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临张了张嘴,干巴巴道:“你别先入为主,你都跟那个晴晴失联这么多年了,还能认出她的画儿?”
姚丽姝沉默地看着那熟悉的并蒂太阳花,那是她们三人幼时模仿电视上大侠间相互留记号时设计的,三朵并蒂代表着她们三人一体,每朵叶子的姿态是她们各自认为最能代表自己的动作,而纹路,则是姓的偏旁部首。
晴晴是在怎样的境遇下在墙上留下这朵并蒂花的?明明是她们的过错害了她,她却还记着三人的小记号,只是不知画下的这一刻是惦念还是怨恨。
姚丽姝拼命地眨眼忍着情绪,想要在满墙的涂鸦下找出第二束并蒂太阳花。
就在几人沉默间,地面上红光微闪,似有符阵图案一闪而过,随即墙上涂鸦如活了一般,纷纷离墙而出,各自抽条成人形,密密麻麻隐隐绰绰,如涌浪般包围了众人向内挤压,五人反应迅速登时分列五位,出手清除。
鬼煞虽然比不得灵煞难除,却胜在“煞多势众“绵绵不绝,完全拖住了几人。
苗临手中的符纸片刻不敢停歇:“这明显是在拖住我们啊,除了消耗符纸,没有任何意义!”说着扔出一张炸除符,身前登时清了一大片,然而却于片刻间便被后续填补上,“他奶奶的,这种黏糊糊的感觉太不爽了!”
晏离的符纸早耗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就庆幸自己有媒介体,然而媒介体也不是用之不竭,当即道:“这么内耗下去不行。杜哥,我们脚下恐怕早被对方设了符阵,我想我们四个得调整一下站位,好让你腾出手来解决这个符阵。”
“同意!”苗临长出一口气,“我数一二三,大家看准了位置动。”
五人配合默契,瞬间从五点站成四点,一人负责四分之一圈,杜何站在四人中间盯着脚下,起手为势,口中咒语而出,地上符阵若隐若现,杜何瞅准时机化指为笔,以媒介体在符阵上走笔而过,霎时间围着众人的鬼煞烟飘雾散仿若从未出现。
苗临总算可以歇下来喘口气:“奶奶的,咱到底是进了什么鬼地方,哪个地方也不可能养着这么多异次元的玩意儿啊。”
杜何摇了摇头:“不止是此处的鬼煞,刚才脚下的符阵叫破壁,顾名思义,打通了数个空间,之所以鬼煞绵绵不绝,是因为在从其他空间源源不断地过来。”
苗临一噎:“合着刚才那女的说我们人齐了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那现在怎么办?上哪儿找人去?凭空消失了不成?”
“有暗门。”
苗临被身后陡然响起的第六人的声音吓得“噌”地蹿了出去,晏离只感觉到一道影子晃过,苗临已经蹿到了他的身后,默默感慨了一句,灵活的胖子。
张之跃顶着五道审视的目光,坦然地走了进来,他那双仿佛永远困顿的眼睛此刻异常的清明。
王更将桃枝石笔对着张之跃阻了他的去路,话却是问的杜何晏离:“认识?”
晏离点了点头:“就是这次来培训的学生,一共四个,三个男生一个女生,刚才你们见到的那个,跟那个女生长得一样。”
苗临从晏离身后探出脑袋:“这培训人员真是选得意味深长啊……”
尽管晏离之前一直不认为张之跃有问题,可此时A队几乎全员集齐在此,眼下这种情况,不论谁出现,他都不敢轻易相信:“你怎么进来的?又如何知道有暗门?”
张之跃没有急着回答晏离,而是看着杜何道:“郭大爷拦不住我。”
杜何对此并未有所表示,只是抱臂站在原处,波澜不惊地看着张之跃。晏离不清楚杜何与郭大爷的安排究竟是怎样,此时也不方便跟他确认是真没拦住张之跃还是假没拦住,便悄悄错开杜何半步,以防御姿态对着张之跃。
“我自然进得来,也自然知道有暗门。”张之跃说着,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的涂鸦,“这墙上,亦有我的涂鸦。”
这话显然出乎众人意料,几人面面想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张之跃自然也没想着有人搭自己的话茬,只是径自说了下去:“孔伶伶是羲族岳氏的后代,本名叫岳伶,你们刚才遇到的,原本是岳伶的孪生妹妹岳俐。”
杜何眯起了眼睛,捕捉到了张之跃不同寻常的用词:“原本?”
“岳伶岳俐的母亲奚萱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她们的父亲岳子全虽是岳氏后人,但岳氏家族早已势微,所以也低调得很,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后来还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可算是令人羡慕的一家。然而姐妹两未满三岁,奚萱便意外过世,岳子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禁术‘恶煞养常魂’,便决定放手一搏。”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晏离登时抬起头看向正对着张之跃的王更,却见王更握着桃枝石笔的手稳如泰山,丝毫未受影响。
“只是禁术语焉不详,岳子全也只能摸索着尝试,有说法‘恶煞养常魂,十八为一轮’,岳子全经过三年摸索发现,并不是必须十八年才可以,只不过留下禁术的人是十八年才凑够了养魂的恶煞数量,而如果提前凑齐是可以提前启动常魂附体的。岳子全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找到了此处,设了符阵屏障,那些年里陆陆续续或拐或骗或买了很多孩子,孩子的年龄基本在六到十岁之间,都被关在了这里,我便是其中一个。”
姚丽姝猛地上前挥开王更的桃枝石笔问道:“那你可见到过一个叫晴晴的女孩儿?她会画三朵并蒂的太阳花,还会……”
张之跃越过姚丽姝虚看着她身后的墙壁:“辛小姐收到的那些旧物,是我寄的。”
姚丽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似乎从张之跃的眼神中读出了故事的结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竟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
“我不知道晴姐姐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我只知道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成灵很久了,她是岳子全养出的第一只灵煞,却也是最不受岳子全控制的一只,她不受岳子全驱使,更多的只是游离在这里,希望能出去再看一眼外面。”
姚丽姝转过身去,几人只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听不到半点哭声。
“虽然生灵抽离前的一刻心中有恨,促使成了灵煞,可却在成灵煞前放下了恨意执念,所以能够脱离养灵人的驱使。”杜何没有看姚丽姝,却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也许吧,这些我并不清楚。我当年在这里浑浑噩噩待了两年,可能那段时间岳子全有了新的进展,这里便没有再来新的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与岳伶岳俐三人待在此处,而当时我与岳伶异能尚未觉醒,岳俐却是已经觉醒了的。有一日,岳俐问我想不想离开这里,我自然是想的。许是岳子全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想要离开自己,所以岳俐很顺利地偷到了可以穿过符阵屏障的穿障符,想趁岳子全外出采买生活用品时,带着我与岳伶离开这个洞穴,却偏偏撞上了因为忘带钱包而折返的岳子全。我也不知道岳子全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恨不得要活剐了我们,是岳俐和晴姐姐拖住了他,我跟岳伶才能逃出来。”
杜何道:“常魂附体是需要血亲的,岳伶岳俐都想离开,岳子全能不生气吗?没了她们两,他做的这些事全没了作用。”
“我跟岳伶逃出来后,被好心人暂时安置在杭城的福利院,岳伶发了一场高烧,病好后便不记得生病前的事儿了。我也很快便被张家人接了回去,当时我曾与接我的张家人提过此事,那人告诉我,这些事有专门的人处理,我作为普通人不可以再提此事,对谁都不能提,否则我们作为张家的普通人就不会再受主支一脉庇护。再后来我的异能觉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都是一团糟糕,等我的一切终于步入正轨进入预备学校,却意外的在入学的地方见到了岳伶,只是她已经跟了养父母的姓,改名叫孔伶伶。我想,她不记得这些事情了,说不定是老天给的恩惠,所以除了注意听听她的消息,也只是当了一名连招呼都没打过的普通同学。”
“那为何你这么多年都安静如鸡,一年前却突然开始给辛梦寄东西?”
“虽然我安静如鸡,可这些事情我全记在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等我终于可以有能力自主来查这些事时,已经是我进入预备学校之后了,我想找到晴姐姐的爸爸替她尽孝,我也想回到这里来看看能不能破了符咒屏障进入洞穴。找叔叔还相对容易一些,我以帮助寻找被拐儿童志愿者的身份,几经周转找到了叔叔。可是想要突破符咒屏障于我而言太难了。所以我想到了A队,但是A队只听上令,我一个预备学校的学生是如何也不可能跟你们联系上的,这才曲线救国,想到了辛小姐……”
杜何冷哼一声:“张同学,你若真有求于我们,就该把话说清楚,不该藏着掖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张之跃望向杜何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从进来到此刻始终平静的情绪也隐隐有点稳不住的趋势,这双眼睛深如鸿渊,仿若经历过沧海桑田,一切小心思在他的目光下都无处遁形。
“其一,此地究竟有什么让你即便兜这么大一圈也要想尽办法再次进来?而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选择了在一年多前开始安排?其二,张家一脉主支旁支等级森严,旁支根本不可能受主支照拂。一个被拐的异能未觉醒的你何以会是被张家人接回去?其三,若真是你所说的恶煞养常魂,必然要有可以为皿的法器,可岳氏一族并没有听说过有这类大器,而你方才的故事中也没有提及。其四,你不过一个预备学校的三年生,郭大爷却拦不住你,这是为何?至于最后一点,也最耐人寻味,你既背靠张家这棵大树,何故舍近求远,以这样一种明哲保身的方式引我们来此,你既选择明哲保身何以现在又当着我们的面出现在这里?”
苗临凑在晏离身边说着小话:“谁是郭大爷?怎么听杜副队的意思像是很厉害?”
“预备学校的守门人,至于厉不厉害,我也不清楚。”
张之跃的眼神在A队众人脸上扫过,似乎在思考该不该相信他们,最后视线定格在晏离身上,深吸了口气:“两年前,我身上的异能开始在消退。”
几人一听当即愣住,从来没有过已经入了预备学校的人还会消退的,异能觉醒之人一旦成年,就是稳定的,怎么还会消退?
“我想你们可能也从没听说过这种情况,我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就是像有一股力在渐渐从我身体里抽离,而我却无能为力。一开始我只是对异次元物的感觉变得迟钝,后来是阴阳眼时灵时不灵,我查了很多资料,几乎没有相关记载,我便想,会不会我最初的异能觉醒就有问题,而我异能觉醒是在离开这里之后,所以,想找答案只能再回这里。”
苗临姚丽姝和王更还沉浸在异能消退这件神奇的事情中没反应过来,晏离对此的震惊相对没那三人大,一来他没有从小受这些理念洗脑,二来他自己就是个20岁才异能觉醒的异类,并不觉得再有个异类有多么不可思议。
只有杜何从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诧异之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继续。”
“我虽是张家人,但我不信任他们,当年拐我的人虽然蒙住了我的眼,但我挣扎的过程中摸到了他左手虎口的位置有一个圆点儿的凸起,而我在接我的张家人手上同样的位置见到了一颗痦子。”
杜何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岳子全恶煞养常魂这事,很可能一开始就有张家人的参与。”
张之跃深吸口气:“是,这就是我的怀疑,但我不知道是某个张家人还是……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谁也不信。”
“所以我想你当年必然隐瞒了什么没有与他们说,现在也在思量着要不要告诉我们是吗?你一开始给辛小姐寄旧物想曲线找上我们的时候恐怕还是信任我们的,那么,是中途发生了什么,让你现在这么犹豫?”
张之跃没想到一直吊儿郎当的杜何此时如此敏锐,忍不住攥了下手。
“怎么,我们A队有张家的眼线?”杜何笑得云淡风轻,好似说出口的这句话普通得如同“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寻常。
张之跃深吸了一口气,好似终于下定决心:“我不知道,也许不是你们队里,但是至少是能左右你们的,因为我为了能被选进这次培训去求了张家主支的人,不小心听到了那人给一人发了一条语音‘A队的人不用担心’。”
除了杜何以外的几人都已经大脑当机一般卡在原地了,就连向来无甚表情的王更都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只有杜何点了点头:“张家主支……张鹤年吧?”
张之跃似乎放弃了挣扎,径直点头承认了。
晏离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只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时没想起来是谁,苗临一见晏离思考的表情,立即科普道:“津城预备学校的校长,算是张家主支的上层人物。”
杜何却不甚在意:“这也不能说明A队里有人有问题,毕竟,A队就是打杂的,干活不还得受上头控制吗?就像这次培训,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吗?张家把控了上头自然就能把控A队。”
张之跃垂下眼帘:“这么些年,我小心惯了,所以我不敢贸然出现。”
“但你还是出现了。”
张之跃直直地看向晏离:“因为晏老师。”
杜何表情不善地眯起了眼:“小子,你劝你张嘴前再好好过过脑子,老子的人不是你能觊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