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顿时有些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从我这个方向过去的就是我扔的符吗?”
“又没其他人在,不是你是谁?”
“我都说无数遍了,我压根就没见过这符,咱这么多天的培训也根本没学过这个符。”
陈昕被徐盛喊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说了句:“也就四年生的课程能接触到这种攻击类的符了,三年生往下都没机会接触到。”
徐盛听完这话眼瞪得更大:“你少在这儿装无辜,之前确定了培训人员名单时,你可是去老师那儿以自保的名义咨询过这类符咒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咨询怎么了?还不是想来之前多做点功课,不至于像没见过世面的,我要是咨询咨询就能画出这符了,学校至于因为难度太大把这门课程留到四年生才教吗?”
眼见两人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杜何将手里的符纸信手抛了出去,两个人同时吓得一退,却见符纸于半空中燃烧殆尽,再无其他反应:“看见了?这符,就是个伪劣产品!”
两个吵吵的人,立时变成了锯嘴葫芦,不吭声了。
眼见空气都越来越凝固,晏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张符纸:“不怪他们怀疑我,你们科班出身的,画符的基本功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我,因为一开始是自己偷偷摸索着学的,留下了点儿坏习惯,至今还不太改得过来。你们看这个折弯的地方,跟我平时的习惯确实是像,打眼一看,很容易误会。但是这些符纸肯定不是出自我的手,你们仔细看符咒的笔迹,透过光看,有两层。”
除了张之跃,几人全围了过来,陈昕举起来看了又看:“还真是诶,有一层毛毛刺刺的笔迹深一些,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可能是晏老师画的符透过符纸印到了下一层,然后再在下一层上描完整。”张之跃仿佛刚神游完回来,适时插了一句。
显然谁都没料到张之跃会插这一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晏离颇为自然地接道:“看着像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从来没画过这种攻击符。”
除了杜何,其余四人皆是一愣。孔伶伶连委屈都忘了,茫然道:“从没画过?”
晏离抿了抿唇:“这种符咒对所有的异能量都有可能起作用,我个人不太喜欢。”
眼见另外三张更加茫然的脸,张之跃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换句话说,这种符咒容易误伤队友。”
晏离没有应声,只是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杜何显然对张之跃能一下点出晏离的心思感到不快,神色不愉地盯着张之跃的脑门,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
“那,这符,是怎么弄出来的?”徐盛拿起一张在手里晃了晃,“我更想不明白了。”
晏离自己也沉默了,他一直的习惯都是出任务前后清点好包里的符纸,缺多少补多少又用了多少,自来心里有数,怎么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被描摹啊,直接模仿笔迹还来得容易些。
杜何没什么耐心再跟这几个学生扯下去,敲了敲桌面:“你们四个,各回各屋,关门静思,等你们柳主任回来再说。”
晏离还是盯着假冒的符纸发呆,想不出个所以然,杜何猛地凑到他眼前,差点就来了个脑门对脑门,晏离吓得往后一退,幸好杜何眼明手快,连忙伸手一垫,这才避免了晏离后腰撞上桌角:“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晏离纠结地眉头都快打结了:“我在仔细回忆每一趟任务,用符的数量跟种类,怎么都想不出能有哪个环节出这种纰漏……”
杜何坏笑:“虽然我挺乐意保持这个姿势听你说下去,但是你确定你……”
晏离这才意识到,杜何的手还垫在自己腰后,看上去如同被对方一手圈在怀里。晏离下意识就要跳开,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挑战一下对方的脸皮:“你都不嫌手疼,我有什么好嫌的。”说着,才强装得一脸坦然地往旁边站了半步。
杜何意外地挑起眉,却反常地没有出口再撩,只是问道:“你当初自己偷偷学画符时,那些作废的纸张呢?”
晏离瞬间明白了杜何话里的意思:“不,不至于吧,我那时候才……”话没说完,晏离自己就沉默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偏偏他都不知道自己怀的什么壁,值得人这么算计。
杜何没忍住手贱伸手捏了捏晏离的脸,语气却是难得的正经:“怕吗?”
晏离被杜何这个猝不及防的陡拐弯,甩得脑回路都打起了结:“嗯?”还好没打结太久便在杜何的注视下反应过来,可是张了张嘴,竟不知自己是想说怕还是不怕。
杜何用力撸了晏离的发顶两下,笑道:“给你变个魔术!”说着还放在晏离头顶的手倏地打了个响指,一簇小小的白雾从指尖窜出,隐约形成一个火柴人的轮廓。杜何拉起晏离一只手,只见火柴人儿扭了扭身子,从杜何指尖跳到了晏离手心,随后叉起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脑袋登时就变成了红色,紧接着原地转了一个圈,火柴人儿顺势变成了一朵玫瑰,摇了摇两片叶子还调皮地鞠了一躬,这才渐渐散去。
晏离噗嗤一笑:“你把媒介体当玩具玩儿,那些在它手里吃过亏的鬼煞鬼怨得气死吧?”
“天赋异能,既然给我了自然我想用来干啥就干啥,心正时降妖除魔,心歪时惹是生非,心闲时打趣斗闷,那些吃过亏的玩意儿有啥好气的,说白了,他们吃的是我的亏,不是我的东西的亏。”
晏离刚想嘲笑他歪理邪说,却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兜了一大圈在开解自己。
怀璧固然非己所愿,但老天给了自己,那就是自己的,岂能称罪?别人觊觎也好,算计也罢,皆在旁人心性,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上上策了。
晏离垂下眼眸摸了摸鼻子:“杜哥你突然这么含蓄,我还真不习惯。”
“那就不含蓄。“杜何将掌心重新覆上晏离头顶,低声道,“有我呢,不怕。”
晏离顺着杜何的动作低下头,瞬间酸了鼻子。
因为父母工作性质的原因,在别的小孩子还将“我要告诉我爸妈”挂在嘴上时,晏离便需要处理生活的各种琐碎,即便父母说有事打电话给我们,可远水解不了近火,太多的时候,只得晏离自己去面对去消化去解决。
晏离曾在无数次的茫然慌乱里问过自己,之后怎么办?可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也没人给他答案。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此刻,晏离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自问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希望可以有个人能告诉他“有我呢,不怕。”
仿佛千斤重担卸去一半。
晏离一瞬间觉得心里松弛了一块,快速眨了眨眼睛,把逼近眼眶的酸涩压了下去,这才抬起头道:“若是那么早之前的,确实就不好说了,练习的时候都是随手逮到什么废纸就在什么纸上画,也因为不是正规的符纸,并不能产生作用,处理的时候就跟普通垃圾一起扔掉了。”
杜何盯着晏离的眼睛,仔细确认了片刻,确定晏离是真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时间既骄傲于对方的情绪管理,又心疼于对方的情绪管理。
“若是模仿高手单纯模仿你的笔迹并不需要多此一举描摹,对方却选择拿了你类似的草稿,用笔沿着草稿描一遍,笔迹透过草稿纸印在垫在下面的符纸上,再描一遍,变成新的攻击符,只能说明对方不善此道,这也就解释了,符纸没什么效力的原因了。”
“之前能那么有心思留下我的练习草稿,现下却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模仿画符咒,总感觉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差距也太大了吧?”
杜何用手指摩挲着符纸,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神色一顿:“还有一种可能,留下你草稿的人跟画这些符的人,不是同一波人。”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发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几乎同时教室里的桌椅、垂下来的日光灯同时晃动,本来倚着桌子的杜何突然失了重心,被旁边的晏离一把拽住,拉着便往屋外跑。
还没在屋外的空地站稳,便停了。
晏离看着纷纷从宿舍房间跑出来的众人,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二人问道:“地震了?”
晏离与杜何一个对视,同时皱起了眉:“不是。”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杜何看了一眼郭大爷:“柳国志回来你跟他说清情况,我跟晏离先行上山。”
三个学生同时向前迈了一步:“我们也去帮忙。”
张之跃站在原地低哼了一声:“确定不是去拖后腿?”
晏离奇怪地看了张之跃一眼,不论是方才讨论假符的时候还是眼下,向来置身事外的张之跃都难得地开口呛人,实在是让人没法不注意。
孔伶伶嗫嚅道:“多个人多个帮手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陈昕也附和:“对啊,我们也是好心,担心两位老师,何必把我们说得这么没用。“
“呵,看来是忘了前两天在模拟场当累赘的时候了。”张之跃打了个哈欠回了自己屋,“既然不是地震,我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张之跃说话突然变得这么刻薄,连杜何都忍不住侧目了,给郭大爷递了个眼神,冲着几个学生道:“既然是学校派你们来培训的,你们的行动安排还是得归柳国志管,他不在这里,我没权利带你们行动,各自在房间里待好,等你们负责人回来。”说着便领着晏离,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人出了学校的地界,杜何开口道:“印章学会怎么用了吗?”
晏离一边点头一边从领子里将印章掏了出来,深吸了口起,捏住印章模仿之前杜何的样子用拇指在印章光滑的底上摩擦,随后指尖窜出火苗灼烧着印章,待火焰退去,本该如之前那般响起回应的印章却突然从晏离手中挣脱并伴随剧烈震动,幅度大到系着印章的长绳都勒住了晏离的脖子。
杜何反应奇快,立马出手割断了系绳,割断系绳的同时,晏离也伸手抓住印章,不论印章如何震动都死握住不松手。杜何皱眉出符,于印章却无半点作用。
晏离望着似乎快失控的印章:“杜哥,这印章究竟是什么?”
杜何眼神暗了一暗:“辨魂印。”
“百年法器辨魂印?”晏离没控制住音量直接叫了出来,这以后杜何随手扔给他的东西他是真不敢接了,第一次说捡的小玩意儿结果是个上古安魂铃,这次说是随手捡的东西结果是百年法器辨魂印,“能让百年法器失控……要么是法器使用人被异次元物质浸染,要么……”
杜何接道:“要么便是所对付物质超出承受范围。”
晏离当机立断撤了对辨魂印的施力,随后改御为护,勉强算是安抚下了辨魂印,只是辨魂印还是时不时震一下以示挣扎:“看样子,不能用辨魂印来辨别方位了。”
“也不需要辨了,咱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走,遇上啥算啥!”
既然最早出现墨障的地方在模拟场的场地,两人不约而同往那个方向前行,晏离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视线穿过矮木落在远处:“杜何你看,这里竟然能看到度假村的景观河。”
杜何掏出手机定了定位:“果然选景观河落咒是有原因的。只是眼下景观河里的玩意儿被咱捞上来了,这封印已破,‘马蜂窝’里的东西蠢蠢欲动了。小孩儿,给我一把驱位符。”
只见杜何接过符纸,掏出瑞士刀割破自己手掌,放任血低落在所有的符纸上,随后将符纸抛向半空:“以山为质,以木为梁,以生魂为媒,以死灵为契……”
随着杜何嘴里的咒语越念越急,晏离的眼睛也越瞪越大,杜何念的根本不是正统符咒,而是强行逼出异次元产物的禁咒。可这种禁咒一旦开念,根本不能随意停止,不然很有可能遭其反噬。晏离是又气又急,偏偏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咬着嘴唇悬着心,生怕杜何出岔子的时候自己反应不及。
最后一音如重锤落地,山林同哭,那些混杂着人间悲欢困苦不甘怨恨的情绪化作山间烈风,直灌入脑,晏离整个人愣在当下,仿佛自己陷入了漫长的时空中被迫落在这情绪的漩涡里体验了一遍又一遍,无知无觉间已是泪如雨下。
杜何一看晏离的表情暗道不好,一伸胳膊圈住晏离的脑袋,将他摁在自己的胸前,封住他的耳朵,以灵音入脑:“我在A队院墙下第一次见到一个小孩儿,就在想,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清亮的眼神呢……我在莎莎锚地的公务艇上第一次跟小孩儿同战,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忍……我在江城的破船上第一次与小孩儿打配合,就在想,怎么会有人与我这么默契……”感觉到怀里人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杜何知道晏离已经从禁咒的影响中出来了,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再次吊起了心,这对付异能产物的禁咒怎么会对晏离产生影响呢?
杜何松开封住晏离耳朵的手想松开对方,却不想晏离反而伸手搂紧了他的腰,迟迟不肯将脸从他胸口抬起来,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后来呢?”
杜何眼神虚虚地落在远处,好像真的回忆起一点一滴:“后来啊,总是忍不住想观察他,想逗他,也想……保护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啊?”杜何语气低缓,似在重复又似在思考,随后攀着晏离的肩膀将他稍稍推开了一些,盯着晏离仿若刚被水洗过的双眸,前所未有的郑重,“因为喜欢啊!”
压根没指望杜何会回答的晏离,于猝不及防间听到一句最认真的告白,一时间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除了呆愣愣地看着杜何,竟给不出第二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