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只是路易,所以的玩家都得到平等的情报权了,只是像这种允许玩家们接触的事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为了获取情报也不会有人退缩。
继特里之后,路易也上了楼,唐遇和其他玩家也牢牢跟在身后。楼梯中的光线有些昏暗,半掩的房门透出破败的气息,镇长和牧师都远远的站在门边,路易没有分心打招呼而是直接看向向了亚伯的尸体,但只是大致扫了一眼,路易就控制不住的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亚伯的尸|体还停留在床板上,但周围几米却都被空了出来。只因为亚伯此时的样子实在太过骇人,浑身的淋巴结全部肿起,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大瘤子,皮肤上也布满了大量的瘀斑,整个尸体都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
如果恐怖的死亡有具体形状,那么亚伯此时的状态就是最恰当的形容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唐遇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一个名词:黑死病。
——十四世纪中期席卷了整个欧洲,造成数千万人死亡的大瘟|疫。
“——看见了吗?”特里抬起手指向亚伯,像只愤怒的公牛一样扭头怒视着路易:“看到了的话,你还觉得这是什么见鬼的出血热吗?如果不是你这个庸医误诊……”
“我没有误诊。”路易打断了他。“亚伯先生应该是夜里被携带细菌的老鼠或是虫类叮咬才感染上了鼠疫,不信的话你可以试着找找伤口……我只是说出了实情,但就算我不说或是说错了,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在没有链霉素的条件下,鼠疫是治不好的,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避免疾病传播。”
“是的,现在重要的是封锁消息,以及处理亚伯现生的尸体。”镇长冷不丁的开口,说出的是赞同的话。他将目光转向亚伯太太:“很抱歉,艾丽娅,但是为了避免传染,我们要将亚伯的尸体火化,你可以理解我们吗?”
亚伯太太独自蜷缩在屋子靠近门边的角落里,她头发凌乱,脸上布满了模糊的泪痕,神情既惶惑又绝望,似乎家庭的变故已经摧毁了她的精神。镇长的话在她耳边滑过,却并没有进入她的脑海里,直到镇长再三询问,艾丽娅的身子才猛然一颤,沉默许久后终于沉重的点了点头。
“放心,艾丽娅,之后你就暂时搬到教堂住上一段时间吧,牧师先生会看顾你的。”镇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时候的欧洲还是以土葬为主的,亚伯在哈林镇生活了一辈子,最后却可能连镇上的墓园都进不去,亚伯太太的心情当然十分压抑,可镇长已经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路易。
“辛苦各位了。”镇长的神情有些疲惫,但看向众人的目光却充满了威严,“但是今天的所听所见,还请务必保密。大家只需要知道,亚伯是死于出血热就足够了。”
这是要封口啊。
玩家们对视了一眼,大家都不是蠢人,何况镇长说的也实在是很明白。林恩点了点头,郑重答道:“我们懂了。”
“——等等!”特里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耳朵,他以再快一点就能扭折自己脖子的速度扭头看向镇长以及站在镇长身边,眉目和悯的牧师,整个人都陷入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慌中。
“那可是鼠疫啊!”特里语无伦次的说道:“您就这样算了吗?!”
“……不然呢?”镇长抬了抬眼皮,淡淡的问:“你想要怎么办?把亚伯死于鼠疫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大家避难?”
“黑死病才过去多少年?人们到现在也没从瘟疫的阴影里走出来。”镇长看着特里:“而且你以为黑死病是真的消失了吗?不,它们一直都存在,就在我们身边,只是被心照不宣的隐藏起来了而已。”
“没有人能触碰禁忌,特里,没有人。”不等特里再说什么,镇长就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庞上显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他语重心长道:“秋收之后领主很快就会来巡察了,今年的年景很不错,只要领主满意,我们明年也能好过一些。可如果镇子上出现了关于鼠疫的传言,你觉得领主会怎么办?会不会有军队来清剿我们?”
“关于这一点,特里,你应该比任何人清楚的才对。”镇长说:“——别忘了曾经临近的村镇是怎么消失的,也别忘记,我们的镇子是怎样繁荣起来的。”
特里没有说话,事实上在镇长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听不清声音了。他只觉得那些话语就像惊雷一样轰得他脑子嗡嗡作响,眩晕感也好像巨浪一样向他拍来。
——就在这样巨大的不安之中,特里不经意间瞄到了林恩挂在唇边的一丝浅笑,而就是这一丝笑容,让特里名为理智的神经彻底绷断了。他的手臂震颤起来,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他已经扼着那个小丑的脖子将他掼在地上了。
“是你!是你带来了灾祸!”特里听见自己在吼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第174章 吹笛人(13)
林恩的后脑撞在地面上, 磕出了响亮的声音, 他仰面看着古旧的天花板和头顶上男人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扭曲的脸,依然翘起嘴角,愉悦的笑着。
“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特里一手拎着林恩的领子将他拽起来,另一只手迫切的去擦他脸上的油彩,可那层薄薄的油彩却像是第二层皮肤一样牢固, 特里用力到了每一根手指都颤抖起来也没能看清林恩真正的样子,再接着他就被布兰特强行拉开了。
唐遇感到了有些奇怪, 特里虽然嘴上不断询问着林恩的身份, 但他却不敢看林恩的眼睛。
他无法注视那双似乎带着束缚罪人的钩子又好像沉淀着涡旋一般的眼睛,他在, 畏惧。
只是, 既然这样畏惧的话,为什么还要几次三番的招惹林恩呢?
思索间特里已经挣开了布兰特,林恩也无所谓的揉了揉脸皮, 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
这一次特里没有再冲上去,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林恩一眼便收回目光, 转而向镇长低下头执拗的请求道:“我知道的, 我可以保证, 一定是他们带来了鼠疫, 都是因为他亚伯才会死的,他们是地狱来的恶鬼,是一切灾祸的起始。镇长,他还会害死更多人的, 请把他们赶出去吧。”
特里的态度已经称得上是恳求了,可是镇长依然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后,反倒是阿历克斯冷笑了一声,满是讥讽的开口:“你还真敢肯定,不过你不知道吗?鼠疫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
“——什么?”特里吃惊的抬起了头。
“就是这样,第一起病例出现在半个月前,算上亚伯,已经有六个人去世了,所以,说鼠疫是马戏团带来的这点,实在是……”布兰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特里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他又激动起来,手掌握成了拳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于这件事,是我授意的。”一个声音平淡的响起,却像一道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了特里的身上。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能听牧师先生说了下去:“是我禁止他们向你透露消息,如果不是你碰巧看到,亚伯的事我也不想你知道。”
“……”
特里抬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他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但这一次,他终于不说话了。
“我们要留在这里处理亚伯的后事,布兰特会送大家回去。对于今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还请各位务必遵守诺言,对今天的事情保密。”镇长矜持的向林恩和玩家们点了点头,布兰特便走过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离开房间前,唐遇听见镇长又叹了口气,对一身漆黑的鞋匠说道:“阿历克斯,也麻烦你送特里回去吧。”
布兰特一直确保大家回到了马戏团的圆顶帐篷,途中有镇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上前询问,也都被布兰特打发走了,身为下一任镇长候选,他在年轻的镇民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
而若说到年轻人之中的地位,除了布兰特外,特里的身份似乎也值得深究。
其一是他能叫得动人来围马戏团,其二就是镇长和牧师的态度。张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镇长对于封锁消息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坚决,唐遇猜目前知道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什么的年轻人大概只有布兰特和阿历克斯。布兰特自然不用说,阿历克斯的话倒像是听命于牧师先生,同时,也像是特里的替代者。
对,就是替代者。
镇长和牧师不想让特里知道镇子里发生了什么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够资格,而恰恰相反,是出于一种近乎于保护的目的。
并且,特里和牧师之间的气氛也非常奇怪,这中奇怪的感觉令唐遇相信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阿历克斯才隐隐取代了特里的地位。
否则的话,以阿历克斯那黑漆漆的阴暗样子和不讨喜的性格,是觉得不会触碰到镇子的权利中心的。
这一趟虽然耽误了大半个上午,但获得的信息却一点都不少,回到帐篷后林恩也并没有要求玩家们去练习自己的项目,玩家们也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看法。
“明天晚上就要表演了,不叫大家练习也没关系吗?”唐遇站在林恩的身边,想了想问。
“没关系了。”林恩闻言浅浅的笑了笑,他转过脸,用那双奇异的眼睛注视着唐遇,说:“反正现在无论我们表演的怎么样,镇长也不可能把我们赶出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panes et circenses’吗?”唐遇眼神闪了闪,慢慢念出了一句拉丁语,即意为‘面包与马戏’。
这个短语的起源还要追溯至尤维纳斯利的讽刺诗,大意说的是罗马帝国的当权者用通过转移视线和仅仅满足民众一时的需求——即温饱与娱乐,来牢牢把控权利,但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种肤浅的绥靖手段和愚民政策。
在那位讽刺诗人眼中,大概就跟对于待宰牛羊那虚伪的临终关怀没什么区别吧,而更为可笑的是,时隔千年,这样的手段依然随处可见。
但不管怎么说,越是暗流涌动就越要维持表面的平稳,越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也就越是需要马戏团。
他们现在,只是代表一个符号而已。
一个欢乐、和平、无忧无虑的符号。
林恩在唐遇说话时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走掉了。看着林恩的背影钻进被帷幕遮挡住的后台,深海的五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聚到了一起。
“有什么想法吗?”路易率先开口问。
“想法是肯定有的,或者倒不如说是想法太多了啊!”魏六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短时间内塞进了太多的信息,倒不是说他不聪慧不能理解这是信息,而是分析剧情这种事一直都是他不喜欢做的。
“我觉得有几件事情值得查一下。”林希文摸了摸下巴,说:“第一件事是镇长说话的时候透露出来,这个镇子是怎样发展起来的?”
“第二是牧师和特里的关系,为什么不让特里知道鼠疫的事情。第三嘛……”林希文高深莫测的眯了眯眼睛:“就是鼠疫的源头了。”
“还有一个,”唐遇补充道:“林恩昨天夜里去了哪里?”
“唔,线索还是挺多的,”林希文想了想,最后决定道:“分头查吧。”
第175章 吹笛人(14)
为了节省时间也提高效率, 大家对于分头探查这件事都没有异议, 经过商议后林希文和魏六去查这个镇子的过去,路易追踪鼠疫的源头,唐遇和常何则试着追踪林恩的去向。
关于路易选择单独行动,唐遇还是颇有些担心的,在这种瘟疫副本里医生的身份还是很敏感的, 如果副本的故事线里需要一位医生,那就有可能拿到豁免危险的特权, 但如果不需要, 那他要面临的危险就无限高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他。”林希文看出了唐遇在想什么, 十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一般人可干不掉他,放心吧。”
路易瞥了他一眼,也点了点头, 就把计划敲定了下来。
至于特里和牧师的关系, 他们决定暂时先放一放, 因为林希文觉得这件事会和这个镇子的过去有所重叠, 而且还有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完全可以交换情报。
这一次的玩家多数都是老手,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个表演马术的玩家。他高大健壮的身体素质和与粗犷外形并不相符的细致个性为他吸引了几个玩家的信任,由此结成了一个暂时的团体,也发现了特里和牧师的破绽。
唐遇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方法, 做起事来才会高效,而唯一困扰他的就是,副本难度的问题。
一般来说,副本熟手越多难度就会越大,这一次几乎全是熟手,副本难度应该可想而知,但奇怪的却是已经过了四个平安夜,玩家中依然没有出现伤亡,唯一就只死了一名NPC。
下午的时候帐篷里空了大半,一些玩家按捺不住紧迫的心情已经出门探索了,林希文和魏六还有路易也不见了踪影。但唐遇和常何却留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练了两轮之后,常何就被唐遇拉着休息了。
其实在唐遇看来,上午镇上刚刚发生过死亡事件,下午玩家就散出去打听消息是不太明智的。倒也不是说一定会无功而返,唐遇相信还是有不少镇民喜欢讲八卦的,只是能提炼出多少信息就要看人品和能力了。
总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越是知晓内情的人就越会闭口不言,如果是平视唐遇还愿意去磨一磨,但他现在更担心常何,今晚如果要追踪林恩的话,他们还是要养好精神才行。