后挤上来的晏离,刚找到座位就听到杜何这快要气死人的话,刚想说自己不需要玩手机,王更已经嚯地站了起来,将杜何往旁边一推,在靠过道的位置重新坐下。
杜何乐颠颠地把晏离按在中间的位置,自己悠然地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放下小桌板就开始从包里往外掏零食,晏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铺满了三人的小桌板,很是怀疑他是不是把休息室里的吃的给搬空了。
晏离看了一眼王更,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杜何发消息:王哥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这个状态出任务会不会太危险了?
杜何正在盘点吃的,听到手机响瞥了一眼,看到“小孩儿”三字,无声地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个爱操心的小孩儿也是头疼,摸着手机想了半天回道:心病只能自医。
晏离巴巴地等着消息就等来这一句,失望地锁了屏,复又打开,拧着眉头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好像在问什么特别慎重的事情,时不时还停下思索。
杜何看得有趣,感觉小孩儿比数零食好玩多了,索性把零食大多扫回包里,支着下巴看小孩儿纠结的表情,坐等信息。
不一会儿手里的手机震了:那出任务的时候需要我注意什么吗?或者,要提前准备些什么预防王哥收不住?或者,会不会有其他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我想提前做点准备……”
杜何看完信息勾起嘴角,刚打了两个字又实在不耐烦,索性收了手机凑到晏离耳旁低声道,“乖,少操点心,不然我这当师父的脸面往哪儿搁?”
那声擦着脸边的“乖”仿佛定身符,愣是让晏离定在原处,没来由的乱了心跳,僵硬地往旁边靠了靠,扭头对上杜何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戏谑也一如既往的深幽。
是啊,有杜何在,真有意外状况肯定兜得住。
胡乱地点了点头,顺手从小桌板上摸了包薯片开吃掩饰自己的慌乱。
完成了日行一逗,杜何心满意足地将手机递给晏离,“手机没电了,帮我充上。”随后闭目养神。
从江城的高铁站出来,天已擦黑,王更便闷不吭声地排队打车直奔江口废旧码头,杜何刚要张嘴吐槽却被晏离拉住了,默不作声地跟着上了车。杜何倚着车门在心里默哀了一下自己这个副队长的“权威”,到底还是上了车。
出租车停在了码头外面,还没进入码头区,晏离便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自从上次莎莎锚地回来,他的五感对异次元的感应变得敏锐许多,不再是单单依赖阴阳眼去看。
显然,杜何与王更也同时感觉到了不同寻常,三人加快脚步奔向沉船的安置点。王更一马当先,一踏入阴掘圈便祭出朱砂笔,
“以玄赤之羽引鬼影之煞!”
随着话音码头卷起阵阵狂风,裹挟着盘旋于附近的怨、煞尽数逼来。原本守着沉船的值班人员看不到那些鬼影,只能见到一个表情凶神恶煞的大高个儿挥舞着一支长得奇怪的笔在狂风突起的码头胡乱叫喊,一瞬间皆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杜何崩溃地以手覆面,“该死的王更,特么注意一下围观群众会死啊?”说着冲到值班人员面前,“诸位好,我们是津城A队来的协查人员,这是我们的证件和手续,这里我们暂时接管了,诸位连日辛苦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嘴里说得顺溜手里画着的断忆符也不耽搁,随着话落飞快点在几人眉心之间。
方才还一脸惊讶的几人,表情瞬间变得迷糊,好似喝多了一般携手离开。
旁观了一切的晏离,惊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日来对于杜何的疑惑再次加深,虽然平日里多是使用符纸,可不管是上次引导自己还是此时,符咒皆是信手拈来无需催动符纸为介,之前自己只觉得是因为杜何自带媒介体的效能,可使用自带的媒介体对催动者自身能量的要求极高,即便书中记载的那些自带媒介体的异能人,也仅仅只是在关键时刻催动一次,却无人能将之玩儿成信手拈来的本能。
这也是杜何不让晏离使用的原因。
更何况晏离若没记错,杜何方才使用的是断忆符,他曾在一本书中见到过被用断忆之人的反应描述与方才那几个值守之人很是相似,而书中也提到最后一个会使断忆符的还是二十年前突然消失的李氏传人。
第7章 第七章
三百年前,诸国混战,南北各地冤魂冲天,形成了天然的妖邪沃土,鬼怨鬼煞近乎除之不尽,甚至于更难生成的灵煞都屡见不鲜,这灵煞是抽含恨活人的生灵以法器温养生成,会生吞活人生气,需能力强大者以法器灭之。天生天养的鬼怨、鬼煞都遍地走了,再加上异军突起的灵煞,给当时整个的天师界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三支最为强大的天师家族——张氏、李氏、王氏,张氏家主张风眠靠一卷甲子玉简为器横扫东北地界,李氏家主李轻淼凭一支忘归骨笛为器响彻西南疆域,而王氏家主王云起则是以一杆桃枝石笔为器守住了整个东片沿海。
人如蝼蚁草芥的时代,太多的生而不得,南荒之地有一大苦之人,含恨而生一生无爱,异想天开地以自己鲜血供养灵煞,再以法器收回这些灵煞反供自己修炼,所谓恨养恨以恶养恶,硬是将自己炼成了这世间从未有过的非人非鬼之物,当时的天师们将之称为“灵邪”。
灵邪一出,生灵涂炭,即便是三大家族也皆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人携上古帝启剑突然出现,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的年龄,只知此人凭一把帝启剑,携手三大家族的家主,封印住了灵邪。随后更是以一人之力荡清灵煞,留下了“帝启剑出,天下灵清”的传说,再之后这人便如同他的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没人能知道他去了哪里,仿佛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因为不知姓名天师们便尊称他为“帝启天师”。
那之后三大家族随着朝代更迭、战争、建国,逐渐隐于普通大众之间,不会再有人提及天师一职,但圈里人还是能隐约知道个轮廓,虽无明确指向,但也传闻不断,而传言中最后一个会断忆符的便是李氏传人李莫染,只是这李莫染夫妻二人在二十年前便已销声匿迹,再未出现。
晏离突然有种想法,难道杜何是李氏传人?
任何圈子都不缺八卦流言,听说李莫染夫妻失踪之时其妻确实是怀有身孕且八月有余,只是如此算来杜何的年龄又不大对,比李莫染小却也比那个传言中的孩子要大得多。
那杜何到底是谁?
杜何一扭头就看到自己那不省心的徒弟傻站在怨煞风暴圈里走神,一张符纸脱手而出打散了晏离背后扑来的鬼怨,难得语气里带了几分厉色,“这种时候发什么呆?阴沟里翻船吗?”
晏离连忙摒弃杂念,专心对付源源不断涌来的鬼怨。
“杜哥,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一直被这些吸引过来的鬼怨缠住,除了消耗我们自己,并没有任何效果。”
哪怕是在风暴中,杜何也不改懒散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符纸,好似饭后消食拍蚊子一般,“知道知道。再等等!“看他说得胸有成竹,晏离便也安下心来专心对付眼前。
而另一边的王更却与两人状态完全不同,一支朱砂笔以破竹之势荡开前路所有鬼怨,完全不顾从其他方向涌来的鬼怨,若不是有杜何晏离二人,恐怕早被缠成鬼影了。然而纵使有两人保驾护航,其印堂之上也隐隐泛起了黑气。只是这些都影响不了王更,动作不带半点迟疑一路冲至岸边,踩着码头的系缆墩攀住锚链翻身跃上事故船残骸,丝毫没觉察到双手被锚链割破伸出了血渍,出手便是数十张”万水符“。
“王氏更者,请万水之钧覆恶煞之魄,阵中怨煞杀无赦!”
岸边江水随着符阵落成冲天而起,水珠成线后圈绞成链,在王更周身三步距离处形成了一个水漩涡,漩涡越旋越快越旋越高,周边怨煞全毫无抵抗力地被吸入漩涡之内。
晏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一时看傻了眼。杜何收了符纸站到晏离旁边,“王氏一族本就以水为媒,越是本宗对水的驾驭能力越强,即便王更不愿承认,可他终究是出自王氏本宗一脉。”
“王氏?当年三大家族的王氏?可我怎么从没听组里人说过?”
“组里除了老罗头,一般人都不知道。当年老罗头寻到王更时,他才十四岁,但其能力已不容小觑,俨然有被当作下任家主培养之势。只是王更的母亲在那年意外身亡,诡异的是死后新魂便直接成煞,于是王氏便有流言传出,说是王更能力卓绝是因为命格大阴,所以激得其母直接跳过鬼怨成为鬼煞。新魂煞并不难除,如果操作得当完全可以驱恨留魂不影响六道轮回,但是族里的长老们为了压制流言合伙算计了王更,让他亲手除掉了那个鬼煞,王更除完才知道除掉的是自己的亲妈,自此便跟家族彻底决裂再也不肯使用水媒之介,只愿用他妈留给他的朱砂笔。”
“你说只有罗队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何露出一抹自认迷人的笑,在这随时会被怨煞攻击的危险地带仍然保持着该有的骚包,“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啊。”
晏离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那这会儿王哥他怎么……”
杜何刚要回答,突然神色一凛,“不好。”来不及掏符纸,直接从地上踢起一颗石子,手掌翻起,掌心水雾蒸腾,挽了一个符文裹着石子飞向王更。不等晏离想明白之前见过的媒介还是火,为何此时却又成了水,王更的符阵便被一突如其来的外力破阵而消,若不是杜何及时出手与那股力两相抵消,王更能直接从残骸上被甩下水去。
原本还一片阴霾裹绝的万水阵,其中怨煞突然消失无影,王更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嘶吼,死死攥着手中的朱砂笔,满脸不甘地冲着四周虚空大喊,“出来!给老子滚出来!滚出来!”
晏离想要上前,被杜何拦住,“让他喊会儿吧,憋这么多天了,再不说话嘴都得长合上了。”
晏离担心王更,却又觉得杜何说得有道理,正在两难的时候,王更已经恢复常态跃下船舶残骸,瞪着猩红的双眼看着杜何,“你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没有半点惊讶?”
“心理素质不强怎么能年纪比你轻却当你领导呢?”
王更一把揪住杜何衣襟,“少废话!你就算不知道也一定猜到了什么。”
即便被自己的领口勒得脸色都不对了,杜何还是维持着淡定的表情,“要说猜谜嘛,我确实擅长。江城虽是沿海,但岸线特殊,近百年没听说过有水吸龙出现,但是江城是王氏的老窝,偏偏王氏又擅长以水为媒……这么多巧合想不让人多想都难啊!”
王更甩开杜何,“你们先回津城跟罗老头复命吧,我暂时不走。”
杜何一脸你作死的表情,“看样子,我太久没在组里了,之前给你们洗脑的东西都忘差不多了是吧?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才是你的领导,敢命令我信不信扣光你今年的考核奖?”
王更死死盯着杜何,随后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
“不要以为非暴力不合作我就拿你没办法,明天我就满江城贴寻人启事寻找王氏家主,就说他私生子回来认亲来了!”
“私生子”三个字跟惊雷一样炸得晏离除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一晚上接受的信息量大得让他有点消化不良。杜何一看晏离的表情就知道小孩儿当真了,冲着他眨巴了下眼睛,“我瞎说呢,你还当真了?”
王更额头青筋暴起,转身便将朱砂笔向杜何甩来,杜何一甩背包挡了回去,“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非暴力,你是很暴力!非常暴力!特别暴力!”
王更将朱砂笔收回,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十点江城宾馆前见,这之前我不想看到你们!”
“得嘞!”杜何应得爽快,拉着晏离便率先离开了。
晏离被拽得踉踉跄跄,还是不放心地频频扭头,“放他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哼,不放他一个人,你想被朱砂笔戳成蜂窝煤吗?走了走了,找地方吃晚饭去,公费出差,不吃顿好的怎么对得起路途奔波?”
于是,兜兜转转一个小时,站在大排档前头看着杜何左窜右跳点着烧烤小龙虾的晏离,再一次对杜何嘴里的“好”产生了怀疑。
点完单的杜何回头看到还站着的晏离,“傻站着干什么?找地方坐下呀。运气真好,点了一百二,店家直接给撕了一百五的手撕票。”说完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感觉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