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肖司明既不是他的下属,更不是什么单纯可爱的小朋友。
在黑无常大人眼里,这位就是一个无法无天不受制约的定时炸弹。
“这报告谁替你写的?不是卫瑄吧。”黑无常怒视肖司明良久,见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只得自己拖了把椅子坐下。
他黑无常大人怎么说也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在冥界每年的业绩评比大赛中,勾魂数量始终独占鳌头,无论是人是鬼见了他都得避让三分。
而到了肖司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他居然要自己给自己倒茶看座。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打不过肖司明。
肖司明翻开文件看了看,发现正是阮阳今天写的那份报告。
看到那句“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黄皮子精被肖先生彻底打败”时,肖司明没忍住,嘴角露出几丝笑意。
他想起了一点陈年旧事。
*
肖司明生于幽冥,那里位于冥界之下,终年黑暗,半点光亮也无。
幽冥是没有生机的地方,肖司明初具神识之时,便知道自己要通过不断的进食、吞噬,来填补体内的空虚。
后来,阮阳总是用个小玉瓶,偷偷装一些十恶不赦的恶鬼带过来,那些凶猛无比的恶鬼在阮阳手里就像个柔软的面团,被揉巴揉巴揉成了一个个球,再投喂给肖司明。
有时候饿得狠了,他自己溜上冥界,偷吃亡魂被冥差发现,阮阳也是这样帮他打掩护的。
小冥王在人前偏袒他,等冥差散了,再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严肃地教导他,人类的亡魂是不能乱吃的,那些亡魂要进入各自的生死轮回。
“你若饿得紧,本王下回多带些食物来。”
*
黑无常大人得不到回应,意识到自己又被无视了,相当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
“薛老怪。”
“干吗?”
黑无常大人特别不乐意听肖司明这么叫自己,显得跟黑山老妖似的。
肖司明双眼一眯,语气暗藏警告:“我这张桌子可是扶桑木的。”
扶桑木,在上古时代,是供太阳们栖息的神树。
言下之意,很金贵。
你再来一巴掌我就敲诈你啊。
黑无常显然以前没少被肖司明敲诈过,闻言讪讪地收敛了一些。
肖司明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绒布口袋,里面装的正是他今天从虹光教收获的一袋子琥珀珠。
黑无常两只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
旁人不知道,冥界每年年底都有业绩评比。
近些年冥界扩张人手,一时之间几百位新上任的冥差,并且大家都很有干劲,每天抢着勾魂。
他这个勾魂界一霸,在人才济济的勾魂界,想要保持自己的排名其实很艰难。
这一把琥珀珠,里面有不少都是厉鬼,黑无常仿佛看到了自己噌噌上涨的年终奖。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天你吃妖怪这事就不跟你追究了。”黑无常故作大方地一拂手,其实是趁机去拿肖司明的袋子。
肖司明立刻收回了口袋,表情似笑非笑:“帮我做件事。”
…………
片刻之后,屋内挤满了二十多个鬼魂,黑无常心满意足地掏出勾魂索,用给心爱之人戴项链一般温柔和煦的眼神,给这二十多个鬼魂挨个套上链条。
那些刚被炼化的,只需要用链条套在脖子上;而那些已经伤害过他人性命的,直接用勾魂索穿在琵琶骨上。
业绩有了哇!年终大奖也有了哇!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表现得不要那么喜形于色。
他这趟过来,就是来和肖司明互相敲诈的,顺便看看肖司明那个人类对象。
“冥差最近都在说,你最近和一个人类不清不楚。”他收敛了表情,正色道,“你玩归玩,可不要忘记我们的正事。”
提起冥王,黑无常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崇拜和热爱。
千年之期将至,冥界已经将找回他们尊敬的冥王殿下视作了头等大事。
但此事暂且不宜太过张扬,免得打草惊蛇引起天界的注意,所以冥界不得不将这一重任交给了能在三界自由行动的肖司明。
而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往事,冥界其实并不是全然地信任他。
肖司明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
黑无常大人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将锁链一收,带着二十几只鬼魂,在心里骂骂咧咧就出去了。
阮阳正好在电梯口,他还在纠结刚刚进去那人的身份,看那人熟门熟路的样子,万一真是肖司明的对象怎么办?
他情绪有些惆怅地耷拉着脑袋。黑无常大人摩挲着下巴,暗戳戳地想:小样的,我镇不住肖司明还镇不住一个小小的人类吗?
折腾不了肖司明,折腾他相好的也一样。
于是阮阳一抬头,便看见刚才那个一米八的黑衣大汉直挺挺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是飘过来的!!
阮阳大惊,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扭头就跑,却被黑无常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
在黑无常的恶作剧心理下,他直接从阮阳身上穿了过去。
阮阳:“……”
在这一瞬间,寒冷仿佛直接渗进骨子里,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委屈地一撇嘴。
恶作剧成功的黑无常大人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人类抱着胳膊打战,一脸惊恐的样子,心情颇佳地拽着一群鬼魂飘进了电梯。
此时的他心里仍感到浓浓的不屑。
呵,区区人类,果然如蝼蚁一般弱小。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得知真相的黑无常:……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第12章
阴气入体的感觉并不好受。
阮阳抱着胳膊搓了会儿,大概过去了半分钟,他感觉得到脖子上的珠子开始升温,胸口似有一团暖流,很快顺着血液输送到全身。
他摸了摸胸前热乎乎的珠子,不由觉得神奇。
肖司明给他的珠子究竟是什么?摸起来居然像个强力暖宝宝。
正想着,就见肖司明从门里出来,眉间隐约有几分疲惫之色。
见到阮阳蹲在门口,两只眼睛圆溜溜地自下而上看着他,肖司明不由笑道:“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阮阳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小心蹭到的灰,有些心虚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不想让肖司明知道自己刚刚站这儿试图听听他们在里面聊什么。
万一被当成变态偷窥狂怎么办?
肖司明也没跟他追究到底,下巴微微一扬:“走吧,我开车送你。”
他们来到地下车库,阮阳注意到这辆车跟之前卫瑄接他时开的那辆不太一样。
相同点是,这些车都同样地张扬。颜色鲜艳,款式限量。
肖老板这是妥妥地拉仇恨啊。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肖司明一拍车身,车瞬间就变了个样子,又变成了那辆眼熟的GM8。
阮阳张大了嘴巴:“哇——”太厉害了吧!怎么跟变形金刚似的!
他这番反应让肖司明颇为受用,肖司明略一挑眉,看着如今一点小把戏就能逗开心的小冥王,歪头示意他:“上车吧。”
结果阮阳抿着嘴,美滋滋地钻进了车后座。
肖司明也不好直接把人抓过来,只在心里告诫自己世界上许多事都应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他准备温水煮阮阳,在煮熟前既不能把人吓跑,也不能在半道上让他被其他人截走。
等车开出去一段,阮阳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刚刚那个是什么人呀?”
肖司明对他有问必答:“不是人,是冥差。”
阮阳一惊:“……冥差?”
他回想起那人出来的时候是脚不着地、飘着走的,再加上撞上自己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肖司明略一点头,补充道:“他就是黑无常。”
阮阳:“……”他刚刚好像亲眼看见了一位大人物。
肖司明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对黑无常只有好奇和敬畏后,安下心来,用卫瑄的那套法子叮嘱阮阳:“他不是什么好鬼,脾气暴,遇事不讲道理,爱跟人动粗,你以后看见他不要跟他搭话。”
阮阳有些惊讶,原来大名鼎鼎的黑无常是这样的吗?
但这话是出自肖司明之口,他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番就选择相信肖司明的说法。
肖司明持续抖黑无常的黑料:“他还是个小心眼,喜欢给下属穿小鞋,如果之后他跟你搭话,你也不用理他。”
阮阳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样乖,肖司明简直通体舒泰,连带着之前黑无常给他带来的不耐都减轻了许多。
车子一直开到阮阳宿舍楼下,这个时间点,陆陆续续有学生提着从食堂打包来的饭菜回宿舍。
肖司明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替阮阳拉开车门,在阮阳跟他道完谢后仍没有上车的意思。
阮阳有些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老板?”
肖司明向他一伸手,眉头紧蹙,仿佛要做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手机拿过来。”
阮阳一愣,依言将自己的手机放上去。
难道是要给他的手机做什么法事么?
在他好奇又期待的注视下,肖司明既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而是用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阮阳看着肖司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直接解开了他的手机密码,然后打开微信,摁下了一串数字。
手机回到他手上的时候,阮阳瞄了一眼,眼神随即一亮:肖司明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
是他一直想要又找不到机会开口的联系方式啊!
肖司明轻咳两声,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工作上有需要的时候,方便联系。”
“好!”幸福来得太突然,阮阳眯着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摇摇晃晃的,看得肖司明很是手痒。
接着他又冒出来一句:“老板,我可以学画符吗?”
他现在只能胜任打报告的工作,和直接捋袖子跟走尸干架的卫瑄一比也太怠惰了。
……不要求像肖司明这样一口一个妖怪,起码得会使个符咒什么的吧。
肖司明一怔,他倒没想过阮阳这么有上进心。
毕竟阮阳出生就是冥王,冥界最高的阴神。
只等解开封印,力量就自然而然回来了。
不过阮阳眼巴巴看着他,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想法来:“好,我给你找些入门的书籍。”
阮阳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又乖又礼貌地跟他道了谢,翘着呆毛上楼去了。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肖司明才转过身,手搭在把手上正要拉开车门之际,忽然听到对面女生寝室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两个姑娘在聊天。
长发的姑娘嗓门要大一些,咋呼道:“你要到他微信啦?”
短发的姑娘满脸娇羞,语气紧张又兴奋:“要到了要到了!”
长发姑娘和她一起叽叽喳喳嚷嚷了一通后,又问:“欸,你怎么要到的啊?我听说他可不近人情了。”
短发姑娘表情含羞带怯,语气还有几分自得:“我就是跟他说,加个微信吧,社团里工作上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方便联系。”
肖司明:“……”
——————
肖司明第二天就去搜罗了一些符咒古籍,每本看上去都像是稀世珍藏,偏偏肖司明一本接一本地掏,半点不心疼。
“这几本你先看着,遇到不懂的可以问我。”
阮阳抱着书,扭头就扎进了玄学的海洋。
这些符咒五花八门,用途多样,且大多晦涩难懂,哪怕有肖司明的指点和示范,学习起来也还是很困难。
阮阳找到了一张看上去比较简单的,下面标着备注:
【天气干燥,上火严重,如有患疮者,此符可秘书于疮上,半日见效,对出恭不畅者亦有奇效。】
阮阳:……所以是治痔疮和便秘的么。
你们这些研究符咒的,想得未免也太周到。
虽然这张符看上去用处有限,但因为它在符咒里算简单的,阮阳干脆从这张开始临摹。
符咒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
阮阳又是个不肯轻易放弃的,几乎是废寝忘食地临摹了三天,一张疗疮符才勉强有个符咒的样子。
他看着桌上那一沓连鬼画符都称不上的“失败品”,又悄悄瞄了肖司明一眼,心里暗戳戳地想:如果卫瑄在就好了,还能请教一下,肖司明那套学霸逻辑他套用不了。
说曹操曹操到,上一秒阮阳还在想卫瑄在哪儿,下一秒就听到卫瑄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一团不明物体炮弹似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这颗炮弹,正是卫瑄。
“阳!阳!”他对着阮阳非常热情地问道,“最近想我没有?”
卫瑄和前几天对比起来,居然肉眼可见地沧桑了不少,阮阳见他这么热情,也非常诚恳地点头:“想了。”
卫瑄瞥见桌子上的那一沓符咒,不由好奇道:“弟,这些是你画的?”
阮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啊,刚开始学,画得丑了点,估计没什么作用。”
“给我拿一张吧,”卫瑄说,“有没有用没关系,我拿着做个纪念。”
见有人想要自己画的符,阮阳也很开心,当即给他塞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