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晏离转身淡定地走去水池旁洗杯子去了,那人也扒了扒头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自顾自进了屋,熟门熟路地走向姚丽姝的办公桌,刚打算拉抽屉,晏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姚美女最近减肥,抽屉里不囤零食,你要是饿了,休息室里有吃的。”
那人挑了挑眉,“姚美女?她逼你这么称呼的吧?啧,又减肥……是不是又相亲失败了?说多少回了,她相亲失败跟外表没关系……”叨叨着走进休息室,一会儿后拆了包干脆面“嘎嘣嘎嘣”咬着出来了,半边屁股坐上靠门的桌子,一双长腿肆意地舒展伸直,“新人,发现你挺有意思啊,我这样的出场方式你还挺平静……”
晏离下意识点了点头,又觉得点头不合适,别扭着推了推眼镜,“我听见你说带错卡了,你还能破了禁制,进来也没攻击我,还知道去姚美女的抽屉里找吃的……组里我没见过的,就只剩杜副队了。”
那人没立刻应答,专心把手里的干脆面几口啃完,连碎渣渣也一仰头倒进了嘴里,随手把袋子捏吧捏吧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三两步走到晏离面前伸出手,“杜何。”
杜何一下子靠得太近,晏离才感觉到杜何跟自己身高的差距,他平视的视线刚刚好落在杜何嘴边一圈的面渣上,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一抬眼,再次对上杜何的眼睛,不复刚才的睡眼惺忪,精光流转间,已将自己打量了个完全,随后才注意到对方伸出来的手,正在纠结是伸单手还是双手回握,杜何已经大剌剌地呼噜上晏离的脑袋,没给晏离躲开的机会又收了回去。
“你是任丘?”
“晏离。”
杜何一怔,“晏离?今年的毕业生不就一个吗?”
“我不是预备学校毕业的。”
杜何露出一似笑非笑的表情,“非科班?”
正当晏离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打开,罗辉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小离,速度准备,跟我出趟现场!”
一进屋,看到杜何也在,来不及咬牙切齿,一把揪住他,“混小子!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我得去沙漠里给你收/尸!”
杜何嬉皮笑脸地把自己的衣襟从罗辉手里抽了出来,“哪儿能啊,沙漠环境那么恶劣,可不能让您老人家去吃沙子,所以我这不就半道拐去雨林了嘛,那儿气候适宜,万一你们来给我收/尸,还能顺带公费旅个游什么的,一举两得。”
晏离动作迅速地清点好必备物品,无视两人的“互动”,问道,“哪里?”
罗辉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正愁联系不上其他人,你给老子一起来!”随后才转向晏离沉声道,“昨儿晚的码头。”
晏离一顿,“还是东四码头?难道昨天没清理干净?”
罗辉把车钥匙扔给杜何,“赶时间,路上说。”
三人奔出小巷匆匆上了车,杜何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还没来得及系上安全带的罗辉,后脑勺直接撞在了座位上,怒瞪了杜何一眼,到底还是把注意力转到了正事上来,“凌晨三点零八分,海事接报,东四码头外的莎莎锚地一条货船突然自沉,船上十名船员失踪,接警后海事和北海救安排救援与打捞,但是明明风平浪静,搜救艇却无法接近出事地点,安排下水打捞的两名潜水员也在水下失踪。”
车上一时间陷入沉默。
尽管对水上的事情不太了解,晏离还是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风平浪静的锚地、船舶不仅自沉而且搜救艇无法靠近、经验丰富的潜水员双双失踪……
“跟我们昨天的行动有关吗?”晏离不太放心地问道。
“不清楚,我也是天刚亮时接到的通知,得去现场看一眼。”
杜何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莎莎锚地……”
晏离闻言,以为杜何是想起了什么,“杜副队是知道些什么吗?”
杜何一脸沉思,“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察觉到津城能量场有异动,区域正是城东片区。”
晏离惊讶尽在脸上,“杜副队是在哪里察觉到的?”
“川城。”
这下晏离更加诧异了,“这么远也能察觉到能量场异动?”
“恩。你若多加锻炼,也能这么厉害。”
见杜何说得一本正经,晏离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用眼睛看我还能看出些东西,能量场这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从来没感受到过,估计再练多少年也没这本事。”
晏离话音未落,罗辉一巴掌已经呼在了杜何的后脑勺上,“混小子,骗小孩儿有意思?”
杜何疼得直咧嘴,“嗨!你个老罗头,难得进新人,培养一下对我的崇拜之情会死啊?”
晏离先是一脸茫然,随即反应过来,“所以那个,杜副队是在忽悠我?”
杜何哈哈大笑,“老罗头,你从哪儿淘来的这小孩儿?也忒好玩儿了!”
罗辉无奈地摆了摆手,“开你的车!好好看路!”
三人来到东四码头,晏离第一个下了车,将眼镜摘下收进公文包,迎着现场的负责人走去,负责人隐约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一路自以为很隐蔽地打量着三人,恨不得看出朵花儿来,“领导好领导好,我是海巡XX的船长刘群辉,也是这次事故现场的一线调度员,海事、北海救跟津城的相关负责人正在海巡XX的临时指挥室里等候诸位。”
杜何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刘群辉打量几人的目光,“海巡XX的船长?那应该是刘处了!幸会幸会!还麻烦您受累,边走边跟我们说说你们出现场的具体情况。”
刘群辉眼神一敛,“出事儿船地船名叫“长韩”,是条散货船,长97米,总吨2971吨,船上10人,载钢材约5000吨,始发港营城,目的港海城,中途靠泊我市。昨夜十点四十分向我局VTS申请抛锚莎莎锚地,VTS值班人员凌晨三点零五分发现该船AIS信号突然消失,通过高频尝试与船上联系均无应答,正联系海巡艇前去看看,三点零八分接警中心便接到锚地其他船舶的报警,才知是在锚地自沉。
昨儿晚上天气水文条件都算是比较好的,所以锚地船舶本就不多,船与船之间的距离也离得挺远,报警的船是离“长韩”最近的一条,他们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说等他们发现异常的时候,“长韩”已经沉了。
我们几家单位在接警后先后派出了巡逻艇、搜救艇前往事发地点警戒、搜救,可明明风平浪静的,就是没有一条船艇能够靠近沉没的“长韩”。想想我在海巡大队工作也快三十年了,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那种大风大浪天都能稳得住的陀,这次怎么都稳不住,稍微一接近,就会偏向,想了各种办法都不行。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暂且先报预报中心推算落水人员漂移轨迹,留了几条巡逻艇在能接近的范围警戒,北海救派了救助直升机高空辅助。跟上级紧急反映之后,这不,就盼来了几位领导嘛。”
几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海巡XX旁,杜何一只脚踏上舷梯,突然回过头冲着刘群辉抬了抬眉,“刘处,冒昧问一句,您工作这么多年,见过凌晨的海区风平浪静到您说的这种程度吗?”说完也不等刘群辉回答,转身上了船,
刘群辉被杜何问得一愣,随即一丝凉意从后脊蹿升至头皮——海域里,无风且有三尺浪,何时出现过风平浪静如死水般的情况?
第3章 第三章
三人踏进临时指挥室,围坐在会议桌旁的数人纷纷投来目光,却无一人开口,最后跟上来的刘群辉连忙道,“这几位就是津城A队的专家。“
众人仍是打量三人,无人搭腔。
罗辉如同没感觉到那么多道目光一般,扭头对刘群辉道,“我们现场出惯了的人劳碌命,指挥室这种喝茶休息的地方待不住,还麻烦刘处安排一下,送我们去事故现场。”
这话,无疑是直白地打脸在座的各个领导,可偏偏A队的存在,这些人虽没见过,却有耳闻,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得脸色不大好看地喝水的喝水低头的低头,那尴尬,连后知后觉的晏离都感受到了,看看那头再看看罗队,最后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杜何。
杜何一手插兜,一手握拳遮住嘴巴轻咳,皱起的眉头似对罗辉的行为甚不赞同,然而,从晏离的角度看去,那勾起的嘴角跟敛下的双目中毫不掩饰的精光,怎么看怎么有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似乎,也指望不上了……
晏离只得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人后头,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就在杜何假咳得所有人都快看不下去了的时候,终于开了口,“罗队,今日凌晨的行动报告还未完成,我看这里很适合完成报告,要不,您留守一下,我跟小离去趟现场,先看看情况,我们搞不定的话您再出马?”
无视了杜何自来熟的那声“小离”,刚想张嘴说行动报告都完成了,就见罗辉满脸不愿地点了下头,“你们这些混小子,出去野一个比一个积极,一到文书工作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行吧,海上不比陆地,注意完全!”
晏离张着嘴,看完罗杜两人唱了出双簧,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是故意的,默默地闭上了嘴巴,想到刚才自己多此一举的担心,尴尬地抬手推了下眼镜,结果推了个空,这才想起之前下车时就已经摘了收进公文包里了,一时更加尴尬,只得安慰自己,幸亏没人注意自己这个小罗罗,偏偏一抬头,正对上杜何戏谑的眼神,恨不得扭头从船舱外的甲板上跳下去……
果然通完宵的脑子,蠢到自己都不忍直视了……
杜何跟晏离乘着巡逻艇向莎莎锚地而去,远远地能看到几艘警戒船时,杜何突然从船舱里走了出去,立在船头,晏离不明所以地跟上,却被浪晃得踉踉跄跄,杜何回头看到穿着救生衣努力平衡着自己的晏离笑出了声,“你就站舱门口扶好栏杆,船头浪更大,太危险。”
晏离看到在“更晃”的船头稳稳站定的杜何,平缓了下呼吸,闭了闭眼,随后一步一步向船头走去,虽走得慢,却没方才那么踉跄,“我好像听到了哭声……”
晏离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以往出任务,他都只是能“看”见,却从没“听”见过,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幻听。
杜何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啊,鬼煞泣……”
“鬼煞?为何我什么也看不到?”
杜何没有回答,从兜里掏出烟,看了一眼晏离,“小孩儿离远点儿,抽二手烟影响茁壮成长……”
晏离不安地看了一眼驾驶舱,“在人家公务艇上抽烟不好吧?”
杜何挑了挑眉,冲着船头前方吐出了一口烟,抬了抬下巴,“看。”
透过烟雾看向出事方向,晏离瞬时惊得忘记自己想说教的话语,“这……为什么会是这样?”
只见杜何吐出的那口那烟雾在空气中漫而不散,形成一层薄雾层。透过薄雾层看去,在那些警戒船舶的前方,弥漫着淡淡的红雾,绕着事故中心,形成一个血色圈。
杜何伸手打散了烟雾,同时将手里只吸了一口的烟掐灭,“恐怕这就是救援船无法靠近的原因。”
晏离盯着杜何手里的残烟,这才注意到烟身上的符文,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原来,你不是真的要抽烟啊……”
杜何勾起嘴角,“出门在外,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合甩符纸。”说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扔给晏离。
晏离慌慌张张接住,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这支没符文啊?”
“这就是支糖,含嘴里吧,别一会儿晕船了。”
被当小孩儿哄的晏离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老老实实撕了外纸,把糖含在嘴里,同时对杜何那包奇怪的“烟”充满好奇,不知道再掏出一支又会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杜何也抽出一支糖,像叼烟那样叼在嘴里,“都以为鬼煞泣是指鬼煞的哭声,其实,这泣,泣的是血,只不过,寻常一只两只的,泣出的血雾淡得不易察觉,所以往往只能听到哭声,能形成今日这么大的血雾圈……这次的事儿有点意思了。”
两人说话间,公务艇已逐渐接近血雾圈,船长在驾驶台冲着两人招手,杜何将叼在嘴里的糖“嘎嘣嘎嘣”全给嚼了,拉着晏离重新回到船舱内。
“同志,只能开到这儿了,船没法再往前去了。”
杜何上前替下船长感受了下舵车,确实推进不了,“可以了,返航吧!我回去跟我们领导汇报。”
船长莫名地看了杜何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们是出来烧油遛我们玩儿吗?”然而到底不敢真说什么,掉头返航了。
晏离压低了声音,“杜副队,咱就这么出来绕一圈,都不装装样子再回去吗?”
“行啊,你出去试试你包里那些玩意儿?”
晏离看了一眼船长,又扭头看了眼“老轨”(轮机长),再想到现场警戒的船只跟时不时从上空飞过的救助直升机,无措地抿了抿嘴。
杜何没忍住,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戳了下晏离的嘴角,“我才发现,小孩儿你竟然有颗梨涡,啧,老罗头那么个糙老头,怎么就捡了你回来了。”
晏离一直觉得自己一个男的却有颗梨涡很毁气场,躲了一下没躲开,只得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隐去了因为抿唇露出来的梨涡,“罗队一点儿也不老。”
虽说是东四码头外的锚地,但离码头距离不算近,他们这一来一回就花了近三个小时,等两个人再踏上海巡XX上时,立马听到各种声线撕心裂肺的哭声混在一起,间或还爆发出怒喝声、责难声,外围听着就是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